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非寒和戰荳荳趕到家的時候,時間正如夏非寒算計的那樣,剛剛好。
大家起牀洗漱完畢,看着樓下似乎沒有夏非寒的影子,正打算上樓去叫,就看見一臉冷漠的夏非寒一言不發的從屋外走了進來,他的身後是跟着一臉氣哼哼的烏龜戰荳荳。
烏龜戰荳荳……因爲戰荳荳的臉頰上,畫着兩隻小烏龜,一左一右,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出自家裡的畫圖高手——夏非寒的手筆。
而且某人好像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模樣。
“非寒,你……”何文珊指着兒子又指指荳荳,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去接她的,”夏非寒的表情看起來依舊那麼隨意的冷漠,心裡是隻有自己才知道的尷尬和緊張:“積德做好事,省得出國了還被唸叨。”
刀子嘴豆腐心估計就是說的自己兒子,何文珊有點驚異於夏非寒這不太符合常理的舉動,但是眼前這個時候,顯然也不是什麼追問的好時機。“什麼時候去的,累不累,早點說一聲就讓李叔去接了。”
這邊何文珊關心着夏非寒,那廂戰荳荳關心着夏致。
行李,兩個大箱子,已經放在樓下客廳裡,無言的訴說着即將到來的分別。戰荳荳剛纔還有心情跟夏非寒打打鬧鬧,但是現在,卻忽的有點悲從中來。
是的,夏致哥哥連同那倒黴鬼夏非寒,真的要走了呢。留給她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不過兩個小時了。
怎麼辦?十五年的相處,兩個小時怎麼說的完?四年的分別,兩個小時怎麼能夠彌補?
千言萬語,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戰荳荳就這麼站在夏致面前,失言了。
情感無法從言語裡宣泄出來,就只好通過其他渠道,一向被稱爲女漢子的戰荳荳,拋棄了“好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祖訓,紅了眼眶。
“傻丫頭,幹嘛呢,”夏致笑着摸摸她的腦袋瓜,很想提醒她臉蛋上的兩隻小烏龜,不過大家似乎爲了臨行前比較和諧的氣氛,都只是偷笑而沒有提起啊,他要不要說呢?
算了,說了她估計就把這分別的一肚子氣都要撒在非寒身上,還是給大家都留個好印象吧。
非寒一晚上都和荳荳在一起嗎?
夏致心裡涌起一點奇怪的感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卻隱隱約約抓不住。
“夏致哥哥,”戰荳荳被這一聲溫柔召喚戳中,頓時就控制不住已經在臨界區的情緒,眼淚刷的就衝破眼眶的阻力,流了下來。
淚眼婆娑的戰荳荳,對夏致來說是第一次,他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和臉頰上的淚水,有點不知所措,笨拙而着急的用指腹輕輕擦去淚痕,柔聲:“傻瓜,又不是去很久。”
“四年還不久啊!”戰荳荳乾脆抽噎起來了,沒到嚎啕大哭,但是眼淚嘩嘩流的更加順暢。
“假期可以經常回來啊,你也可以來看我,放心吧,包吃包住帶你遊遍全美洲。”夏致拍着胸脯故意一副冤大頭的模樣,逗她笑。
戰荳荳破功,雖然還不至於破涕而笑,但是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一點。“那我一定餓個十天半月的再來敲你竹槓。”
“哈,非常歡迎,我一定讓你養的白白胖胖才放你回來。”
這一趟也算有點久久的小別,要抒發不捨情緒的,也不是隻有戰荳荳一人。說不了幾句話,戰荳荳就自覺的讓開,讓文珊阿姨和鴻鈞叔叔還有爺爺等一一跟夏致交代。夏致哥哥是自己的本命,可是同時,他也是家人的心頭寶啊。
其他人的情緒也都差不多,雖然很多話昨天甚至之前已經講過很多遍,但是愁緒,只會在越接近離別的時候就越是深厚。
戰荳荳覺得自己很幸福,能站在這裡見證這一切,好像,自己也是他們的家人。
