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再上青雲城的日子,天還未大亮,江南雁就來到靜琬的房間之外,輕聲敲門,“靜琬,靜琬!”
敲了幾聲,裡面沒有任何的迴應,一片沉寂,江南雁心中立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會吧?
江南雁顧不得多想,驀然推開房間,果然,裡面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靜琬的美麗身影?室內冰冷的空氣清楚地告訴他,靜琬已經離開多時!
江南雁用力一拳砸在門扉上,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靜琬,靜琬,是不是在你眼中,我最終會站在你敵對的一方,你也終於開始防範我了?
清晨的海風吹入客棧,帶着一陣陣魚腥味,良久,終於讓江南雁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匆匆下樓,抓住年掌櫃,冷聲問道:“大小姐什麼時候走的?”
年掌櫃見江南雁滿臉暗沉,一身懾人的氣勢,怔了怔心神,“大小姐寅時就走了
!”
寅時?江南雁重重地撫了眉心,真是該死,他早該想到的。
寅時,此時晝伏夜行的老虎最兇猛,據說有人常常在此時聽到虎嘯聲,故稱“寅虎”。
江南雁好看的眉心深蹙,這是個兇險的時辰,靜琬真能安全出行嗎?
“給我準備一艘船,我要去青雲島!”江南雁冷聲對年掌櫃吩咐道,思來想去,他終究是放心不下靜琬!
年掌櫃從震驚中回神過來,“對不起,世子爺,除非大小姐和紀總管親自吩咐,否則所有錦繡山莊的船隻都不得出海!”
江南雁聞言,冷冷地盯着年掌櫃,年掌櫃雖說有些懼怕江南雁的氣場,可到底也是在這片青雲海域混了多年的人,沉聲道:“世子爺何必爲難我們?有大小姐親自吩咐,我們做下人的又哪裡敢不照辦?世子爺應該去找大小姐!”
“佛法有云,去留無意,寵辱隨緣,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如此生氣,痛痛快快接受不是更好?”百里逍遙淡然飄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江南雁眼裡的痛楚一閃而過,轉瞬就無處可尋,平靜轉身,看着逍遙臉上那抹若隱若現的笑意。
“今日連你都被甩了?”百里逍遙幸災樂禍道!
江南雁看似心情起伏,實則無比平靜,他知道,靜琬開始真正迴避他了,對於有關錦繡山莊和秦弈風合作的內部事務,不但不會讓他插手,連知道都不會讓他知道了!
他以前所接觸到的都是錦繡山莊外部的事務,只要涉及到實質的東西,靜琬根本不會讓他接觸到,所以才做的這麼絕,切斷後路,這裡是海域,只有船纔可以出行,這不是在鳳臨,他世子爺什麼都有,在青雲海域,他江南雁偏偏就是沒有自己的船!
第一次去青雲城的時候,靜琬之所以帶上他,是因爲靜琬已經預料到和秦弈風的談判絕對不會順利,也根本不可能和秦弈風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就開始談有關合約的事情,雙方肯定會有一個試探的過程,而這個試探過程,靜琬並不需要避諱他!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靜琬再去青雲城不可能是再談一些不痛不癢無足輕重的外在話題,當然要回避他!
看着江南雁的寂靜臉色,百里逍遙似乎心情很好,和沉默不語的江南雁完全不同,“世子爺,今日是個好天氣,海面一派波瀾不驚,不如我們去海邊走走吧!”
江南雁平靜地跟着百里逍遙走在海邊,還是那片大海,還是那片金黃的沙灘,共同漫步海灘的人卻已經換成了唯恐天下不亂的逍遙。
百里逍遙看似無意道:“每個人來到世間,都有一個神聖的使命,看似是在度化別人,實則在拯救自己!”
江南雁淡淡道:“你想說什麼?”
百里逍遙注視着眼前無邊無際的浩瀚大海,“我想說,上天真是不眷顧你,你的使命真是辛苦!”
江南雁微微一笑,“什麼時候,百里少主也開始研習佛法了,孤身一人太久了,想出家了?”
百里逍遙不理會江南雁的揶揄,從袖中拿出一支精緻的小瓷瓶,遞給江南雁,“拿給景王妃吧,這是我剛剛調製好的,專門針對景王妃的刀傷!”
江南雁並不接,語氣清冷:“你應該知道,靜琬不會接受你的好意!”
百里逍遙一笑,“我當然知道,不過我知道你會有辦法!”
江南雁自嘲一笑,“在這裡發生的事都瞞不過靜琬的眼睛,靜琬終會知道,這傷藥出自你之手!”
百里逍遙看着遠處,海天交接處,透出縷縷紅霞,一點紫紅緩緩升起,由暗到明,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突然發出了燦爛耀眼的光芒,映紅了整個海面,交相輝映,奪目壯觀!
