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子玄已躺在自己那張溫暖的牀上。
無痕推門而入,見子玄醒來便走到她牀邊扶着她:“小姐你醒了。”
子玄看了看無痕,想起昏去之前的事,忽地抓住無痕問道:“我師父呢?”
無痕頓了頓,頜首道:“小姐,你應該問的是主人。”
子玄察覺不對,沉聲問:“紫寒?他怎麼了?”
無痕低眉:“主人爲了救小姐受了傷,現在正昏迷不醒。”
“救我?”子玄疑惑不已,“爲何救我?”
無痕搖搖頭:“說來話長,小姐還是先去看看主人爲好。”
見無痕面色凝重,子玄知道其中有事,便跟着她去了紫寒的房間。
彼時莫紫寒躺在牀上,淺淺呼吸着。子玄走近,就見到不同於往日的莫紫寒此刻躺在牀上,面色蒼白,他微蹙着眉卻無法轉醒。
子玄上前坐在莫紫寒身旁,看着他現在虛弱地模樣子玄不禁伸手輕輕撫摸莫紫寒的眉心。
無痕仍在一邊恭敬地站着,子玄擔憂地看着莫紫寒:“他究竟怎麼了?”
“爲了保護小姐,主人在與無弦的爭鬥中受傷了。”
子玄擡頭看向無痕:“與師父爭鬥?那師父呢?”
無痕低頭,不再回答。
意識到不對,子玄跑到無痕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師父呢?紫寒傷成這樣子了,那師父呢?他怎麼樣呢?”
“小姐,”無痕眼神鎮定地看着子玄,“還是照顧好主人吧。”
子玄使力搖晃着無痕的手臂:“你告訴我,師父呢?他去哪裡了?”
無痕頓了頓,默默道:“他死了。”
他、死、了。
“你騙人...”子玄看着無痕,腦子裡滿是無弦倒在祭壇上那虛弱地身影,滿是他在無音仙界時的音容笑貌。
子玄鬆開無痕,無力地倒在地面:“不可能的,當初紫寒也說師父不在了,可是他還好端端的在祭壇那兒,你現在也來騙我。”子玄忽然站起來,避開無痕就往外跑。
無痕迅速攔住子玄:“小姐不能去。”
“他一定還在那裡,你們騙我。”子玄推開她就往祭壇跑去,無痕也不再阻攔,只是迅速跟上。
“小姐,主人說過,你要好好休息,先回房吧。”無痕拉住子玄,後者仍是拼命掙扎着。
“你放開我,你和紫寒是一起的...你們...你們不就是爲了不讓我和師父在一起嗎?我陪他去死還不行嗎?”
無痕皺着眉,聲音仍是淡淡地:“小姐,請你相信主人,他是爲了你才這樣做的,去看看他吧。”
子玄哪裡聽得進去,瘋狂地推着無痕,但又憑她的力量又如何動搖得了無痕。無奈地停下來,子玄恨恨地看着無痕:“我現在命令你,放開我。”
無痕不鬆手,淡然道:“小姐不能去。”
子玄看着她,忽然想到以前在未臨宮裡拿着以備不時之需地**,於是在衣袖中拿過就往無痕身上灑去。這要是未臨宮中拿的,所以即使是無痕也無法抵抗。見無痕扶着額欲要昏去,子玄立刻甩開她往祭壇那邊跑去。
和上一次來時一樣,這裡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祭壇上還散着紫色的光芒。子玄邁着沉重地步子往那邊挪,那裡什麼都看不清晰,她不知道上面是否有人,是否還躺着那個紫眸銀髮的人。
一步一步走向祭壇,子玄也漸漸能看得清晰了。那泛着紫色光芒的石臺上卻一無所有,淚水從子玄眼中落到石臺上,一聲一聲迴應着這個房間的空寂。
伸手撫摸着冰冷的石臺,子玄回想起和無弦在無音仙界的情景。她趴在無弦曾存在的地方,靜靜回憶着。她伸手,又一次開始召喚鳳凰之光。隨着子玄的召喚,她手心的光芒漸漸聚集,而祭壇周圍的紫光也隨着聚集起來。祭壇中飄散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子玄知道這是“憶魂香”,可以讓人恢復一些被遺忘掉的記憶,恢復前世的記憶。
而此刻,子玄只是茫然地召喚着鳳凰靈體。不想卻意外發現了真相,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也發現了自己召喚出鳳凰的原因。
子玄起身跑回莫紫寒身邊,他仍是安靜的沉睡着,子玄伸手撫摸着他略顯憔悴的面容,感覺到他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虛弱。
子玄靜靜看着莫紫寒,輕聲喚他:“紫寒,紫寒你醒醒吧。”她漸漸哭泣起來,“對不起,紫寒,是我不好,我應該乖乖聽你的話的。”子玄趴到他身上,身體因抽泣而顫抖着,“紫寒...”
