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河!
——放箭暗算王小石和白愁飛的人,竟是“老天爺”何小河!
白愁飛是京城第一大幫“金風細雨樓”的總舵主,王小石是京裡崛起最快的“象鼻塔”的首領,他們身懷絕藝,身經百戰,機警過人,反應敏銳,而今竟都一個不小心,傷在一個區區弱質女流:何小河的“甩手箭”下!
不但這使得白愁飛驚異,王小石也一樣驚詫。
在場的人無不震慄:
——不管是“象鼻塔”方面的人還是“金風細雨樓”的弟子,對這俏不伶仃、活色活麗的弱質女子,全都刮目相看!
王小石本來是知道何小河是雷純的人,但他一直都沒有“見外”。他一向都能容人,所以在“象鼻塔”裡,收容了各種各類來自各幫各派的人物,爲“迷天七聖盟”、“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乃至“有橋集團”所無,也因而成爲崛起並壯大最速的幫會。
他一向不“介意”這個,仍當何小河是自己人,讓她參與一切塔中要務大事,毫不設防。
但他沒料到,在今日如許重大關頭裡,何小河竟然會暗算他!
何況,他大敵當前,白愁飛的“驚神指”一旦發出,他只能全神貫注去應對。
他只有退。
所以“幾乎”(要是沒白愁飛那一指)避不開何小河的襲擊。
以白愁飛的武功和防範,何小河那一箭,能傷他的機會極微。
白愁飛之所以猝不及防,是因爲他一沒料到何小河會遽然出手(王小石不是要單打獨鬥的嗎?怎麼竟沒管好他的部下!),二料不到何小河是向王小石出手(怎麼突然來個窩裡反?他心裡正幸災樂禍!),三更意料不到箭中有箭,射向自己,到他驚覺時,他已來不及躲、來不及避、來不及閃、來不及接了!
何況,他也一樣巨敵當前:別看他進王小石退,其實王小石一面退,一面在覷準他有任何差池,都會作出排山倒海的反擊。而他已不能不進,因爲王小石的急退已帶動了他的攻勢——也就是說,他的進攻竟成了被動的!
他只能進。
沒有退路。
是以他也“差一點”(要是沒有王小石那踢起的一石)命喪何小河箭下!
那一瞬間,兩人竟完全有十足的默契:
白愁飛來不及收招彈開射向自己的一箭。
他只趕得及以凌空指勁激飛射向王小石的箭。
王小石也不及避開背後一箭。
他只及一腳踹起石子撞歪射向白愁飛的小箭!
可以說,白愁飛是爲救自己而救王小石:王小石若不震開射向白愁飛的箭,要是白愁飛着了箭,必然拼死發出“驚神指”,只怕也是必死無疑。
——這剎瞬間,互救已成了同存的必然策略。
所以兩人都不死。
只傷。
——負傷是因爲:
白愁飛本就無意要救王小石,是以他的指勁只震歪箭勢,並無心將之擊落。
王小石以足踢石,其準確程度遠遜於他的以手擲石。
所以兩人雖免了死,但都同時掛了彩。
或者,兩人都非真心真意、全心全意救護對方,就算被迫救人以自救、也存心要讓對方付上一些代價。
——兩大高手,兩方宗主,竟都傷於一青樓名妓何小河之手!
王小石傷得較重,他用內力鎮住創口。
白愁飛傷得較輕,但他發覺箭鏃淬毒,他運指如風,連封胸際十一穴,但並不立即拔出小箭,只臉色鐵青,默運玄功,將毒力逼到左乳首上:
——只有毒仍留箭簇上,他纔有辦法以內力把毒力逼凝在箭尖上。
然後他便悶哼一聲,目光如電,射向何小河。
說也奇怪,直至這時候,他還沒有出手,但他只瞪了那麼一眼,大家都覺得他一定會出手,而且只要他一旦出手,何小河就會輸定,而且也必然死定了。
何小河也並非沒有追擊,她只是沒有機會追擊。
因爲同是跟在王小石身側的溫寶,還有護在白愁飛身邊的歐陽意意和祥哥兒,已一齊包圍着何小河。
她已沒有機會再攻襲第二次。
也沒有能力這樣做。
她已作了該作的事。
她現在就只等做完這件事之後的報應。
“很好,沒有多少人能夠成功地暗算我。”白愁飛相當英雄味地說,“你能傷了我,算你本領。”
“暗算你又有何難?”何小河居然不承他的情,“只不過,你的敵人大都是君子,不屑這樣做,而有能力這樣做的,多已先遭了你的暗算。”
白愁飛冷笑:“我不明白,你何以會那麼笨!”
何小河口齒上一點也不示弱:“笨人也暗算得了你,你也不見得聰明到哪裡去!”