“荳荳,”旁邊夏立秋悄然遞過來一包紙巾,戰荳荳不客氣的接過來,連抽了三張,然後折起來,沒有擦眼淚,而是狠狠的湊在鼻子上醒了一下鼻涕。七竅相通在這個時候就顯示出了科學性,她不過流了眼淚,結果鼻子也酸酸的湊上了熱鬧。
“哥昨天去接你的還是一早啊?”夏立秋的目光還注視着場中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人們,狀似隨意的問着。昨天二哥可是九十點的樣子就出門了,今天怎麼一早纔到家?如果是昨天晚上就去了,這中間缺失的八九個小時,扣掉來回路上倆小時,還有六七個小時呢。
戰荳荳也不疑有他,身邊有個好友,頓時覺得情緒有了依靠,搭上立秋的肩膀半靠,也不管她瘦弱的肩膀吃不吃得消,就先把自己的身體重量往上移了一半,吃美女豆腐這種事情,並不是帥哥的專利啊,她就喜歡立秋大夏天的,身上還涼涼的清清爽爽:“昨天晚上啦,在路上偶遇的。”
偶遇?這種事情居然能歸根到偶遇?全zj到底是有多小,二哥才能駕車一小時偶遇到荳荳?夏立秋無語,直覺二哥這次做好事應該又沒得到好報:“二哥是特意去接你的。”雖然她不能直接肯定這個答案,但是很願意爲二哥正名。
“他發神經了?要離開了睡不着所以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還是真的像他剛纔說的,不想走了還良心不安,所以臨走了打算彌補我一下,爲他過去所作所爲向我道歉?”每個理由都不靠譜,最後那個勉強還能打上點邊。
夏立秋深深的看了一眼戰荳荳,無語。爲什麼最真實的答案荳荳就是不願意相信,反倒那些有的沒的,荳荳卻又說的有板有眼?
哥和荳荳之間,到底打的是什麼結啊,有時候看着是個死結,有時候看着是個同心結。
打了死結的同心結?夏立秋腦海裡忽然冒出這個答案,把一向淡定的自己都略微小驚愕了一下。
“哥去接你,怎麼會偶遇?”夏立秋問起了另一個疑問。所謂偶遇,應該是在道路中間,哥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就算了,爲什麼荳荳也會湊上這個熱鬧?真的這麼巧?感覺兩個人是約好的一樣。
“呃……這個……說來話長。”戰荳荳想組織一下語言,說自己離家出走會不會顯得太孩子氣了?老是這一招……幸好,這時候她最討厭的人來解救她了。
“立秋,”話題主角之一的夏非寒,上樓整理好了行裝,下樓先直奔妹妹處。沒辦法,爸媽和爺爺目前正圍繞着夏致訴說衷腸,他可不想去湊熱鬧。
他一向不太喜歡那種煽情的氣氛,雖然到最後還是免不了要面對,但是能少一點是一點。
感情,放在心裡就好,何必一定要用語言和表情來表達出來。會做,比會說,不是更加直觀嗎?
“哥,”夏立秋柔柔一叫,微微紅了眼眶。她的溫潤如水像極了夏致,但是她的恬淡清雅也像極了非寒。就如同夏非寒一樣,雖然表面上她看着對離別並沒有太大的感傷,但是內心裡,依舊很捨不得。
她知道自己的感覺二哥懂。
“嗯,昨晚上找我有事?”夏非寒直視着自己面前如公主優雅甜美的小妹,眼裡似乎只有她一個人,但是天知道,他的餘光總是忍不住想把另外一個人也囊括其中。
戰荳荳早就在夏非寒離這裡一米遠的時候就主動跳將開了夏立秋的身邊,沒辦法,雖然不想把美人讓出去,但是人家是親兄妹呀,這個點兒,還是應該給他們留點私人空間的。
同樣假裝不在意身旁的兩人,但是戰荳荳的兩個耳朵,就跟拔尖的雷達,用心搜索着他們倆說的話。
好邪惡好邪惡……自己不應該做這種偷聽壁角的事情,但是剛纔立秋在說着夏非寒和自己啊,現在夏非寒又來了,她忍不住不聽啊。
“嗯,有禮物給你,你等我。”夏立秋轉身,就從桌邊自己的小包裡拿出禮物盒,從昨晚上開始她就放在身邊,怕自己忘掉了:“很小的,不佔地方。”
再大的地方也會爲她留着的啊。夏非寒接過盒子,挑眉看了一眼夏立秋,在得到後者的同意後,打開。
和夏致差不多的盒子,只不過夏致是白色,他是黑色;盒蓋頂部是同樣是一張全家福——呃,依舊是帶着荳荳的全家福,不過這張裡面的荳荳更加搞怪,而且沒有靠在夏致身邊;盒子中間則是用紗布包好的花瓣,淡淡的清香嫋嫋而出。
夏非寒看着照片,忍不住看了一眼很有違和感的某人,然後看着立秋認真:“我能把照片換一張嗎?”