“雪兒,”莫紫寒的聲音很虛弱,他伸手撫摸着子玄的頭,“別難過,我沒事的。”
聽着莫紫寒乾澀喑啞的聲音,子玄猛地擡起頭來,而他正淡淡笑着,似要讓她安心。
“紫寒,”子玄破涕爲笑,手撫着紫寒的臉頰,真切的感受他的溫暖。她的指尖停在他有些泛白的脣上,那種微涼而溫潤的觸感讓紫寒貪戀地親吻着。
子玄笑了笑,聲音柔和:“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再休息一下?”
紫寒搖了搖頭:“雪兒陪陪我可好?”
“嗯,我會一直陪着你的。”說着子玄給他餵了被水,而後乖乖在莫紫寒身邊躺下,握着他的手。
“雪兒陪我聊聊天吧。”莫紫寒看着子玄,依舊溫柔。
子玄側頭看着莫紫寒,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此刻異常溫暖動人,相較於往日,更多了一份柔和,少了一份冷冽。
“紫寒想說什麼?”子玄眨巴眨巴眼睛,長長的睫毛十分惹人喜愛。
莫紫寒淡淡笑着,手撫上子玄細軟的髮絲:“雪兒...都想起來了嗎?”
“嗯,都想起來了,紫寒沒有失信,我們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子玄笑着,回想着兩人前世的諾言。她伸手撫上紫寒的眉心,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
莫紫寒抓住子玄的手,笑道:“雪兒不必說這種話,告訴我,你現在對他的感覺。”
子玄一愣,若是莫紫寒不問,或許自己的無弦的這份感情就將一直被隱藏。忘記一個人不是容易的事,何況無弦是她今生的唯一存在,是她依賴了十多年,信任了十多年,信仰了十多年的那個人。那個人溫柔的眉眼,那個人平和的話語,那個人淡然的微笑。對於子玄而言都是今生最幸福的記憶,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遺忘。子玄看着莫紫寒,微笑着:“你何必再提他。”
“你忘不了他,是嗎?”莫紫寒細心整理着子玄的髮絲,指間滿是輕柔和迷戀。
子玄笑着,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沉痛:“總有一天會忘了的。”
“會忘了嗎?像當初忘了我一樣忘了他,還是再也忘不掉了,要將我也當作他?”
“紫寒...”子玄蹙眉,她知道他心中的不安,但自己心中亦是難以確定的痛楚。
莫紫寒笑得淡雅,他吻過子玄的額頭,輕聲道:“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會一直等你。”接着他將子玄摟入懷中。
子玄不安地依靠着莫紫寒,就是現在閉上眼,她看到的也不再是和紫寒一起的畫面。現在子玄滿心都是無弦那紫眸銀髮,一身白衣的影子。她看到的都是無弦坐於門廊上,或是湖心亭中,伸出雙手爲她默默撫琴的模樣,靜美而攝人心魄。
想着想着子玄流出淚來,就像是無弦將她送來人間的那一晚,他撫摸着她的發,對她許下永遠的承諾,那是她如何也忘不了的。
“雪兒。”莫紫寒輕聲喚他,曾有一月時間在竹遺山莊。無弦也這樣喚着她,這聲音如此輕柔而蠱惑人心。
子玄靜靜躺在他懷裡,那種熟悉的淡淡香味讓自己無比安心。
“雪兒在想什麼?”
