南齋。
演武場。
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渾身上下綁着鐵砂,此刻正在一大片高低不一、粗細不同的梅花樁上翻騰跳躍、舞刀成影。
楊繼昌立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大聲指點:“動作再快一點!穩住步子!別晃!別亂……”
不多時,清平一套刀法舞完,跳下梅花樁,偷眼一瞥,見他師父的臉色尙算不錯,便高高興興的跑過來邀賞:“師父,怎麼樣,弟子練得還可以吧!”
楊繼昌面帶微笑,語氣也算溫和,但說出的話卻足夠打擊到人:“很好,風刀被你練成了龜刀,有創意!爲師很是爲你驕傲!”
“……”
清平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失望之餘,也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我覺得還好呢。”
楊繼昌保持微笑,繼續溫和道:“是的,你的感覺和你的刀基本處於一致的步調,都比較遲鈍!”
清平無語半晌,突然擡頭抱怨道:“師父,你沒發現你變了嗎?”
楊繼昌聞言微微詫異:“爲師哪裡變了?”
清平認真道:“您越來越像師孃了!您以前好歹還會直言批評弟子的不足,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學會了師孃那般……那般……奇奇怪怪的腔調!”
“哦?是怎麼個奇奇怪怪的腔調呀?平平詳細描述一下可好?”一道輕柔的聲音從清平身後傳來。
一瞬間,清平簡直快要汗毛倒豎!
他沒敢回頭,盯着師父楊繼昌的眼神充滿了求救信號,與此同時,出於求生本能,他毫不猶豫的將尊師重道暫且拋之腦後,語速極快道:“師孃人美心善武功第一,連罵人都不帶髒字、內涵豐富、水平及高!師父,弟子也知道您愛慕且佩服師孃,但有些東西是學不來的,您放棄吧,同樣的罵人方式,師孃說出來就如沐春風,您說出來就顯得奇奇怪怪!”
楊繼昌:“……”
此時清平迅速轉身朝着葉思思躬身施禮:“師孃好,是來找師父的吧,您二位慢聊,弟子先告退了!”話音未落,清平用盡自己有限的輕功,神速閃退,片刻便不見了人影。
楊繼昌和葉思思相視一眼,俱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這小子!真是越發囂張欠收拾了!”楊繼昌看着清平離開的方向,笑罵了一聲。
葉思思挑了挑眉間,一臉若有所思:“嗯,受到驚嚇之後,輕功都進步了,看來以後要換個花樣兒教導他了!”
四年後。
蠱字地。
明玦盤坐草蓆修煉。
阿南盤坐門口護法。
……
體內的內息一冷一熱、一靜一動、一沉一浮……
它們彼此交匯、流通、映照……
隱脈的‘唐門心法之鬼殺道’。
陽脈的‘無根劍訣心法’。
兩道屬性完全不同內力,在兩組經脈裡遵循各自的功法軌跡運行了一個又一個的周天。
然後,兩道內力開始順着上下兩個丹田交匯輪轉,陰陽顛倒又復正,復正又顛倒……
隱脈愈加寬闊堅韌,內勁暗涌。
陽脈金絲暗藏,脈理清晰,似如漂亮的康莊河道,內息在其中奔騰如流,勢猛如龍。
這正是明玦於幾年前在“朝暮”的淬鍊下而重塑的“金剛脈”。只不過,他也是到今日纔看見這條“金剛脈”的真正模樣。
唐門心法至第六層時,修煉者可內視其身。
而現在,明玦就是在突破第六層的瓶頸,雖然瓶頸還鬆動未破,但內視已成!
只差一點……
再一點……他便可以突破!
武字地。
劉子文站在出師卡的出口,長長舒出一口氣:“我滴個天!總算是出來了!差點以爲要在這裡養老了!”
“這麼說還真是恭喜你啊!”
劉子文回頭,見文師正衝自己笑得一臉揶揄,不由有點驚喜:“文師?您怎麼來了?”
文師聳聳肩,笑道:“我聽聞你閉關苦修半年,一出來就連闖三次‘出師卡’,我想着你就算是再笨也該闖出來了,就忍不住過來看看,倒也還沒料錯,哈哈!來,讓我看看。”他圍着劉子文看了兩圈,滿意道:“嗯,長高了很多,比小時候好看多了,尤其這一身‘披紅戴綠’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劉子文聞言,忍不住嘴角抽搐,無奈道:“您是認真的嗎?”
文師道:“你什麼時候見我不認真了?”
劉子文看了看自己一身狼藉,嘆了口氣,轉移話題:“您專程過來,只是來看我的?您什麼時候這樣清閒了?”
