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盤猛打,車子順着慣性側滑,但潮溼而光滑的路面改變了車子的摩擦係數,計算中的甩尾大漂移偏移了路線。?正想着心事的夏非寒,腦海中電光火石間的一個轉念,完全是憑着長久的本能和熟練的技術在指揮,沒有來得及細細計算。
夏非寒在車子甩出的一剎那就已經預感到了情況的不妙,長期與車子打交道,讓他臨危不亂。牢牢掌控方向盤,剎車時放時收,雖然無法阻擋車子轟然飛出馬路,但至少尋找到了一條危險係數比較低的路線。
轟隆一聲,車子騰空後飛下馬路竄入樹叢,碾壓過無數灌木叢後,轟然撞向了一顆大樹。即便做好了準備,夏非寒還是隨着慣性往前一衝,沃爾沃的安全性在此刻發揮了功效,氣囊盡出,將他牢牢護在座椅上,只是額頭碰撞到了方向盤。
……夏非寒暗自咒罵一聲,艱難的打開車門。額頭上貌似有血跡流出,迷糊了眼睛。他淡定的用手背抹去,看了一眼被撞損的車,掏出手機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生命就在一剎那,幸好剛纔的轉向是向着山內的分叉,要是向外的話,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連人帶車一起滾下了山。
中午時分,戰荳荳和夏立秋在校門口翹首以盼,卻沒有看到熟悉的沃爾沃XC60。平常都是夏致或者夏非寒提早就在校門口等候的,今天這樣的情況,實屬首次發生。
呃……中午應該是非寒哥哥來接吧?是不是早上自己給他臉色看,所以他生氣了?戰荳荳暗自揣摩着這種可能性,得出一個結論——夏非寒雖然小氣,但還不至於小氣如斯。
看錯時間了?堵車了?各種可能性開始在腦海裡出現,而且隱隱的,戰荳荳心中還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心焦躁的好像有人在裡面蹂躪她一樣,讓她有暴走的衝動。
“立秋,要不要問問夏致哥哥啊?”戰荳荳覺得自己的狀態一刻都堅持不下去。與夏非寒相關的,只要有一點點不符合常理,她就忍不住想要去揭開謎底。
夏立秋也有點迷惑,二哥是最守時的,但現在纔不過過了五分鐘而已,荳荳這狀態……“嗯,我來打電話。”
電話還沒有掏出,遠遠一輛豪華的邁巴赫就開了過來。如此豪車在整個ZJ城也沒有幾輛,兩個女孩子的眼睛瞬間就呆滯了——汗,不是吧,不是要低調麼,怎麼用這車來接他們?
掛在夏氏集團下的車自然是極多的,不過夏鴻鈞公私分明,很少動用公司資源爲家庭服務。而夏家自己就有三輛車,一輛就是夏致和夏非寒經常開的沃爾沃XC60,五十多萬,低調性能好;另外一輛是商務常用車大奔,一般是夏鴻鈞和何文珊夫妻檔自由使用,上班自然是有公司專職駕駛員接送的;還有一輛就是這邁巴赫了,但夏家人都嫌棄它太高調,一般也就是接朋友或者其他重要人物的時候用用。
她們倆不屬於這個重要人物級別吧?
