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靈瞳心情複雜地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走進蘇香門第,一擡眼就看到正拿着菜單、細心地向服務員諮詢的遲銘之。
“我女兒挑食,不吃江鮮,不吃牛羊肉,有藕夾肉嗎?藕片切得很細,肉不能太多但要精。”
遲銘之總說飯店裡的菜色相好看,但不夠乾淨。譚珍和遲靈瞳喜歡吃的菜,他都親自給她們做。偶爾一家來趟飯店,他都不厭其煩地向服務員問了又問,直到他覺得滿意,才讓人家上菜。
“爸爸!”遲靈瞳覺得才幾月不見,遲銘之象蒼老了許多,原來灰白的頭髮現在有大半全白了,衣衫皺巴巴的,襟前還沾了幾塊油漬,指甲很長,裡面污漬也沒洗淨。
她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WWW ●Tтkan ●c○ 遲銘之激動地站起來,在看到女兒手中拎的禮物時,他心中涌起強烈的酸澀。在他眼中,遲靈瞳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任性、耍小脾氣,不諳世事。可現在她懂人情世故了,又乖又懂事。這就好象是一株嬌嫩的幼苗,打了一針催熟劑,被迫長得枝葉茂盛。
“呵呵,我挑好看的買的。”遲靈瞳把幾個紙袋放在椅中,自己擠到遲銘之那一邊,親親熱熱的挽着他的胳膊,噘起小嘴,“爸爸,你有沒覺得我比以前漂亮?”
遲銘之自豪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我的女兒什麼時候不漂亮了?有男生追你嗎?”
“爸,你真老土,社會上哪有什麼男生,都是男人。有呀,我又漂亮又聰明,自有大把的男人追的。”
遲銘之一下緊張起來,“那你有喜歡的嗎?”
遲靈瞳搖搖頭,“如果有,我就帶回來給爸爸看。”
“嗯,一定要爸爸過了目,才能開始戀愛。爸爸到底是過來人,看人很準的。”遲銘之說完,突地自嘲地搖搖頭,“其實爸爸在婚姻上是個失敗者,不配做你的感情老師。”
“爸,今天我們吃什麼好吃的?”遲靈瞳忙轉移話題。遲銘之這纔打起精神,催促服務員上菜。
菜上得很好,吃飯時,遲銘之問起遲靈瞳工作上的事,遲靈瞳用一個“忙”字就概括了。
“左左右右好玩嗎?”遲靈瞳問道。
“現在有點會牙牙學語,但哪及你小時候呀!家裡請了保姆,挺盡職的,我總算能睡整夜覺了,甘露也已開始上班。”
遲銘之的語氣沒有一絲又爲人父的喜悅,反而透着一絲說不出口的疲憊。
吃完飯,遲靈瞳說陪遲銘之散會步,然後再回來取東西。
蘇香門第外面就是一條林蔭道,走幾步是街心公園,這裡又臨近大學城,車輛很少,晚上散步特別的幽靜。
遲靈瞳象小時候一樣,由遲銘之牽着手,路上,不時有學生尊敬地向遲銘之打招呼。他驕傲地把遲靈瞳拉到前面,“我女兒,在青臺做房屋設計師。”
走了一會,兩人在一條長椅上坐下,遲銘之悵然長嘆:“真希望時光倒流十年,你還是個讀中學的小女孩。。。。。。一切都沒變,那該多好!”
遲靈瞳同情地看着父親,陪着他嘆氣,她知道他是想起以前一家三口溫馨的時光了。遲銘之不是花心男人,他重感情、重家庭,可是這一失足鑄成了千古大恨,誰能挽救他呢?
