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璇耳鳴頭暈,意識昏昏沉沉,被一重強過一重的魔氣氣流推得極遠,好不容易避開一道不易察覺的空間裂縫,結果卻見遠方魔物的獸身已經凝成了大半。
她在夢境中曾見識過魔君凝成魔尊後的強大,哪怕現在換作了天魔分身,以他們煉虛期的實力,也不足以抵擋得住這氣息遠超法則的魔獸。
只凝成了半獸,就將數十條巨龍形成的陣法、連帶着陣法聚起的天龍龍靈擊散,子璇可以想見,等它凝聚成型後會對他們這一羣人造成何等的傷害。
“快......快阻止......它......”
斷斷續續的嘶吼聲不知穿過了多少空間距離,從看不見的沖霄口中傳來,一聲聲龍吟隨着她的號令響起,一道道本命秘術凝結成圓形光幕,如一座座山嶽迅速壓向融合中的巨獸。
被擊退的四隻朱雀中有一隻靈光黯淡,正是傷勢未痊癒的子澤所有,陵光領悟得子璇心意,穩住身形後朝前方噴出一股熾熱無比的金焰,接着猛地折轉方向朝即將墜落的同伴飛去。
子澤的異火在被陵光叼住的瞬間,再也維持不住雀形,被陵光銜在口中避開了越來越強烈的魔氣攻擊,回到了極遠處的子澤身邊。
子澤喚異火歸了體,吞下一粒丹藥後,就讓陵光速速回到子璇身邊。陵光自然不肯聽,猛地俯身將他馱起,憤怒地燒光眼前攔路的重重攻擊,朝着子璇所在的方向跨空飛去。
它知道自己無法阻擋魔物的融合,也知道子璇對此同樣無能爲力,它只想將子澤安全帶回去,於是撿着魔氣最稀薄的地方不斷跨越空間,終是在數息後繞開了融合中的魔獸,回到了子璇身邊。
子璇將子澤拉回到身後,族服、身份玉佩以及手上的防禦戒指齊齊亮起靈光護罩,將他護得嚴嚴實實。“澤靈君之前拼着性命危險都要護着我們,現在,也該輪到我來護你一陣了!”
子璇笑着說完,如游魚穿梭在水中一般在越來越昏暗的天外穿行,飛龍決凝成的光罩已經透不出光芒,陵光與另外兩隻朱雀也快要看不清身形。
黑暗降臨,唯有更加極致的魔獸仍在不斷凝聚,巨大的雙眼中充滿興奮嗜血的暗芒。
子璇帶着一人躲避無處不在的魔氣,這攻擊雖是至簡,力道卻大得驚人,越過極遠的空間距離,似要將她肉身神魂擊穿。
“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啊......”子澤一句話未說完,就已咳出不少濁血來。他能感覺到子璇越來越吃力,哪怕還在不斷告訴他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與之拼命一戰,他也明白子璇其實同樣快要耗盡力氣了。
子澤想起了子璇曾在七星山脈講過的夢境,想到了大大小小的道魔之戰中,總有自願與魔物同歸於盡的生靈,他心中做出了決定。他願意以這殘破身軀,去換魔物一瞬間的停滯,但願其他人能夠抓住這停滯,將魔物摧毀!
“不好!是徖靈君和徹靈君!”
還未等子澤掙脫子璇的神識,就聽見她的聲音響起在識海,那聲音中有着她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子澤心中一緊,無需人指引,似乎憑着直覺,一眼就望見了極遠處的兩道紅色異芒。
那兩道光芒亮得讓人心驚,熾熱的溫度彷彿能穿過無限遠的距離,讓整個天外燃燒起憤怒的火焰。
“不!!!”子澤撕心裂肺的喊聲嘶啞得變了形,像是憤怒的獸,雙眼通紅,視線中除了那兩道衝向魔獸的紅光,再也看不到任何畫面。
他口中汩汩冒出鮮血,剛剛穩住的傷勢如浪潮般再次席捲而來,肉身神魂的劇痛他卻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兩道淡淡的心悸,正是親人隕落的徵兆。
子璇呆滯了不到一個眨眼,這一個眨眼卻似永久那般漫長。
她看到那兩道紅光分成兩路,一道沒入魔獸半凝成的身軀,一道沒入魔獸大張的口中。
她看到兩隻龐大的朱雀緊隨其後,霎時間,炸開的火焰震動着每一絲空氣,讓每一縷靈氣都形成漩渦。
她聽到兩隻朱雀最後的清啼傳遍天外。
她聽到身邊子澤的喊叫被空間斷層扭曲得不成音。
她聽到自己心跳如雷鳴,聽到兩次心悸使得自己血液沸騰,聽到自己憤怒地痛呼出聲,又被族人與雙雀隕落的聲音所淹沒。
不到一眨眼,一切都變了。
她感覺自己分成了兩半,一半沉浸在了悲痛中,混混沌沌無法恢復;另一半卻清醒地領悟到這一瞬間的重要性,一把牽住失去意識的子澤,甩進澄明洞天中,接着祭出仿乾坤瓶,渾身燃燒着憤怒的火焰衝進了前方黑暗。
然而在她動身的一瞬,兩道藍光亦如剛剛的紅光那般,分別沒入了仍在燃燒中的獸頭與獸身中,爆開的真龍氣息夾雜着朱雀熾熱的氣息,再次衝擊開來,將子璇猛地推開了近百里。
明明是能夠震破耳膜的巨響,子璇卻覺得自己什麼也聽不見,只能聽到自己急促凌亂的呼吸聲,還有眼淚簌簌落下的聲音。
她沒能在這接連不斷的衝擊中穩住身形,因爲接下來,她看到一道又一道藍光沒入魔獸半凝成的身軀裡,一連九道,傳來的皆是熟悉的氣息。
她無需有心悸之感便知,沖霄隕落了,出雲隕落了,碧青隕落了,第一山脈中九名神氏族人全都隕落在了那片潰散的魔氣中。
那裡正燃燒着紅、橙二色的火焰,還有道道藍光如輕紗般飄蕩。瘋狂的半獸正在這火焰與光芒中竭盡全力反撲,再一次捲起狂亂的空間風暴。
子璇伸出手來,撕裂了仍在旋轉着的空間,一步跨空行至魔獸前方。陵光在她身上燃起一片金焰,將試圖靠近的魔氣攻擊焚燒成黑煙。
她看向前方那雙巨大獸眼,瘦削的身軀比魔獸一根利爪還要渺小,似乎任何一道攻擊都能將她擊穿。然而她始終穩立於魔氣中,像是一道永遠都不會滅掉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