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提要:在一方面,大標死亡、孫野安和沈陌重傷;而另一方面,鬆井彥上等人也喪失了完成祭禮的機會。祭禮的雙方以兩敗俱傷告終,只剩下一盤殘留着各種傷痛的殘局……
五天之前,滂沱的大雨彷彿沒有邊際,小平房都快被大雨淋得倒塌了。
“你知道上古以來,天地間有一道‘傷痕’嗎?”
孫野安問沈陌。
沈陌看了一眼身旁的蕭曉,又看了一眼孫野安,表示完全不知道。
“盤古開天闢地的時候,在人間留下了一道‘傷痕’,它不是表面上的一道‘傷痕’,而是一道深入肌理的‘傷痕’。這道‘傷痕’連接了人間和另一個世界,因爲它另一個世界的很多不好的東西就跑到了人間,比如天災、疾病……”孫野安看看灰暗的出租屋,“還有兇殺。而你,就是一個被‘傷痕’詛咒了的人,你這樣的人出生時命犯天煞,天生容易沾染危險的事物,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被‘傷痕’詛咒上的,但現在你確確實實是個被‘傷痕’詛咒的人。”
“我被‘傷痕’詛咒了?”沈陌似乎聽懂了孫野安的意思。
“嗯,所以你有這麼沉重的怨煞氣,你所到之處,都會激起惡靈。”孫野安的話語裡有一絲惋惜,“剛剛地上的頭髮絲,也是這樣。”
“那我有什麼辦法能除掉詛咒嗎?”沈陌問。
“你去找,有可能發現,但是現在最大的威脅並不是這個。”孫野安搖了搖手指,“‘傷痕’也意味着一股巨大到幾乎的力量,有了這個力量,就能掌握全國。幾十年前,甚至連日本人都在找它。現在也有人在找他,你不知道這些人爲了找到‘傷痕’會付出多大的代價。而你這樣被傷痕詛咒的人,是找到‘傷痕’的關鍵所在。”
“通過我就可以找到‘傷痕’?”
“具體什麼方法我不知道。”孫野安嘆了口氣,“但是從今往後,你註定與安穩的無緣了,你要一直在危險中掙扎。”
“哦?呵……”沈陌笑了笑,沒有否定孫野安,但也沒有承認他。
五天之後,再次回想起這段對話的沈陌終於明白了孫野安的意思。這六天以來,的確如孫野安所說:抓捕老軍出現意外、姚耀明被殺、宋紹雲死亡、老蛇的兩個手下與一個不知名的女人被炸死、大標的死……幾乎都有人在死,不斷的有人在受傷。儘管這些生生死死放佛停停下下的雨一般,是人生的常事。但是這麼幾天來這樣事情堆積的太多太多,就像一陣猛打進牀裡的雨,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好在當下的片刻,旬州城郊外,之後寧靜的夜空下,沒有人在出事,也沒有人受傷。似乎整座城市都陷入到了深沉的睡意之中,大家都閉上眼,大家都只能看見,大家都忘記了白天時所經受的一切疼痛。
“怎麼樣?”孫野安終於從車裡迷糊地醒了過來,“你還活着,看來祭禮沒有成功啊。”
“說來話長啊。”沈陌站在車外,吹着夜風,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先別急着說來話長。”孫野安猛然想起了什麼,“快來幫我忙,把打火機給我。”
沈陌把打火機掏出來給了孫野安,孫野安翻身從車上下來,在車後備箱裡翻找了一通。他從車後備箱裡掏出了一大沓黃紙,用沈陌的打火機點燃了,把黃紙一張張燒掉了。
“燒的是什麼?”
“大悲咒,到今天,蔣斌已經死了有一個月了。”孫野安一邊燒一邊說,“現在宋紹雲已經死了,給他燒上一百張大悲咒,他的亡魂就可以超度了。你們在給宋紹雲屍檢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現象?”
“有的,”沈陌回憶起停屍房老劉說的話,“他說屍體胸腔的時候,屍體在笑。這一笑嚇跑了所有屍檢的人,停屍房歇了半天的工。”
“那就對了,那不是屍體在笑,那是蔣斌的笑聲,是報復的之後的快意。”
“有鬼嗎?”