“爸爸。”她咬了咬脣,猶豫了好一刻,頭擱在遲銘之的肩上,“媽媽。。。。。。要結婚了。”這是她來濱江的真正目的。關隱達回去之後不久,譚珍給她打電話,說關隱達求婚了,徵求她的意見。她當即就表示自己舉雙手雙腳贊成,還許諾做媽媽的伴娘。
遲銘之好半晌都沒吱聲,身子筆直地坐着,靜默得象座雕像。
“那個男人比她大兩歲,高高大大的,一臉威嚴,人很好,我見過。爸爸?”她突然感到脖頸處一片溼熱,她扭過頭,看到遲銘之雙肩顫慄着,清逸的面容上淚如雨下。
“嗯。。。。。嗯。。。。。。她那麼好的女子配得上任何優秀的男人,她一定會幸福的。。。。。。”遲銘之痛苦地抽泣着,情感在這一刻崩潰了,“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不奢望她的原諒,可是,瞳瞳。。。。。。我真的真的想像過,如果沒有左左右右,我。。。。。。不管用什麼法子,都要厚着臉皮去求得你媽媽的原諒,然後我們還是一家人。而她一定也會原諒我的,因爲我們有你呀。。。。。。曾經,我們是多麼開心。。。。。。。一切都沒了,都毀了。我每天躺下來時,都希望現在的一切只是個惡夢,醒來後,我什麼都沒失去。。。。。。”
遲銘之捂着臉,哭得象個孩子。
遲靈瞳輕拍着他的肩膀,很壞心地想如果爸爸這樣子被甘露看到該有多好呀!愛情是從心底緩緩流出的清泉,不是舉刀就能斷流的。她苦心積慮用孩子把遲銘之束縛在身邊,結果得到的只是一具空殼。
不僅僅是愧疚,遲銘之對譚珍還有她無法想像的深情,此生,遲銘之將永遠愛着譚珍。
幸福的定義是在履行義務與責任時,享受着愛情的甜美。
遲銘之現在履行着爲人父、爲人夫的職責與義務,可是他卻在一遍遍咀嚼着後悔的鹹澀,他還有幸福嗎?
把父親送回蘇香門第,遲靈瞳偷偷地把一張銀行卡塞在遲銘之的錢夾中,裡面是賣房賣車的款項,金額很大。她不是假裝天使,而是不想看到遲銘之在失去幸福之時,又被生活壓彎了雙肩。
這也是她唯一能爲父親做的。
甘露已打來好幾通電話,盤問遲銘之人在哪,說左右不舒服,好象有點熱度。遲靈瞳沒有父親送自己回酒店,早早催促父親回家去。
看着遲銘之佝着腰上了出租車,她的眼眶驀地紅了。
濱江的秋沒有青臺的早,夜也沒深,晚風習習,月色淺淺,慢慢地走在街頭,心情還是很愜意的。
一輛銀灰色的甲殼蟲緩緩靠近遲靈瞳,到達她身邊時,響了聲喇叭,遲靈瞳嚇了一跳,側身一看,原來是高銘的女友楊雲,氣定神閒地對她微微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遲靈瞳渾身的汗毛根根豎起。
“你父親再婚,我猜你不會住家裡,就給稍微象樣的酒店一家家打電話,查到你的房間,可你人不在。我估計你一定看你父親了,又給師大打電話,你父親的同事說他晚上和你一塊吃飯,定的飯店是蘇香門第,然後我就在這裡等着。你們這晚飯吃的時間可真長。”楊雲放下車窗,拋出一個亮晶晶的微笑。
“我能問你從事的職業是?”遲靈瞳驚愕地瞪着她。
“我是保密局的檔案員。來,上車吧,我送你回酒店。”楊雲推開了車門。
“你等這麼久就爲給我做車伕?”
“不,我想和你敘敘舊呀!”一陣濃厚的香氣從楊雲身上襲來,遲靈瞳別過臉,迴避着香氣和審視。
“我們有舊嗎?”遲靈瞳驚詫地問。
“我們不是鄰居嗎?”奇怪的表情浮上楊雲的臉。“小的時候,你可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會讀書,又長得漂亮。我讀書一直很濫,呵呵,我爸送我去加拿大留學,我還是沒什麼長進。”
女大十八變真是一點不假,遲靈瞳無法把眼前這個清麗美女與當年哭得滿地打滾的小女孩聯繫起來,“你如果去俄羅斯,一點大有成就。”
“呃?”
