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心中,盡皆涌起對生命的敬畏——墨祖用他的活着,詮釋了什麼叫做墨者之道。
他既無法吞噬“老神仙”,以壯大自己。
那麼,他抓它進去,便只剩一種可能!
絕無可能是爲了裝叉,硬要讓它,來體會一下那種神秘力量,給自己目前不太好的狀態,增加逸散的風險。
而是,要與它共存,來研究它!
他明明,都到了連說話也難的地步,卻還如青壯年那般,見獵心喜、欣然獵奇,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抓過來,就開始弄。
於是,在衆人敬仰的目光中,“魯班一號”的胸腔,又重告合攏,將那纏繞的神秘力量,與深邃空間,重又遮蔽起來。
任誰也難窺探,那位艱難苟活的墨祖,將對所謂的“老神仙”,做怎樣的研究……
“走吧!”蕭東兮再次催促衆人,向那門後走去,“莫妨礙墨祖搞學習。”
這一次,沒人再做停留,都跟着蕭東兮,繼續向前。
唯有公輸墨,一邊走一邊回頭,心裡有些種子,在發芽。
他倒沒有去糾結,墨祖到底收沒收他這個徒弟——不管收沒收,都不妨礙他是!
反正,他已經打算好,要賴在此地不走了!不學完墨家的東西,沒做到超越偶像,就絕不出山。
他是在想一個荒誕的可能:是不是可以,將墨祖轉換成天問之族,以另外一種形式活下去。
畢竟,對墨祖來說,能活到老、學到老,做到傳承知識的同時,也更新知識、創造知識,遠比肉體的苟活,來得更爲有趣。
公輸墨並沒有打消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他盯着“魯班一號”劇烈起伏的胸腔,暗暗誓言:“接下來,定要好生琢磨——看我的!”
似是感受到了公輸墨的決心,墨祖那難聽的機器嗓再度發聲,只在院落之中,震盪着一個刺耳的“好”字。
公輸墨便在蕭東兮豔羨的目光中,一步一回頭的,一腳踏入了門後的天地裡。
一步一瞬,一瞬一生。
衆人入得門後,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定睛看時,周遭已是物換星移。
他們身後,躺在那裡數星星的“魯班一號”,已經連同整個院落,都消失了。
若非大家篤定,從進來到現在,絕對只是呼吸間的事,恐怕,還真要以爲,自己這是走神了多久,以至於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而不自知。
與此前的守衛森嚴,氣氛壓抑不同,這是一個熱情奔放,完全屬於工作狂人的世界。
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個被法陣穹頂給籠罩起來的巨型作坊。
裡面聲音嘈雜鼎沸,上百個匠師在忙着各自的事,時而切磋探討,時而迷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對着材料就是一通造。
一切,都顯得雜亂,而又有序。
展現在蕭東兮等人面前的,便是以諸多匠師爲主角,一幅幅熱火朝天搞事業的畫卷。
他們幹得極爲投入,以至於將蕭東兮這些從外面進來的人,全都當成了空氣。
就在公輸墨的身旁,有一個精壯中年,正在用錘子,反覆測驗某個細小裝置的彈性——公輸墨認得出來,這個是他早就想做的“彈簧”。
而在小丫頭的身旁,則有一位手指修長的工匠,正在爲某個機甲部件,精心雕刻法陣紋路。
他的手指靈活而穩定,對每個細節都精心斟酌,似乎他做的不是拿去用的,而是藝術品。他還會去與那位精壯中年討論、爭辯幾句,並試着將彈簧與他手中的機甲部件,進行一番磨合組裝。
顯然,倆人各有所長,這是在合作。
直到他們把那部件與彈簧組裝好,測試完畢,又開始進行新的工作,也沒有誰,擡起頭來,正眼看過蕭東兮他們一眼。
面對此狀,蕭東兮顯然是早已見怪不怪。
她只笑吟吟地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然後就領着大家,大咧咧地四下參觀起來。
無需噤聲,此地本就嘈雜鼎沸,再多幾個雜音,一點也不算多。
也用不着小心翼翼,大家都忙得很,誰管你在那瞎轉悠什麼!
村長來了?她又不是第一次來!
有事說一聲,沒事別吵吵……忙着呢……
至於外頭來人了,裡頭該有的安全意識?
這對他們來說,只要不被自己製造的東西,給弄死,這裡,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若是連這裡都能被外頭人打進來,那隻能說明月村玩完了,北域雄城也涼透了。
那大家再小心,再有安全意識,也是沒有用的,只能跟着涼涼,無話可說。
蕭東兮一邊領着大家東瞧瞧西瞅瞅,一邊問公輸墨:“現在不說我輕待於他了吧!”
諸人中,只有公輸墨不是在走馬觀花,而是真正看得懂,他們製造的精髓。
蕭東兮與他說話時,他正兀自沉浸在製造的世界裡,不可自拔,竟是張了張嘴,只隨意“啊”了一聲,便無下文了。
輕待?何來輕待之說!
這裡近百個工匠,每個人都在心無旁騖地工作,又有誰會去理蕭東兮呢。
他們能有這麼個工作環境,只需埋頭創造研究,兩耳不聞九州事,可以說全賴蕭東兮這幾十年的苦心經營。
他們如此,可是輕待了蕭東兮?
若要公輸墨再說一次,他定會改口,這是匠師精神——迷醉在創造中,恰恰是對她最大的尊重。
至此,公輸墨徹底悟了,再不會去糾結蕭東兮對墨祖的態度。
墨祖這樣的人物,豈是需要她蕭東兮來施捨尊嚴的?
不拖泥帶水,不浪費他的氣力,全力以赴助他完成心中所願,便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見公輸墨如此,蕭東兮亦不再多言,只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你不與我們一道出去了吧?”
這句話公輸墨聽得很清楚,正是他心中所想,當即點頭:“我留下,全憑本事!”
蕭東兮點頭應下他:“那你自己找個工位,折騰起來吧。”
“他們早已不分公輸與墨,都是匠師。”
“有事儘管問,但切記浪費他們的時間,就是謀財害命。”
“一日三餐還有作息,都會有專人照顧。”
“走你!”
蕭東兮一口氣說完,竟徑直撇下公輸墨,就帶着大家繼續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