“也不能算是鬼,”孫野安的臉在跳躍的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着,“這就是人的憎恨。人的生命就那麼幾十年,很有限,但是人的精神力量可以維持很久。而憎恨的力量,更可以以巨大的力量持續很長的時間。愛、恨、情、仇,這些人類最本能的情感,也是最經久的,他們能超越時空,你有的時候也能感到他們。不知道的人,覺得那就是鬼,其實那也許只是某個人很多年前沉澱下來的嘮叨而已。我說過,人到的地方,總會留下痕跡的,你還記得吧。不過,這件事到這裡算是完結了。我一個月之前路過旬州監獄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麼一股怨氣,但當時我沒有詳細調查,如果我詳細調查一下,大概蔣斌也不用這麼久才超度。”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又要怎麼辦?”沈陌被燃燒的火焰的亮光刺得睜不開眼。
“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
孫野安說完嘆了一口氣,他看着被火焰燒得紛飛的紙屑,眼神裡透出一股深邃的光芒。
此時此刻,在旬州城的另一邊,鬆井彥上正開着車帶阿杏往旬陽縣開去。
“對不起,其實應該讓你休息一天再走,但是我想你應該不會想再留在那裡,所以還是直接送你回家吧。”鬆井彥上見坐在身邊的阿杏半天都沒有說話,便開口了,“事情變成這樣,我很抱歉。”
阿杏臉色蒼白,但看起來還算精神,她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鬆井彥上擺動方向盤,讓車向右邊拐去:“你之前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有身孕了。”
“我,”阿杏的兩隻手之手撫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想保護自己的孩子。”她的語氣和之前不一樣了,不再有恐懼的意味,反而多了一分堅定。
“是李俊標的嗎?”
“嗯。”
“那很好,恭喜你。”
車在黑暗的公路上向前開着,看不見前面,也看不見後面,有如茫茫大海中的孤帆。
“等我把你送到家之後,你可以安心待着,我保證不會有人來騷擾你。”鬆井彥上用餘光看着阿杏的表情,“也不會有人來騷擾你的孩子。”
“謝謝。”阿杏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鬆井彥上從阿杏的語氣裡讀出了其他的意味,他也沒有打算遮掩,直接問:“你還是打算離開嗎?”
“嗯,”阿杏點點頭,“越遠越好。”
“你現在的身體是不能出遠門的,”鬆井彥上看了一眼阿杏,“現在走動流產的機率很高。”
“我會把孩子生下來養大的。”阿杏的聲音裡始終沒有一點哭腔。
“他可以向我來報仇。”鬆井彥上也一直很鎮靜。
“算了吧,我不會讓他知道他爸爸是幹什麼的,怎麼死的。”阿杏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這些東西,忘掉吧。”
“也好。”
車在漆黑的公路上打了個轉彎,就開進了旬陽縣城。
“就到這裡就可以了。”阿杏示意停車。
“我可以送你到家門口。”鬆井彥上還想再送一點。
“可以了。”阿杏打開了車門。
“請等一下。”鬆井彥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布包交給了阿杏,“在我門國家這樣的方式很正常,不知道你們習不習慣這樣,但這是我最後可以做的了。”
阿杏接過小布包打開了,裡面有一縷頭髮,她擡起頭看着鬆井彥上,問:“這是他的嗎?”
鬆井彥上點了點頭。
阿杏用手指輕輕撫摸着那些頭髮,她恍然間似乎想起了多年前她和大標躺在麥田裡的場景——那時候她就撫摸着他額前的頭髮。現在她再撫摸着這縷頭髮,好像又真切地感到了大標的存在。
“現在,終於又在一起了。”
她喃喃自語着,把那縷頭髮輕輕地貼在了臉上。她微笑着,眼裡流着淚水。她知道從今往後,不管在哪裡,手裡的這縷頭髮和肚子裡的孩子,將是她這一生最後的。
此時此刻,旬州城南碼頭,老謝拎着一罐啤酒,一袋滷菜,正等待着大標和阿杏的身影。之前,大標和他約定了:如果今晚一切成功,還活着的話,就一定會來城南的碼頭和他相會。他會阿杏從水路逃離旬州,去一個遠離這些是非的地方。
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最後一班黑船即將離開旬州碼頭了。
老謝點了一支菸,細細地抽着。
“走了哦!”
開黑船的發出一聲暗號,岸邊的夥計驚醒地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水警,便衝着黑船打了一下信號燈,示意可以發船。
馬達幾輪的響聲中,黑船慢慢地離開了碼頭。水面和天空都一片漆黑,黑船越開越遠,它那星燈火遠看上去有如一顆孤星。
老謝知道大標不會來了,他猛然覺得有些悵然。
“人各有命。”
老謝自言自語一句,把啤酒和滷菜扔進水裡,向市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