車子停在她們跟前,自然吸引了無數目光,夏立秋和戰荳荳果斷的拉開車門跳了上去,免得被人家行以注目禮。
“咦,夏致哥哥,怎麼是你,非寒哥呢?”戰荳荳因爲心中牽掛,所以看到司機是夏致,沒來得及喜悅,先問話。
夏致溫潤的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意,但是明顯可以看出,這屬於強顏歡笑,帶着深切的擔憂和着急:“非寒早上出了車禍,現在在醫院呢。”
“車禍?”戰荳荳的聲音高八度吶喊,兩眼圓睜,一激動整個人就撞在了車頂上:“啊?他要不要緊,沒事吧?他人呢?在哪兒?怎麼會撞的?”……
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的拋出。夏致苦笑,急忙安慰跳腳的荳荳和一旁同樣擔憂的妹妹:“放心,沒什麼大事,現在在醫院做個詳細檢查。爸媽和爺爺都在。”
“我們也去!趕快趕快!”戰荳荳的臉都白了。夏非寒怎麼會出車禍,他開車技術這麼好……而且這從學校到家,最大速度也就能開個四五十碼,一般車禍也就是小的碰碰擦擦,怎麼會嚴重到要做詳細檢查?他怎麼會那麼不小心?會不會是早上自己擺了一張晦氣臉給他看,所以把他好運都薰沒了?戰荳荳頓時自責不已。
她真是一根筋的可以,早上那想出的是什麼狗屁主意。夏致哥哥的感受固然重要,難道夏非寒就絲毫沒有關係?一個是她認爲的情哥哥,另一個何嘗不是一直被她當做親哥哥?和親哥哥之間有點親密的互動又算得了什麼大問題?她只要自認爲和夏非寒之間清清白白就好,爲什麼要去在意那些形式上的東西?
都怪她,一定是都怪她。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夏非寒,今天是第一次;夏非寒開車這麼久以來,從來沒在賽場或者訓練場以外出過車禍,今天也是第一次。不管兩者之間是冥冥中有註定,還僅僅只是一個巧合,戰荳荳都覺得自己脫不了干係。
她害非寒哥哥受傷了……雖然夏致說他只是小傷,但是看不到他的人影,不知道他的確切情況,戰荳荳的心就懸在了嗓子眼了,不上不下,堵得難以呼吸。
都怪她,都怪她……她現在只能默唸着這三個字,懺悔內心的罪惡感。對她好的人,她一向比自己還看重十倍百倍,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是的,夏非寒也是對她好的人。雖然他經常很臭屁,雖然他經常很臭美,雖然他經常很毒舌,雖然他們之間經常吵架甚至打架,但是她一直知道,他是對她很好的。
他那麼細心的幫自己補習,他從來不忘記有關自己的各種節日,小時候她闖了禍是他陪着自己承擔,她生命中迄今爲止的兩次離家出走,都是他第一個找到自己……
外國人的吻是可以用來表示感謝的,她不就是被他親了兩口麼,還得清他對自己這麼好的情誼麼?什麼狗屁距離,她和夏非寒之間的相處,根本就跟她喜歡夏致是兩碼事情對不對?
兩個都是對她而言重要的人,兩份都是對她而言重要的情,她怎麼可能做得出拋棄哪個選擇哪個的決定?
“荳荳,你沒事吧?”夏立秋伸出手,握住了身旁好友微微顫抖的拳頭。關心則亂,立秋的心態遠比戰荳荳要簡單清透,她雖然也很擔心二哥,但是看着夏致的整個肢體語言和表情,她能夠斷定,二哥的情況應該還好,不是很嚴重。
但是荳荳這……記得前兩年她和荳荳被朱玲算計的那場意外,荳荳受傷那麼重,在醫院昏迷醒過來就開始玩失憶逗大家,她幾乎沒見過荳荳有這麼緊張的時刻。
二哥出事兒難道是和荳荳有關嗎?也不會啊,二哥屬於那種冷靜過頭的人,絕對不會因爲一點小事亂了自己的心神。
除非,這不是小事?
一個小小的冷戰就不是小事?
“啊?哦,沒事。”戰荳荳回神,擠出一個笑容,背後早就急出一身冷汗,涼颼颼的貼在背上,滲透到心裡。
車子很快就開到醫院,三個人一路小跑奔向病房——主要是戰荳荳跑的太快,又亂糟糟沒有方向,夏致這才拽着運動白癡夏立秋的手,加快了速度。
十二樓腦外科病房的牌子,又把戰荳荳的臉煞白了一分。誰都知道,人這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這兒了。會有什麼問題麼?戰荳荳腦海裡瞬間幻想出無數頭破血流的情況,但是接受不了任何一種安在夏非寒的頭上。
VIP病房區,寂靜無聲。三人穿過充滿酒精味道的長廊,推開了病房門。戰荳荳第一個衝了進去,強忍着自己想要大聲呼喊“夏非寒”的衝動……撞到頭會不會神經衰弱,萬一一聲獅子吼把他嚇傻了怎麼辦?