子玄搖搖頭,嘴角卻隱藏着自己都不曾發覺的笑意。
“雪兒,你怎麼了?”莫紫寒伸手爲她拭去臉上的淚,這時子玄才發覺物是人非眼前的人是莫紫寒而非無弦。她愣了愣,又看着莫紫寒,如初見一般的看着他。他們如此相似的面容,如此相似的聲音,甚至於如此相似的溫柔。但眼前的人終究不是無弦,他是莫紫寒,也是爲自己奮不顧身,傾盡溫柔的易紫寒,但他不是無弦仙人,不是那個自己整天整天跟在身後叫着師父的那個人。
“你想他了嗎?”莫紫寒眼中承載着不易察覺的疼痛,在子玄看來卻是這般深刻。
子玄默默埋頭在他懷裡,不再言語。
“雪兒愛他愛得這般刻苦銘心嗎?”他吻着子玄的發,聲音微微顫抖着,“連我們的那段記憶也不足以讓你回到從前嗎?”
子玄仍是無言,靜靜躲在他懷裡。
“對不起...雪兒,我不該那麼做,或許我應該留下他,這樣你是不是不會這麼難受?”莫紫寒的言語如此輕柔,只是心疼悔恨。
“紫寒...”子玄流着淚,不忍再聽下去。
“沒關係,我說過我會等你的,就像在這千雪山中等你回來一樣。”莫紫寒的目光溫和如月,寂靜卻深遠,讓子玄有些看不分明。
子玄笑了笑,躲到了紫寒懷裡。但一閉上眼,無弦的一切仍舊揮散不去。她瑟瑟發抖,莫紫寒不禁皺眉,將她抱得更緊些。子玄內心煩亂如麻,無弦的利用和莫紫寒的愛都讓她無所適從。她擡頭看着莫紫寒,終是狠下心來死死咬住他圓滑的肩膀,她咬得不輕不重。莫紫寒只覺一陣溫熱漸入肌膚,沒有過多的疼痛,子玄也適可而止的停在剛剛好的深度,然後就沒了力氣。
“雪兒,別鬧了。”莫紫寒笑着撫摸她的發。
子玄猛地驚醒一般,她意識到這不是無弦會說出來的話,現在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是莫紫寒。
心中一痛,子玄喃喃:“紫寒...紫寒。”子玄不斷喚着他的名字,似乎是要以此忘掉無弦,卻一遍又一遍的讓她愈發深陷。
“雪兒...”莫紫寒也感到無措,不知怎樣才能喚醒她。
子玄依然喚着莫紫寒,轉身將他壓在身下。她迷茫地看着他,而莫紫寒亦是一怔。子玄撫着他的眉心,又輕柔的吻上去。
“雪兒...”莫紫寒抓着子玄的手臂,始終不忍推開她。
子玄入了迷一般的親吻着莫紫寒,沿着他冰冷陰柔的輪廓,像是對無弦的彌補一般,子玄吻得異常溫柔。莫紫寒擁着靠在自己胸前的子玄,他微涼的皮膚因爲她的親吻而溫暖起來。一陣一陣的溫暖,隨着她的動作漸漸蔓延。莫紫寒畢竟不是無弦,沒有拒絕子玄也不會抑制自己對她的愛戀。子玄的動作很輕,像是害怕傷了他一般,但這樣卻讓莫紫寒更加難受,他翻轉過身體,將子玄壓制在身下。她的眼中仍是迷茫,臉上卻帶着淺淺的笑。莫紫寒呼吸有些急促,看着子玄已經凌亂的衣裳愈發難以忍受。
“雪兒...”他喃喃喚着,子玄也摟着他的脖子。
直至兩人衣物褪盡,莫紫寒從前世延續到今生的等待終於要到盡頭。子玄卻毫無感覺,只是靜靜微笑着。即便在此刻,莫紫寒與她溫存的時候,她腦中仍是混沌一片,分不清誰是誰,也不想分辨清楚。
“你們...”莫紫寒頓了頓,像是發現了什麼,他的眼神立刻變得陰鷙起來,突然的用力使子玄瞬間清醒。
“紫寒...”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而他的面容分明是殘酷無情的。
