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殿上方,有組成星辰圖的照明石,哪怕無門無窗,也如同室外的白日一般明亮。
不知臨走前的修士是故意還是忘記,右側的石階上,劉家主還在陣法中掙扎,砸得重重屏障砰砰悶響。
殿中空地,被結界困住的何淼淼,和百鍊靠在一角坐下,正面對着劉家主默默出神。
玉簡的魔氣出現得太快,恐怕不止是他們,連元嬰真人都沒能看清黑煙是如何鑽出。劉家主是元嬰後期修士,竟是連防禦都來不及,就被魔氣襲入眉間,成爲現在這不人不魔的模樣。
何淼淼仔細回想了他們在萬妖山的每一步路,從遇上劉家姐弟之前開始回憶,一直到他們自爆炸開殘陣結界,都不曾察覺到任何不妥之處。
百鍊臉色隱隱有些發白,他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況,平日能對上的,頂了天也只是元嬰初期。被化神修士的結界困住,是他想都不曾想過的事。
剛剛大殿發生的一切,還在腦海中揮散不去,塗山復臨的每一句話,都被他記得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些敵意,他對即將到來的結局,沒抱什麼好的期望。
“大師,這話雖已說過好幾次,可是......這一次是真的拖累你了。”何淼淼心中愧意不少,本以爲邀百鍊同行是在大難中互幫互助,沒想到次次都將他帶入這種無解的危險境地。
百鍊從煩亂的思緒中脫離出來,轉頭深深看了何淼淼一眼,輕嘆一聲道:“唉......何道友言重了。其實一開始,我接近何道友亦是有私心的。”
何淼淼不解,她修爲境界不如百鍊,再遇上又是巧合,她想不出自己哪裡值得他抱有私心。
百鍊忽然苦笑出聲,眼中閃過幾分悲痛。
“我們東家,是被塗山筠恩將仇報,死在入魔妖修的包圍之中。東家的族兄,玄清宗陸真人打聽到這消息,傳訊告知了我此事。他本意並非讓我記恨復仇,而是讓我來陣山時千萬小心塗山一族,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何淼淼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安慰的話。若換作是她,多半也會牢牢記在心上,抓住一切機會試圖爲亡故的親友出一口氣。
驚鴻閣東家對百鍊,有知遇之恩,有栽培之情,以百鍊光明磊落的性子,不可能就此放下。
“所以在太一島遇上何道友,我第一想到的就是跟在子家身後,總有一日能夠報得大仇!就算不在島上相遇,到了陣山,在下亦是打算去找道友的。那日詢問起子家前輩,實則也是想打聽看,他們究竟會不會出現在此。”
百鍊一股腦說完,只覺輕鬆不少,他沒有再去看何淼淼的臉,只盯着結界外看向劉家主出神。
“原來如此。”何淼淼點點頭,完全不覺得百鍊的想法與做法有什麼錯,他帶着目的而來,相處時卻不失真心,比起不擇手段的人不知強到哪裡去了,“大師重情重義,有所爲有所不爲,總有一日能夠報得大仇。”
百鍊見她並不在乎刻意接近之事,心下一鬆,轉頭朝着她抱了抱拳:“多謝何道友。”
何淼淼見他如此,有模有樣回了一禮,搖着頭寬慰道:“大師不必客氣,咱們這回就算扯平,誰也不用再愧疚了!”
“何道友說得是!”百鍊被她輕鬆的語氣感染,沉悶的結界中,總算不再瀰漫着絕望與迷茫,兩人在說話間心情都好了不少。
“對了大師,既然陸真人知曉此事,他難道沒有什麼打算?”何淼淼與這位陸雲深真人,有過一面之緣,只是人家不見得認識她。
當年帶隊玄清宗前往金蓮秘境的,正是這位性情溫和的劍修。何淼淼也是後來才知曉,他的本命靈器碧水劍,在東海是出了名的強悍。
“陸真人是玄清宗一峰長老,一舉一動都代表着宗門,若輕舉妄動,容易留下把柄。他想復仇,卻也不能讓宗門爲難,暫時只能忍氣吞聲。”
百鍊對陸雲深十分了解,也很是親近,自是能夠理解他暫時放下的舉動。只是百鍊自身境界不夠,心中恨意難平,“陸真人有苦衷,可我沒有。跟在何道友與子家身後,是當下最合適的選擇。”
何淼淼明白他的意思,畢竟這樣想的又不是他一個,連曲家當初都側面表過態。只要是塗山氏的仇家,似乎都很願意與子家聯合。
但照如今的情形看來,何淼淼倒有些不確定,他們的決定算是英明,還是面臨絕境孤注一擲。畢竟子家,好像有些自身難保了。
她嘆了口氣,不再去想這些令自己喪氣的事,轉而問道:“大師,那個塗山筠是什麼修爲?怎麼說她是恩將仇報?”
“她只是元嬰初期,但她是嫡支一脈,地位比那塗山復臨高多了。”百鍊輕哼一聲,一說起此人就忍不住目露鄙夷。
“我們東家曾在大戰中救過她一命,她不但不感念恩情,反而在一次小型戰中,利用東家當誘餌引起魔化妖修圍攻,自己跑去妖修巢穴取寶。”
百鍊說起此事又是氣恨交加,深深呼吸了片刻,才冷靜下來接着道:“據說是爲了一截五階紫玉竹......說來也怪東家心善,哪裡想得到塗山族人這般不堪!他死後,塗山氏毫無表示,陸真人上門尋個說法,還被敲打威脅了一番。”
“真可惡!以勢壓人且不提,可是堂堂大族,連救命之恩都能說忘就忘?”
何淼淼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在陸雲深上門時塗山氏的嘴臉如何。要麼像塗山復臨,一副陰險刻薄的小人作態;要麼就像昨日那位塗山昭真君,道貌岸然僞君子模樣。
“誰說不是呢?塗山氏根子都歪了,長出來的苗子哪裡能好?沒一個好東西!”百鍊低罵了幾句,道出憋在心中已久的事,鬱結都消了幾分。
何淼淼聽到這話,卻是沒有贊同,反而認真解釋道:“根子歪是真,苗子不好也是真。但塗山氏還是有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