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把藥給了泡泡,你說了什麼?”南宮冰玉氣得渾身打顫。
細雨跪在她面前,低聲哭泣道,“小姐。我,我……”
“說!”
“那天從小姐房間出來後,我知道,如果只是讓南蠻王昏迷,並不能真正的解除大靖所面臨的危難。只有南蠻國國亂了,我們大靖纔有時間凝聚再強的兵力與國庫。於是,我告訴泡泡,讓她下毒,務必讓其身亡。”
細雨坦言相告,可是,當自己的話說完後,發現小姐的表情突然變得如此蒼白無力,神情佈滿了驚慌與恐懼。
似乎自從小姐見到了對方的主帥後,就變了,變得讓人猜不透小姐是在想什麼。
聽到細雨的回答後,南宮冰玉整個人如墜入冰窖之中!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一心爲了大靖,可是換來的卻是別人的背叛,將她至於不仁不義之中。
張卓,你會相信那並不是我的所爲嗎?
南宮冰玉痛苦的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卻像是個瓷娃娃般的呆坐在牀頭。
細雨伸出手,想替主子擦拭她臉上的淚。
“別碰我。”讓人寒透心的冷冽,從齒間逸出。
細雨的指尖在最後剎那停下,凝在半空,再也無法伸前半寸。南宮冰玉的視線似與她碰上,又似什麼也看不見。原本小姐眼裡面的溫柔、狡黠、靈巧、善意,統統不在了。
細雨只看見藏在裡面的寒冷,還有不解和痛心,細雨悵然收回手,垂眼:“小姐,你變了。”
“南宮冰玉已不是當日的南宮冰玉,”南宮冰玉慘笑,微頓,幽幽問:“細雨還是當日的細雨嗎?”
細雨傾前,仔細審視南宮冰玉。當日不再,咫尺之間,隔着天涯海角。
細雨百感交集,嘆了口氣,柔聲道:“還記得我們在一起時候嗎?小姐寫字,我磨墨;小姐作曲,我彈琴;小姐去哪我就跟到哪,離一步也不依。要是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從前?”
南宮冰玉失神地憧憬片刻,回覆眼中清冷,淡淡道:“不錯,從前我們確實是姐妹相稱,即便你是我的貼身丫環,我也不曾要求過你一定要爲我付出些什麼。可是,如此你爲何要違揹我的意願去做事呢?如若你不願幫我,你可以直說,何苦要讓我的手間接的沾滿上別人的鮮血?!”
細雨第一次聽到小姐的話如此的狠利,渾身一震,氣到極點,竟連聲音也顫抖起來,冷冷道:“從前清風姐姐還在,從前清風姐姐也沒有被人害死!就因爲清風姐姐過份的相信小姐的決定,纔會讓小姐那時差一點就死了!”
宛如血紅閃電驀然撕裂天空。
“你!——”南宮冰玉失聲,猛站起來,雙膝發軟,又跌回牀邊。
細雨清秀的臉龐正在咬牙切齒,回視南宮冰玉,哭着柔聲說道:“小姐,清風姐姐已去,我又沒有兄弟姐妹,最親近的人只有小姐你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害了小姐,我寧可錯殺一人,也絕不願放過任何一個想害小姐的人。”
南宮冰玉怔住。
是的,她怎麼會那麼容易把細雨和清風的感情給忘了呢?
只是,往日那軟聲笑語,去了,都去了。
伸手一握,往事從指尖譏笑着淌泄而去。留不住。
沒有可以回頭的餘地,若細雨不是她的侍女,怎會改變自己的計策,害得南蠻王族大亂呢?
世事環環相扣,自有因果。
想到這裡,南宮冰玉心裡空蕩蕩的,連怨恨的力氣都失去了,失魂落魄道:“假如南蠻內亂肅清,我們大靖就會立即大禍臨頭。你出去吧,日後大靖國內的事,將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了!你說你的舉動是爲了我着想,可是,你也別把我當傻子。說到底,其實你的一舉一動都是爲了王爺!罷,罷,你離開吧!回去王爺的身邊!”
房內驟然安靜。
細雨幾下勉強按捺的深喘後,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珠簾晃動,細雨去了。
南宮冰玉象失去所有力氣,軟倒在椅上。
幾天後,南宮冰玉和楚天成告別,“王爺,將養這些天,我該走了。”
楚天成愕然:“南宮冰玉,你現在……”她的身體還正在體虛之中,最近一直不見起色,但是她都開口了,與她認識許久了,也清楚她說出來,也定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勸了。
這幾天細雨哭得傷心,他也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對於細雨爲他的付出,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只是這樣,細雨可是把南宮冰玉推入陷井裡了啊,嘆了口氣,軟聲勸道:“你現在這個樣子離開,我怎麼放心?”
