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清脆的鳥鳴,雲軒醒了。憑着覆在身上的錦絲薄被子帶給自己的愜意舒適感雲軒知道了自己現在應該是躺在了牀上。於是雲軒試圖伸了一下胳膊,這才察覺到渾身多處的疼痛。
“這是什麼地方?”雲軒朦朧着眼睛打量着周圍,見有人影晃動便掙扎着坐起詢問。
“醒啦。放心,這裡是學塾。”那人一邊說一邊在屋外小竈上端下一隻藏青色陶鍋來,輕輕擡起,一股湯水順着鍋嘴流入事先準備好的白瓷小碗內,及至多半碗,放陶鍋於竈上,添好水,端碗來到雲軒近前。雲軒看清楚了,是九尾玄狐。
“大叔?”雲軒看着眼前的九尾玄狐,心中雖有疑惑,但已確認自己現在很安全,“小妹和蠻蠻呢?”
“她們被安置在前堂的醫房休息了。”玄狐說完雲軒鬆了一下眉頭。
“老爺爺呢?”雲軒又一鎖眉頭問。
“他在那裡照顧他們。來,喝了這碗藥湯。”玄狐將手中的小碗遞給了雲軒滿面慈愛的回答道。
“他……沒事吧?”雲軒小心翼翼接過小碗問。
“老爺子的話,應該沒事。”
“哦……”聽完這話,雲軒總算舒了一口氣,不斷點頭垂下頭去。
突然,雲軒身體不停地抖動着,藥湯都快灑出來了。只見雲軒強忍卻已然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怎麼了?”玄狐關切的問。
“白澤老師他們……”雲軒突然想起在九重門中爲了自己拼了命的各位眼淚決了堤一般流了下來。
“哦,你說白澤他們啊,他們沒事,現在也正在學塾療傷呢。”玄狐微笑着看着滿臉委屈的雲軒說道。
“真的……嗎?你不要……騙我……”雲軒抽着鼻子問。
九尾玄狐認真的點點頭,接過了雲軒手中的碗先放在牀頭的小几上。
“可是……炎居和白澤老師他們……”雲軒還是不相信。
“他們沒事,我已經把他們從山洞裡帶出來了。白澤我也已經及時給他服了解毒劑,加上這會兒有毒師玄蜂照顧他,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我親眼看到炎居叔叔他的手……”
“不用擔心,他只是損失了一部分魂魄而已,對他影響不大。至於說手嘛,我想朏朏會想辦法的。”
“那其他人呢?”雲軒止住了抽泣,但是仍然流着淚水。
“小鸞那孩子中的點金術已經用了洛河的水洗了,沒有什麼大礙。琴童我在你們走之後我就從花苞裡將她救了出來,睡一覺就好了。賀千帆,在他墜落的剎那我就將他接走了。至於說蠻蠻……”
“他怎麼樣了?”
“現在需要先把他體內的寒毒逼出來,然後再做一個新的玄珠封印珠鏈。”
“哦……呼……”雲軒舒了一口氣,眼淚又不住的流了下來,這一次是高興又激動的淚水。
“撲哧……”過了好久,雲軒尷尬的笑出聲來,帶着哭腔向玄狐道歉,“我好慫哦,又在別人面前哭了。”
玄狐滿面微笑,慈祥的伸出一隻手來摸了摸雲軒的腦袋說道:“一個人的堅強並不是靠忍住淚水來證明的,相反,一個人哭泣並不一定是因爲他慫,而是因爲他懂得愛。”
雲軒抽着鼻子問:“真的嗎?”
玄狐慈愛的點了點頭。
許久,雲軒平復了下來。
“您是怎麼把大家從九重門裡帶出來的?還有,你還得趕來救我們,來得及嗎?”
“來得及。”玄狐
“那我們是怎麼出來的?”
“噓……不能告訴你哦。這可是我的秘術。所以才讓你們小睡了一會兒。”
“哦……好吧……”雲軒有一點失望的撅了撅嘴。
“哎……叔叔……那那個山洞怎麼辦?相柳要是開了一個新通道,九重門就不起作用了!”雲軒擔心着那座給自己帶去無窮回憶的九重門。
“不用擔心,會有人修好的。那種屏障,天帝們應該不會放任不管的。放心好了。”
“哦……”雲軒整理了一下思路,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而此刻,他才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夫諸……夫諸老師!快去救他!”
“不必了。咳咳咳……”門外一聲聲的咳嗽傳進屋裡來,循聲望去,原來是伏羲。
“爲什麼?就因爲夫諸老師犯下的錯誤嗎?我們就可以眼睜睜看着夫諸被擄走嗎?”雲軒顯然已經忘記了夫諸差點給自己造成的傷害。
“不,夫諸已經成魔。成了魔,便不可回頭,神界便容不下他了。”伏羲沉沉的說道。
屋裡一陣沉默,誰也不說話。
又過了好久,雲軒鼓起勇氣問道:“那……接下來該幹什麼?”