衝進去一個急剎,球鞋在地板上叱出一溜兒。在夏鴻鈞何文珊和夏偉章的包圍下,夏非寒安安靜靜的躺在病牀上——或者說,很無奈的躺在病牀上?
他只是因爲車子被保險公司拖走了,所以纔打電話給夏致讓讓夏致去接他,誰知道夏致一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就固執的要送他來醫院;送醫院處理一下他其實也無所謂,畢竟老流血也不行;但誰知道,這醫生是夏家的世交,一下子又告訴了爸媽,於是,大驚小怪的一家人都來了。
車禍?那得多嚴重!檢查?那必須是全套的!處理完傷口還要量血壓測心電圖做腦CT……一大串程序做下來,夏非寒幾乎都要崩潰了。
他現在是有多後悔自己撞車前那一剎那的想法,如果沒有那鬼使神差的一個拐彎,他哪裡需要像現在一樣被當成猴子一樣到處實驗檢查?他這輩子最恨就是醫院了。現在呢,一個小小的傷口,居然還要他留院觀察一晚上?
正當他以爲自己會成爲醫院第一個無聊死的人的時候,有聊的事情來了。
戰荳荳就好像急速入站的公共汽車,攜着一股強勁有力的急風,突破了巨大的慣性束縛,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夏非寒不禁微微眯起了一點眼睛。她這是,擔憂自己的表現嗎?
戰荳荳一路飛奔,心跳上百,而看到夏非寒的這一刻,卻又驟然停止了跳動。天藍色牀單的映襯下,夏非寒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額頭上,近乎有三指寬的繃帶將他繞了好多圈,愈發襯托的他虛弱無力,他的表情是那麼的痛苦而虛弱,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很多的血……
戰荳荳覺得自己有點暈,她就呆呆的站在那裡。
如果夏非寒知道戰荳荳此刻所想,他一定會吐血。他白只是因爲天然膚色ok?他纏繃帶只是以爲傷口剛好是在髮際線那裡沒法貼膠布只好纏着;他痛苦無奈是因爲他受不了在這病牀上躺着,受不了來自老媽和爺爺喋喋不休的關愛……
“二哥,爺爺,爸,媽,”隨後進來的夏立秋和夏致,就自然多了。立秋妹妹冷靜的邁着優雅而略急速的步子到牀邊,彎腰看着夏非寒:“二哥,你怎麼樣?”
夏致輕輕從背後拍了拍戰荳荳的肩膀,然後輕攬着她走到另一側。
夏非寒的目光追隨着戰荳荳和夏致,落在夏致的手上——怎麼覺得頭上的傷口好像要破掉了?熱血上頭麼?他們倆這打算是來氣他的吧?
夏非寒冷着一張臉,對上自己小妹親切的關懷,這才覺得氣消了一點:“沒事小問題。”
“那麼大傷口怎麼還是小問題?你這孩子,”何文珊緊張:“早叫你開車不要那麼快,不要玩什麼賽車……”任何女強人在子女面前,都很容易變成一個平凡的嘮叨的母親。
夏立秋很果斷的看向夏鴻鈞。二哥善於簡化事實,老媽善於誇大真相,爺爺善於主觀臆想,所以還是聽老爸的話比較好。
“好了好了,孩子需要安靜的休息,少說兩句。”夏鴻鈞安慰了妻子,然後跟三個進來的孩子解釋:“頭上撞破了,還好只是外傷,沒什麼大問題。就是流了不少血,還是要好好休息兩天。”
戰荳荳聞言,一直緊張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了一點。但是擔憂過去後,難過又浮上心頭——她沒有忽略剛纔夏非寒瞥了自己一眼之後,又迅速移開的目光,她在那目光裡,看到了生氣?