“你有做克格勃的天賦。跟了我這麼久,我都一點沒發覺。”
“呵,我又沒你手機,這不是沒辦法嗎!”楊雲又做了個請上車的手勢,遲靈瞳顫顫巍巍彆彆扭扭地上了車。唉,這外型新潮的車,居然只有兩個座,真是浪費。
楊雲目視前方,手握方向盤,脣紅齒白,面若桃花。
遲靈瞳安靜地等待着她的發話。
“我知道你和希宇過去的關係。”楊雲幽幽地說。
“等等,我和希宇沒什麼的。。。。。。”
“我知道,你先等我說完。我知道你對他沒什麼,你們的過去也確實是一句沒什麼就能解釋清楚的。但是希宇對你可不一樣。你是他過不去的一道坎,他想到你就覺得自己摔倒在初戀裡,還沒有爬起來。在他眼裡,你是一朵盛開在天山頂上的雪蓮花,誰也沒你美,也沒你香。他經常在我面前回味和你的同學時光,有幾次在夢中都喊着你的名字,那聲音可憐兮兮的。”
夢中?他們是不是。。。。。。已生米煮過熟飯了?遲靈瞳很沒形像地嘴巴大張着。
楊雲嫣然一笑,“其實你沒有好好看過希守,他有能力,有見識,還又自強。我爸在省裡也算不小的官了,可是他和我交往,從來沒對我爸提過一句工作上要求幫助的事。我從來沒想到他會喜歡我,你們這些聰明的嬌子,在我眼中就跟不可逾越的高山似的。”
“呵呵,你有你獨特的魅力。”遲靈瞳突然有點詞窮,感覺希宇象是個不認識的人了。人在江湖飄,自然就要入鄉隨俗了吧!
“嗯,我比你有女人味,這是我自信的一點。”楊雲塗着肉桂色口紅的嘴一張一合,慢條斯理。每句話說完時,她並不急於收攏嘴脣,而且保持一段朱脣微啓的憨態,帶着適可而止的性感訊號。
遲靈瞳真誠地點頭,甘拜下風。
“你的頭髮有些凌亂、乾澀,要多做保養。鼻尖有黑頭,好久沒清洗了吧?”楊雲說道。
遲靈瞳不自在地笑笑。
酒店已近在眼前,楊雲的舊與新都敘得差不多了,但一直沒箇中心思想,遲靈瞳握着把手,準備下車,不想追究了。
“我陪你走到大廳。”楊雲把車泊好,熱情依然高漲。
“我能問下你除了敘舊,你還有什麼要叮嚀我的嗎?”
楊雲臉一紅,低下頭,“我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別和希宇提。我怕我們之間的版本不太相同。”
遲靈瞳忙不迭地點頭,“我發誓!”
“我相信你。不過,你在青臺工作,與希宇見面的機會也不多。”
“確實,我明天就走了。哦,那晚安!”
遲靈瞳揮手道別,卻發現楊雲突然象定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酒店大堂。
她順着楊雲的眼光看過去,希宇那受人矚目的身影躍入了眼簾。
她突然覺得希宇與楊雲真是天造地設,絕對是三輩子以上的緣分。希宇能找到這家酒店,必然有着與楊雲一模一樣的執著與天賦。
“宇,你在哪裡?”楊雲掏出手機,親親熱熱地問道。
大堂裡的希宇背過身,把手機貼在耳邊。
“你還在應酬?嗯,那我晚上先睡了,愛你!”
遲靈瞳聽得一頭的冷汗。
“我說他真的很好,你相信了吧!你看,他把我保護得都好,一點都不捨得我傷心。他等着你,一定也想和你敘箇舊,真是重情的人。”楊雲收起手機,眼中淚光閃閃。
遲靈瞳無語,情人眼裡出西施怕就是這個邏輯。
“咳,咳,我覺得夜色不錯,你能開車送我去別的地方轉轉嗎?”今晚,這酒店怕是回不去了。
“好啊,你想去哪?”
“送我去江邊的憩園工地。”
“呃?你也知道憩園。那個開發商不知是不是少根筋,那麼好的地段竟然不對外出售,只出租,租的人還得經物業公司的挑選,怪吧?”
遲靈瞳呵呵地笑,“好像是有點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