白愁飛不跟她口舌相爭,只說:“你傷了我,又傷了王小石,你根本不爲自己留退路。你大可爲王小石狙擊我,亦可替我暗算王小石,而今你兩人都偷襲了,那只有自尋死路一途了。”
何小河柔弱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甚爲堅毅的表情來:“我欠人一個情,答應人一件事,我要盡一切力量來暗殺你們兩人一次,現在我已盡力,我的情已償,我的債已還,生死我不放心上。”
她悽酸地笑了一笑:“我也出身自青樓,我也擅舞,但我在江湖上、武林中,總舞不過朱小腰,反正,我是個可有可無的腳色,也許你們今天才省覺:我也有我的重要,但這先得要你們吃了我的虧才發現!”
白愁飛眯起了眼,眼裡閃出了淬毒般的寒芒:“是誰叫你這樣做的?”
何小河不屑地道:“我爲啥要說給你聽?你害死了‘八大天王’,我本來就早該殺了你。”
白愁飛道:“你只有一個活命的機會:那就是加入我這兒來。你若說出那人名字,我看得起你這下狙起發難,便給你一個機會又如何?”
何小河居然冷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加入當你的部下?不如死了好了!我外號‘老天爺’,我不服的人,誰也別想用我!”
白愁飛這下可不能再忍,怒嘯了一聲:“好,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正要出手,卻見一人攔在何小河身前。
王小石。
白愁飛大詫:“到這時候,你還護着她?”
王小石居然還能笑嘻嘻地道:“她是我‘象鼻塔’的弟妹,我當然要保護她。”
白愁飛嘿聲道:“少來充好人了!她在你生死關頭,沒幫着你,反而害你,這還算是你的弟妹!”
王小石坦然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家結義,當然是大的保護小的,要不然,充什麼老大!她沒幫我,也只這一次;我不護她,還是人嗎!”
白愁飛“哼”了一聲,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何小河顫聲道:“小石頭,你……”
王小石安慰道:“我都明白,你不必介懷。你外表雖然柔和,但寫字大開大合,我早知道你是外柔內剛的人。我忽略的事,是我不對。”
何小河哽咽道:“王三哥,我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欠了人情……我原不想傷你的……”
王小石笑道:“俗語有道:人情債,欠不得。只不知我這下着了一箭,可算還清了沒有?要是仍沒,可不可以等我救走溫柔張炭,再多戳我一箭?”
何小河幽幽地道:“我答應只出手一次……盡力地出手暗襲一次。我已出手,且已盡力,恩已還清。你知道她是誰的。”
王小石忙道:“我知道。你不必說。我也不記着。”
白愁飛沉聲追問:“他是誰?”
何小河只泣問:“你的背傷……可痛否?”
她問的當然是王小石。
王小石搖搖首:“背傷不疼。”
何小河聽出他話裡似另有含意。
“心裡卻有點傷。”王小石坦誠地道,“無論是誰,給自己人暗算,總是傷心多於傷身的。”
然後他又補充道:“不過,要是我活得過這一役,你和我都一定要忘掉此事,至少,你要幫我忘掉這件事,好嗎?”
何小河囁嚅道:“我幫你?我如何幫你……”
王小石說:“你若要幫人的忙,就一定先要具備幫人的能力;你要幫我忘掉這些事,你自己首先不可以記住,記得嗎?”
白愁飛這下忍無可忍,叱道:“你的好人當夠了沒?你婆婆媽媽的,在這風雲色變、寸土必爭的時際,你這種婦人之仁,只是自尋死路,不配當英雄,沒資格做梟雄!”
王小石卻舒然道:“我只是顆小石頭,做喜歡做的事,我可沒意思一定要當英雄、梟雄!如果我覺得那是對的,噹噹狗熊也無妨。你知道世上什麼人最痛苦?那就是平凡的人想做不凡的事,以及沒本領的人想當不凡的人。當英雄有什麼好?煩都煩死了。我只要當小石頭。話說回來,唯大英雄能本色,錙銖必較,睚眥必報,這算什麼英雄?在這紛爭互斗的京城裡,誰背後沒給射過箭?誰心中沒給扎過刀?捅一刀、着一箭就一口咬死不放過,那也不過是逞兇本色、禽獸本能罷了,何苦來哉?!”
白愁飛嘲謔地望了望王小石、何小河二人:“你也學人來說英雄本色?我看這是英雄好色呢——你要護花,你不殺她,我可不。”
王小石一笑:“你要殺她,得先殺我。”
“殺你有何不可?”白愁飛嘯道,“我本來就要殺你!”
他忽然單拳舉起,向天。
這不只是一個動作,也是一道命令。
這命令是向他七個專誠請回來的高手而下的:
圍殺王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