夏非寒是在生自己的氣嗎?車禍確實跟自己有關係嗎?他是在怪自己嗎?
戰荳荳本來想開口解釋一下,或者安慰一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應該責怪自己吧?都怪自己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戰荳荳不禁黯然,沉默不語。
夏非寒的目光雖然一直注視着夏立秋這邊,但是心思和餘光,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另一邊。夏致將戰荳荳摟到這邊後,就已經鬆開了手,這讓夏非寒的鬱悶稍微減輕了一點。
但是那根豆芽菜在幹嗎?她居然都不問自己一下?居然一個字都不說?她還是想繼續早上對自己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嗎?
夏非寒也更加鬱悶了,一張帥氣的臉變得更加陰沉。
一直在對夏非寒察言觀色的戰荳荳,一看他變了臉色,於是自己的臉色也更加蒼白了,愈發自責的不敢說話。
惡性循環。
“立秋,荳荳,你們怎麼來了,下午不上課了?”老爺子發話了:“行了,非寒沒事,我在這兒守着他,你們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去!”
“爸,你先回去吃飯吧,我在這兒陪着非寒就好,”何文珊慈母心懷,這時候怎麼捨得離開兒子。
夏非寒無奈:“媽,我沒什麼事,你們先回去吧。”他等手上的水掛完,也就回家。
“媽,爺爺,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就好。”夏致開口。
戰荳荳嘴巴張了一下,也想說話,又咽了回去——她畢竟不是夏家家裡人,再關心,也不可能去跟家人爭,更何況,現在的夏非寒好像生氣了,不想看見她。
怎麼辦……戰荳荳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要哭了。如果是以前,她說不定就故意耍寶去逗夏非寒笑了,但是現在沉甸甸的自責愧疚,讓她根本就沒這個心思;如果是單獨,她說不定就腆下臉自我檢討自覺承認錯誤了,但是現在這麼多人,她實在做不出來,這氣氛貌似也非常不適合。
家人一番商量,最後還是由夏致留下來,其他人先回家吃飯,然後再給他們送飯來。
戰荳荳又隨着大家一起向外走去,不捨的擔憂的又有點怯怯愧疚的目光留向病牀上的夏非寒,卻剛好被起身倒水的夏致所阻擋。
夏偉章夏鴻鈞和何文珊都因爲關心而有點心亂,沒有注意到戰荳荳的異常——一個本性嘰嘰呱呱話多的人,今天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講。
夏立秋略有感應,但是能體會一點戰荳荳黯然的情緒,也就沒有多話。
回夏家吃飯食不知味,回學校上課心不在焉,戰荳荳的心全都留在了病房,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行屍走肉。她懊惱於自己剛纔面對夏非寒的不知所措,懊惱於自己莫名其妙的膽小擔憂,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跟夏非寒解釋,明明想要向他好好道歉,爲什麼就什麼都說不出口?
這一點都不符合她光明磊落的直爽性格啊,她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她到底在忌諱着什麼又在不好意思着什麼?她剛纔完全應該在第一時間表達自己的關心和歉意的。
爲什麼,她會變得不像她了?這是她第一次有點兒迷失了自己。
不行!不管夏非寒是要打她要罵她還是怎樣,起碼她應該要勇敢的表達自己,她是肇事者啊!她應該要勇敢的承擔自己的責任纔是。
他罵她又怎麼樣,會少一兩肉嗎?他打她又怎麼樣,反正自己皮糙肉厚;他對自己冷漠又怎麼樣?以前他看自己那麼不順眼,還不是在自己厚臉皮的攻勢下被打敗了?
戰荳荳驀然間找到了方向:她要去跟夏非寒道歉!求得他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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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小意外小意外,哈哈,只是爲了解決小誤會,有沒有被嚇到啊哈哈哈。扇子心軟啊,最不擅長寫虐了……求教啊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