已經愣在原地沒有作聲的玄狐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起身,將伏羲扶坐在另一個帽椅上。伏羲抽出一個煙桿,意欲抽菸,猛然想起什麼似得,滿臉歉意的看着雲軒,趕忙將那煙桿收了起來,嘴裡不停地道歉着:“**病了,嚯嚯嚯嚯……我剛纔想了一件小事,你說什麼來着?”
雲軒看着伏羲一臉小孩般做錯事後的臉,心裡對伏羲尊者那種疏離感霎時間消失不見了,只當坐在面前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可親可敬的老人家:“哦,爺爺,我是想問,接下來我們該做些什麼啊?”
“哦,這樣吧,等一會兒收拾一下,你先回人間,過幾個月之後我再派人去接你。”伏羲搓了搓柺杖說道。
“爲什麼?”雲軒非常詫異,
“你的小書僮的身體估計得個把月的時間才能恢復,這段時間裡也沒人顧得上照顧一個神界的陌生人。另外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如你先回家休養一陣子。”
“那我得好好照顧他纔是啊,我怎麼可以撇下他自顧自離開呢?再者說,神界雖然我不是很熟悉,可是,我可以自己慢慢去適應啊,成長不就是在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環境裡磨練出來的嗎?”
“問題不在於此。”玄狐接過話頭,“你的成長我們都已經看到了,而現在,我們更看重你的安全。”
“什麼意思?”雲軒似乎聽出什麼端倪。
“這……”玄狐看了看伏羲。
“咳咳咳……”伏羲忍不住咳嗽起來,只見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鬍鬚之後說道:“我解放了魔獄不周山裡的幾個魔。不過,歸來的途中有人趁機逃脫了。”
“什麼?!”雲軒忍不住驚叫起來,但馬上捂住了嘴巴,驚恐地看着四周。
“你怎麼可以?……”雲軒壓低了聲音問,他還是不敢相信剛纔聽到的話語。
“天帝以上級別的神有權利決定八段位以下魔的生死和行跡。”玄狐拍着雲軒的肩膀說道。
“可是……那些魔……不是會危害他人嗎?就這麼放他們出來別人的安全怎麼辦?”雲軒雖然聲音刻意壓得很低,但幾乎要從牀上跳起來。
“他們身上是有特殊標記的。只要他們傷人行兇那標記就會釋放信號,師尊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們作案的位置,並且將他們制服。”
“所以,當炎居殺了犀渠的那一時刻我就知道了你們的行蹤,之後我就和玄狐一路跟蹤你們通過了九重門。原諒我,我們不能半途出現在你們面前。”伏羲爲自己沒有提前說明向雲軒致歉。
雲軒也明白伏羲的用意,只是他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炎居……是你解放的?”見伏羲點頭應承,雲軒悄聲詢問,“那……還有誰嗎?”
“暫時保密,我得看他的表現,所以不希望別人對他有何干擾。”
“這……”雲軒不情願地嘟囔道,“好吧好吧……”
不過,雲軒還是想知道更多:“我能知道他是怎麼逃脫的嗎?”
伏羲把手摁在柺杖上繼而又搓了搓手背,眯了眯眼睛說道:“那天,祝融前來我府上討要玄珠,我被夫諸偷襲,爲了以防萬一,我使出了‘大遁逃之術’,可是,之後有的人便和我失去了聯繫。”
“哦……”雲軒好像想起了什麼,“我記得當初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裡……老爺爺和祝融交過手……是那一次嗎?”雲軒小心地問。
伏羲撇撇嘴點點頭:“是的,就是那一次。不過,我一直以爲是顓頊會派人來搶奪玄珠,沒想到祝融會來。我可沒想到神農會打玄珠的主意。”
“炎帝神農?他用玄珠幹什麼?”
“和顓頊不一樣,神農是想救他兒子炎居,所以就派祝融上門來‘興師問罪’。既然他們這麼想讓炎居出來,那我就成全他們咯。”
“啊?要不要這麼草率?是不是因爲不想得罪其他幾位天帝啊?”
“呵,怎麼會。”九尾玄狐哼了一鼻子說道,“如果找上門來的是顓頊的話,師尊可不會輕而易舉的開啓不周山的大門。”
“顓頊?北方大帝?他很壞嗎?”雲軒天真地問。
“噢嚯嚯嚯嚯……”伏羲被逗樂了,“孩子,人是沒有好壞之分的,顓頊也只是不服氣而已。”
雲軒沒聽明白,愣愣的看着九尾玄狐。
“人神之戰結束之前,神的領袖一直是顓頊,而那場大戰之後,衆人又共同推舉的軒轅大帝統領諸神。不過,顓頊還有他的一幫追隨者顯然是不會服氣的,爲了平衡衆人的心態,伏羲師尊才屈尊當的這個天帝。”玄狐娓娓道來。
雲軒顯然是不會懂天帝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但也只好點點頭。
“哦,那……逃跑的魔不能用你說的那個標記把他找到嗎?”雲軒還是很關心這個。
“能。”
“那就用啊!”