他想把這四年定義爲遺忘和改變的四年,他可不要隨身帶着這樣一張照片不斷提醒自己她的存在。
夏立秋以爲他還是和荳荳故意作對,掩嘴輕笑:“帶着有好處的。”和自己一樣,嘴裡不說,心裡會想念。
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相處這麼久,大家都把荳荳當一家人了,更何況是老跟荳荳鬥智鬥勇的他,嘴裡不承認,但是哪次真的見他欺負抵制荳荳?
惡作劇那些,無傷大雅,就好像荳荳臉頰上兩隻栩栩如生的小烏龜。
“嗯,帶着辟邪?”夏非寒輕聲嘟囔了一句,然後小心的把盒子收好,放進隨身的揹包。“在家好好的,有空聊。”
這邊告別完了,那邊也差不多,但是總體還沒完,只是交換了對象。夏致終於從長輩圍困中解脫出來,來跟同齡人告別,夏非寒則在何文珊淚眼婆娑的母愛召喚下,自動替換進場。
“我和非寒不在了,你們倆在家要多陪陪爸媽和爺爺。”夏致交代着自己妹妹,順便把荳荳捎上,論起陶老爺子歡心,也就荳荳一級棒了。
夏立秋還只是點點頭聽話乖巧狀,戰荳荳已經拍着胸脯發誓:“夏致哥哥你放心去,家裡有我呢,我一定當好你的賢內助!”
定位很準確啊,真把自己當夏家媳婦了。夏致無語的敲了一下戰荳荳的毛栗子,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去糾正什麼:“還有,在學校也要好好的,立秋,你要看好荳荳……”
“嗷嗷嗷爲什麼叫立秋看好我啊,我現在表現優良的一塌糊塗,交代我好好保護立秋還差不多!”戰荳荳覺得自己被看扁了,伸冤。
夏致一種事實真的如此的懷疑表情:“我記得暑假前小姨纔去過學校?”
“……那,那不是不關我什麼事兒嘛,都怪那個熊安安亂說話……”戰荳荳心虛。
“安然不錯的,有空可以交交朋友,比你那羣體育組的男生優秀很多。”夏致不希望她因爲一點小誤會而對人家抱有偏見,事實上,他有時候真的會想起安然那天發表的追求宣言,甚至想象着有一日戰荳荳被他成功追到的模樣。
他一定會替荳荳開心的,因爲安然是個可以給她幸福的人。或許……他也會有一點小小的失落,但那是因爲,他把荳荳當成是自己的妹妹。
總會有點老爸嫁女兒的心態不是嗎?
“安啦安啦,我不會因爲這種愛慕我的小事給他小鞋穿的,”戰荳荳笑嘻嘻的應允,事實也是如此啊,安然秉性又不差,脾氣差點兒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名,她早就決定打賭事件過後,就和他兩清。
越是珍惜的時間就越是過的快,七點鐘,一大家子人又集體奔赴機場。
這一刻,代表着兩個人已經真的啓程。
這惆悵便愈發深厚。
真到機場,留給感情的時間已經很少,只剩下忙碌。候機大廳除了到處行色匆匆的商旅人士,倒是也有不少和他們一樣的,家人出國,全家相送的場面。
不過爲什麼,大家投給他們這批人的目光最多呢?戰荳荳閒暇之餘,還偷偷注意到了這個,一定是因爲夏致哥哥和夏非寒那對雙胞胎太出色,夏立秋那個小公主太顯眼吧。那……爲什麼更多的人是看自己?——自己一比較之下是比較醜,難道人家在八卦血統問題?