南宮冰玉瞅了一眼楚天成,沉聲道:“我們朋友一場,你親眼看見我是怎麼一步步走到這境地的,我給你說幾句知心話,可別忘了。”
楚天成心裡一沉,點頭道:“你說。”
“如此政局變動,四國從此多亂。你雖然立下大功,但是,如果爲了細雨能過上安定的生活,此時激流勇退正是時候。還有,”南宮冰玉稍頓,又嘆氣道:“你要小心皇宮裡的凌嬪。”
“凌零兒?”
楚天成看一眼早發涼的菜餚,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露出愁容道:“你真要走?”
“對。”
“茫茫天下,你能去哪?”
“我要回家。”
“回家?”
南宮冰玉淡淡一笑,眼中閃過柔情和憧憬,悠然道:“有人,在等我。”舉手,掠平鬢旁被風吹亂的髮絲,婷婷立在窗前,遠眺南蠻的方向。
他們約定過的。
南蠻舉國轉用素色。王令已下,三月內,全國上下無論貴族平民,一律不得使用鮮色。衣着、門簾,連街道商鋪使用的表示吉慶和發財的紅色招牌,都被勒令摘下。
一片死氣沉沉。
大王中毒不治。
張卓接到噩耗,急忙領兵回國,一路飛砂走石,在都城外五十里,被早已等候的左丞相何耿攔住。
“停!”遠遠看見王旗在彷彿褐色的半空中無力招展,張卓舉手。
十萬長途跋涉,筋疲力盡的精銳,轟然止步,被塵土模糊的臉愕然看向前方劍拔弩張的王宮禁軍。
“奉王令,”何耿雙手持明黃的王令,昂然道:“都城正逢先王喪期,爲恐戾氣難解,遠征之兵不宜入城。所有兵馬原地留守,交由琅王統管。”
衆將下馬跪聽,方圓數裡靜默無聲,只有何耿發音清晰的字一個一個不帶感情地鑽進耳朵裡。
日暮將至,斜風入骨。素問聽完王令,心寒了半截,偷眼看張卓。
張卓臉上不冷不熱,雙手過頭接了王令,站起來。
何耿露出含蓄的笑容,手攏在袖中,親切道:“小王爺總算回來了,大王和琅王是親兄弟,請千萬勸慰琅王,不要爲大王而傷了身體。琅王命何耿務必親自迎小王爺入城,好拜祭大王。”向後退開,已有五十多名穿着王宮侍衛服飾的人等候在路上。似乎大王被毒殺後,王宮侍衛都換了人,這羣人中沒有一個是熟悉的面孔。
“王爺……”素問在張卓身邊垂手站立,壓着嗓子道:“將士們離開家鄉有一段日子了,個個思鄉心切,現在忽然被命令留在這裡,恐怕會有人趁機鬧事。十萬精銳,出了事可不得了。該怎麼辦,請王指示。”
何耿不動聲色,輕輕咳嗽一聲,對素問道:“本丞相宣讀的王令,將軍沒有聽清嗎?將兵由琅王統管。”
“左丞相,恕素問冒昧,軍營中的事不可輕忽,這麼多的兵聚集在這裡,萬一出……”
“閉嘴!”一直默不作聲的張卓忽地低喝。
素問駭然止話,低下頭去。
何耿正擔心不知怎麼應付素問,見張卓開口,趕緊道:“時間不早,琅王在宮裡等着呢,請王爺上馬,隨我入城。”命人牽來張卓的坐騎。
張卓在南蠻掌管兵權數年,不喜阿諛奉承,對紈絝子弟當面叱喝,貴族們對他又懼又恨。往日當然不怕這羣小人,可眼下出了父王被害的大事,張卓偏偏人在邊疆,挾大軍歸城,若琅王趁機反叛,難保琅王不會趁此機會對王下殺手啊。
素問最熟悉這裡面的事,暗想無論如何不可以讓王單獨一人進京,沉聲道:“素問和衆親隨護將陪王一道進城。”
不料這話正中何耿心意,笑道:“王爺的隨身親將不必留在這裡,可隨王爺一同入城。琅王還說了,這次討伐大靖連番大勝,要重重獎賞各位有功的將軍。聽說素問將軍身先士卒,幾次立下大功,琅王說,請素問將軍和小王爺一道進宮,琅王要親自獎賞。”
何耿越笑得親切,衆人越覺心裡發沉,一網打盡這四個字,竟不約而同冒上心頭,紛紛握上腰間寶劍,目視張卓。
張卓屹立的身軀彷彿永世不會稍傾,薄脣微抿,刀削似的輪廓在夕陽中如鐵鑄般沒有一絲表情。悠悠看着遠方宏偉瑰麗的都城,張卓淡淡道:“何耿,回答我一個問題。”
何耿被冷冽如冰的語氣凍得一顫,面前這個是威名震懾四國殺人如麻的南蠻第一猛將,眼下又統率着十萬剛剛從沙場上廝殺回來的精銳,此刻說錯一個字,小南蠻王要殺他這個平日威風八面的丞相如捏死一隻螞蟻。
他不敢接觸張卓犀利的目光,低頭道:“小王爺請問,何耿一定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