百里逍遙忽道:“世子爺,你相信嗎?我和你一樣關心景王妃的安危!”
江南雁並不意外,每一個和靜琬呆久了的人,都會漸漸看到真實的靜琬,何況逍遙這樣聰明的人?
見江南雁遲遲不接傷藥,百里逍遙淡淡道:“景王妃的刀傷雖未傷及深骨,可是從出血量來看,刀傷並不淺,如果不用我調製的獨門傷藥的話,只怕要一兩個月傷口才會好起來,況且這裡終日吹着海風,空氣潮溼,若是溼氣趁機入侵,你應該知道會怎麼樣!”
江南雁垂眸,接過了逍遙手中的小瓷瓶,“我替靜琬謝謝你!”
百里逍遙不以爲意,“不必說謝,你應該知道,若我不想,沒人能勉強我,王爺也一樣!”
江南雁含笑不語,普天之下,最灑脫的人莫過於逍遙了吧?
百里逍遙繼續道:“年少之時,我也以爲我是喜歡心月的,心月那樣的女孩子,男人很難不動心,不過奇怪的是,我在每次離開心月的時候,從來沒有體會到那種難捨難分的感覺,所以我知道,這不是愛情,和心月心裡愛的人是不是我完全無關!”
江南雁淡笑,“那這麼多年,你找到能讓你心動的女孩子了嗎?”
百里逍遙答非所問:“愛情是個玄妙又令人痛苦的東西,放棄一個很愛你的人不痛苦,放棄一個你很愛的人才叫痛苦,得到不一定長久,失去不一定不會再擁有,孤單不一定不快樂!”
江南雁笑道:“是啊,天底下孤單卻又如此快樂的人,莫過於逍遙公子,逍遙,你真可以出家做方丈了!”
百里逍遙大笑,一場沉悶在笑聲中漸漸消逝!
★★★
青雲城。
和上次一樣,寧靜琬在貴叔的帶領下進入青雲城。
貴叔精明的雙眸看到這次居然只有寧靜琬一個人,連江南雁都沒來,心下暗想,少島主說的話果然沒錯,寧靜琬這一次只會一個人來,她會想辦法甩開江南雁。
“少島主就在裡面,寧大小姐請!”貴叔悄然退下。
寧靜琬看着緊閉的門扉,輕輕推開,看到了背對着自己的身形頎長挺拔的秦弈風。
寧靜琬走上前去,順着秦弈風的視線,看到牆上居然掛着一幅山水畫。
心中有些訝然,秦弈風居然還會看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
不過驚訝只是一瞬間,寧靜琬很快就釋然了,這就像誰也沒有想到自己一介商女,也懂琴棋書畫一樣,秦弈風雖然不是王孫公子,世家子弟出身,喜歡妙筆丹青又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寧靜琬走到秦弈風的身旁,看着山水巨幅上面的題詞,輕念出聲:“水中碧石積千玉,山上清泉撒萬珠,遠山煙樹隨意畫近嶺碧水多奇峰!”
秦弈風見寧靜琬到來,淡淡一笑,目光重新注視着那副巨幅山水畫。
寧靜琬輕聲道:“《山高水長》?”
秦弈風一笑,“大小姐果然好眼力!”
寧靜琬讚道:“氣勢磅礴,咫尺千里,凌傲自然,偏偏又崇尚高雅,純淨素養,一看就是名家手筆,並不難辨認!”
秦弈風勾脣一笑,目光不着痕跡地落到寧靜琬右手的手臂上,“大小姐傷勢可曾大愈?”
寧靜琬心底一笑,當日刀砍的有多深,他又不是沒見到?現在居然假惺惺地問自己什麼可曾大愈的話?
寧靜琬表面上卻一派波瀾不驚,淡然道:“還好,謝少島主關心!”
秦弈風在雕刻着威風凜凜的飛鷹的上座的椅子上面坐下,見寧靜琬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副《山高水長》之上,脣角勾起,“大小姐是否覺得本島主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這樣附庸風雅?”
寧靜琬輕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因爲在別人看來,我也是個附庸風雅的人!”
秦弈風一陣大笑,爽朗奔放,到底是海上出身的人,雖然話說的漫不經心,可是這個人只要在身邊,就沒人敢忽視他的存在,更不要說他說話的時候了。
“大小姐喜歡詩詞歌賦?”秦弈風問的很隨意。
寧靜琬卻知道,秦弈風不是這麼這麼單純的人物,微微一笑,“不瞞少島主,詩詞歌賦太感性,秋季思花開,春季悲落葉,聚時感落寞,散時見歡喜,迎風落淚,對月長吟,這種生活,不適合我這個眼中只有銀票的商人!”
秦弈風脣角的笑意加深,目光重新回到那副巨幅山水畫上面。
寧靜琬原本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好端端地和自己談什麼詩詞歌賦,這像是秦弈風的作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