戰荳荳真的很想對着那些人吼回去:看毛?本姑娘確實不是和人家一個爹媽生的啦!
行李物品檢查,行李託運,轉眼就到安檢門口。跨過這道門,就代表着分離。
夏致轉身,跟每個人都擁抱告別,包括戰荳荳。何文珊看了一眼自己依舊立在原地的二兒子,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小子!”流着眼淚忍不住上前主動擁抱了一下。
夏非寒略有些笨拙的拍了拍老媽的背,安慰。而後夏立秋,也輕輕的依偎進了哥哥的懷抱。
短暫的擁抱。
場上一共三個女人,兩個都已經有此待遇了,夏非寒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了戰荳荳。
戰荳荳的鼻子酸酸的,不過這時候再流眼淚,只會讓夏致哥哥他們走的也不安心了。被夏致擁抱又放開,心裡空蕩蕩的失落,然後,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夏非寒。
討厭鬼冰山王……以後沒有人再對她橫鼻子豎臉的了,可是以後,也沒有人再陪她打打鬧鬧了……
原本那些鬥氣的情緒,在離別面前都不值一提,再怎麼嬉笑打鬧,也不能改變她內心其實也一直將夏非寒當做家人的事實。
小樣……看在你昨天晚上來接我的份上,本姑娘決定對你既往不咎,以往的惡行就此一筆勾銷……
戰荳荳吸了吸鼻子,在立秋離開夏非寒懷抱之後,一頭扎進。
擁抱,短暫的,可是實實在在的。
夏非寒的手還沒來及動一下,戰荳荳已經來無蹤去無影,只留下被撞得略微有些痛的胸口,告訴他,她曾經來過。
她一直都在。
最後的離別,一堆人就這樣微笑着揮手着看着兄弟倆進去,看着他們檢查證件,檢查手提物品,身體安全檢查……然後,明明只隔四五米,卻什麼都看不到。
真的離開了呢。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一樣的情緒,一時之間大家默然。
還是夏鴻鈞率先恢復,拍了拍自己妻子的後背,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安慰;夏老爺子罵罵咧咧嘟囔了幾句,揹着手,方方正正的踱步迴路;夏立秋從微怔的狀態中回神,扯了扯戰荳荳依舊望夫崖一樣的身姿,示意她回家。
戰荳荳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臉頰,看不到倆人之後,她這金貴的淚水終於再一次掉了幾顆下來。
回頭看了一眼好友,戰荳荳勉強扯起笑臉,打算儘快揮別離別的情緒。對於阻止不了的事情,何必沉溺,而是應該盡力往前看。
如果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如果離別已經發生了,相見還會遠嗎?
“走!回家!”戰荳荳豪氣干雲天,一揮手,拉着立秋的手跟上衆人。
梨花帶雨的臉從旁邊玻璃中一掃而過。
戰荳荳一個急剎車,然後迅速後退兩小步,小心的把臉湊到玻璃前面。
她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大家都看她。
兩頰上,被淚水侵蝕,依舊掩蓋不了那兩隻小烏龜的憨厚可愛。
昨日開始的一幕幕迅速在腦海裡像電影一樣閃過。
空曠的候機大廳中,一個少女悲憤的仰天長嘯:“夏非寒!我跟你沒完!”
和夏致並肩的夏非寒,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微微頓了一下腳步。
嘴角一勾,難得的微笑一閃即逝,而後,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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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到此結束鳥!嘿嘿,總體還行不?爲了慶祝這偉大的一刻,月票啊評價票之類的盡情的揮灑吧!花花鑽鑽扇子也是來者不拒滴哈哈!
第二卷會說什麼尼?哈哈,拭目以待,荳荳會長大喲!會變漂亮喲!會更加惹人愛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