子玄因爲疼痛而哭泣**:“紫寒...”但想到無弦時又不自覺地抱緊了莫紫寒的身體,她閉上眼,不停念着莫紫寒的名字。
“不要叫我。”莫紫寒的聲音十分決絕,他更加用力,像是要懲罰她。
子玄閉着眼乖乖的承受着,並不對他乞求。
一陣翻雲覆雨之後,子玄疲憊的昏睡過去。而莫紫寒卻不曾停止,儘管知道身下的子玄早已毫無知覺。
等到子玄醒來時莫紫寒已然疲倦的睡着,面容這般安靜純真,完全不像是那個暴戾索取的人。子玄緩緩爬起來,不大利索的穿戴好衣服走出了房間。
未臨宮的落雪從未停斷,子玄無神的走着,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是忽然累了,就依靠着門欄跪坐下來。
“小姐。”無痕來到子玄身邊,一身紅衣,在雪地中這般刺目。“小姐還是去休息會兒吧。”
子玄擡頭看着她,覺得這身紅衣像極了那日她與無弦成親時自己所穿的嫁衣,她笑了笑:“你怎麼來了?”忽又低頭蹙眉輕喃:“紫寒會沒人照顧的...”說着起身又往回走。
無痕忙拉着她:“小姐不必擔心,慕清在裡面。”
子玄沉默半響,這才點頭。無力的坐下,擺擺手道:“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主人吩咐無痕要照看好小姐。”無痕恭敬道。
子玄捂着心口,點點頭:“有心了。”
無痕嘆息:“小姐這樣會讓主人難受的。”
子玄卻微微嘆息:“可是我忘不了那個人,就算他做了那樣的事,還是忘不了。”說着她看向無痕,“無痕,你有愛上過一個人嗎?體會過這種痛楚嗎?”
子玄搖搖頭:“無痕...不曾有過。”
子玄擡頭,看着飄雪的天空:“千雪山中,未臨深宮。入者不出,萬念歸空。”她靜默地閉上眼,自己爲何就獨獨不能忘了他呢?
“無痕記得,莫豈服下忘川無岸那晚,主人獨自在湖邊撫琴,十分悲涼。因爲小姐給主人的一個回答。”
“我給的回答...”子玄回想着,想起那日莫紫寒問她若是自己深愛着的人離開了,她會做怎樣的選擇。子玄記得,她的回答是遺忘。而她已經將他們前世的記憶遺忘了,他守着約定,她卻仍然不願回到他身邊。
“我說我會忘了那個人。”子玄看着一片蒼白,想到的還是一身白衣,銀髮垂地的無弦。子玄笑了笑,冰冷的指尖覆上脣角。“無痕,是不是忘了他我就不必如此痛苦了?”
無痕不言,只是在她身後靜靜站着。
子玄知道這不是她能給出的回答,於是伸手讓雪花落在手心,它們像真的一般漸漸堆積漸漸融化,卻不帶一絲寒冷。
“我想我應該忘了他,然後和紫寒一起,在這未臨宮中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她笑着,覆手將雪花散在地面,“無痕,你聽着。現在立刻去準備我和紫寒的婚禮,我們後天成婚。”
“小姐...”無痕似乎有些驚異,站在原地看着子玄。
子玄已經站起身來,獨自向前方走去,輕聲道:“去吧。”
透過白雪,無痕聽到的聲音已是飄渺,她看着子玄緩緩走入雪簾,很久纔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