文師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在文字地教了不少學生,但你纔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弟子,雖然沒有正式的師徒之名,但在你身上我可是廢了很多心血的,如今你闖出‘出師卡’,我怎麼也要來看看成果嘛!不過,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能夠‘披紅戴綠’的出來,我真的知足了,不錯不錯!”
劉子文見文師對自己這一身紅紅綠綠的造型如此鍾愛,非常無語:“說實話我不是很明白……”
“哎呀!你不需要明白!”文師打斷他道:“你只需要知道!能穿這樣一身從‘出師卡’裡出來,那就是好樣兒的!非常好!”
“……”劉子文哽了哽:“好吧。”
文師招了招手道:“行了,別站在這裡了,我正好也要去主閣,你跟我一起去,閣主很重視你,他聽說你自武字地出師了,想要見見你。”
劉子文想起那個長得過分好看的男人,忍不住皺眉:“他又見我做什麼?”總感覺被他召見不是一件好事。
文師拉着劉子文邊走邊說:“自然是想看看你這些年的成果,順便再問問你想被分去哪裡,無非就是些小事,你別擔心,閣主還是挺好說話的!”
劉子文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是哪隻眼睛看出來那個男人好說話的!文師怕不是深山老林待久了,老眼昏花了吧!
“話說,我還沒問你,你‘擇屬地’打算選去哪兒?”文師突然問道。
劉子文毫不猶豫道:“玄武閣啊,我都說過好多遍了!”
“嗯!不錯!”文師贊同道:“我的意見和你一樣,玄武閣的掌閣使和我關係不錯,我去給你打點打點,讓他多給你點關照!”
劉子文笑道:“那就多謝您了!”
時隔多年,再次來到騰龍閣,劉子文憶起自己剛剛進入十方閣時的情景,忍不住感概萬千。
也不知阿玦怎麼樣了。他天賦出衆,早早從‘武字地’出師,到現在還是‘武字地’裡口口相傳的傳奇人物。只是不知他出去後,選擇去了哪裡,該不會是跑去南齋找清平作伴了吧!聽武師說,眀玦很中意南齋。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是不是也該去南齋湊個熱鬧,不然一個人呆在玄武閣多孤單!
歸臥雲肯定知道眀玦去了哪裡,待會兒定要記得問問。
踏進騰龍閣大門時,見廊下仍如初見時那般擺着一張躺椅,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嫗躺在上面,悠閒的搖着蒲扇。
劉子文想打個招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方姓什麼,於是只好用了通用的稱呼:“婆婆安好啊!”
那老嫗眼睛都懶得睜開,只是隨手揮了揮蒲扇,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劉子文瞧着有趣,再加上他剛剛從‘武字地’闖出來,心情賊好,於是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婆婆一如當年康健,怎麼保養的?”
文師:“……”
老嫗手裡的蒲扇頓了頓,眼睛終於睜開了一條縫。她斜着眼珠子瞥了一眼劉子文,喉嚨裡發出兩聲沙啞的低笑:“你是那個種地的小子?”
劉子文驚了:“不是吧,這樣也能記得我?我和您只有一面之緣,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兒!您老人家這記憶力驚人啊!”
老嫗哼道:“自作多情的小子,誰要記得和你的一面之緣!老身只不過聽說閣主今日要召見一個很會種地的人,猜你就是了。”
劉子文無語半晌,才道:“婆婆,我是從‘武字地’出師的,我現在已經改行習武了,早就不種地了!”
老嫗翻着白眼,不耐煩道:“你是幹什麼的關我屁事,滾!”
劉子文:“……好吧,打擾了。”他一回頭,就看見從頭至尾都不發一語,遠遠站立在一旁的文師此刻正翻着白眼,一臉嘲笑。
二人進入騰龍閣後,劉子文才湊近文師,悄悄問道:“那個老婆婆是誰啊?瞧着脾氣貌似不太好的樣子。”
文師瞥他一眼:“我勸你最好警醒着點,不要逮着個人就嬉皮笑臉的去招惹,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三不惹’嗎!”
劉子文無奈道:“記得!不惹健全的古稀老人,不惹貌美的輕佻女子,不惹深沉的精明小人!後兩個我可以理解,話說這個不惹老人有什麼講究?”
文師神色凝重道:“人活七十古來稀,能長命百歲且健康無礙的老人,很有可能是內功深厚的世外高人!”
“……”劉子文向門外瞥了一眼:“比如……”
文師挑了挑眉:“比如外面的老人,你就最好離遠一點,迫不得已遇見了,也最好恭敬慎言!”
劉子文一臉驚疑不定:“這麼誇張的嗎?”
“哼,你最好記住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