伏羲沉默了。
“怎麼了?”
玄狐拍了拍雲軒的胳膊:“因爲……如果強行動用那咒符取得聯繫,後果就是,對方必須死。”
雲軒睜大了眼睛,像是明白了什麼:“爺爺是不忍心嗎?”
伏羲沉默了一小會兒,又搓了搓手說道:“畢竟他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我再繼續找找就行了。”
“好吧……”雲軒不情願地低下了頭去。
好久,屋子裡沒有了聲音。雲軒看看四周,只好拿起小几上的那碗藥湯來一口悶掉。
“呸呸呸……哇!好苦啊!呸呸呸……”雲軒急忙把那小碗又放回原位,又嫌棄的看了兩眼。一旁的玄狐忍不住拍了拍腦門兒:“哎呀,看來我是忘了放一點甘草去苦了!對不起啊,對不起……”
雲軒滿眼無奈地看着九尾玄狐,只能搖頭。忽然,雲軒想起了什麼:“哎,對了,既然我得走這麼長時間,那這段時間裡我的五行劍是不是就可以修好了?我也知道要修好這樣的神器應該會花很長的時間的……”雲軒滿帶希望的看着伏羲和九尾玄狐。
“這可就不是我們能幫得了的咯。嚯嚯嚯嚯……”伏羲眯着眼睛笑着。
“什麼意思?爲什麼?不是說朏朏前輩就是造神器的嗎?”雲軒不解。
“‘五行寶劍’這神器是女媧尊者所鍛造,朏朏家族只是參與了其中一小部分程序而已。要想把這把寶劍修好啊,還是得女媧尊者親自來。”玄狐坐在椅子上雙手放置在膝上慢慢地解釋道。
“啊?不會吧?”雲軒突然低下聲去,“那女媧尊者……在哪裡啊?”
“這個……”玄狐摸了摸腦袋,看了看伏羲,面露難色,“黑龍死了之後她就再不問世事了。她在哪裡我們也不太清楚。”
“啊?那怎麼辦?”
“你可以去找啊。我打算派你去找到女媧尊者。”伏羲盯着雲軒說道。
“啊?”雲軒提了一個調門,“開玩笑呢吧,老爺爺!你們都找不到我怎麼可以?”
“嚯嚯嚯嚯……我相信你。”
“別……”雲軒心裡想:這老爺子有譜嗎?張嘴閉嘴我相信你的,結果夫諸還不是成魔了?但嘴上又不能這麼說,只好找藉口:“可是……我不是還有課業要修嗎?我得完成我的學業啊,所以您還是派別人去吧。”
“課業?”伏羲很輕視的一白眼,“對於一個天才來講,讓他去修那一紙憑證的時間說不定他的天賦就因此耗光了。這事啊,也就只有你才能辦得到了。嚯嚯嚯嚯……”
“呵呵呵呵……”雲軒無奈的傻笑。此時此刻雲軒恨不得一根一根地揪下老頭兒的鬍子然後告訴他:不,可,以!
“沒關係,你那也是在修行,而且到時候會有人跟在你身邊的。放心吧。”玄狐在一旁打勸道。
雲軒心想,如果就只是蠻蠻在他身旁的話就去死。
“總之,一切都得等到幾個月之後才能定奪。在那之前,今天我們說的話你暫且不必外傳,等一下會有人送你回去人間的。你還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嗎?”伏羲直一直腰桿說道。
“啊?這麼快?那我去看看蠻蠻他們吧……”
說完,雲軒一掀被子跳下牀來,直奔前堂醫房而去。
“嗯……師尊,您的‘隔音術’可以解除了。”玄狐提醒道。
“咳咳……”伏羲忍不住咳嗽了起來,“看來得緩幾天了,一個小術都讓我感覺到累了。咳咳……”
九尾玄狐急忙走到伏羲近前,輕輕揉按着伏羲的後背:“好些了嗎?”
伏羲微微點頭,止住了咳嗽。
“師尊,小妹給雲軒送的那張紙條,還有附着羽毛的信箋……”
伏羲左手微微一擡,伸出大拇指。
“真的是老六嗎?……”
九尾玄狐想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口,眼眶中全是淚花。
“他……”九尾玄狐欲言又止。
“該來的都會來的。希望能夠把你們大哥找回來。只希望那時候他不要恨你們。因爲,這是我的錯……”伏羲閉着眼睛說道。
“不……不是……您也是迫不得已……”九尾玄狐兩行熱淚決堤而下。
好久,九尾玄狐終於平復了下來。
“師尊,那孩子的事要和他說清楚嗎?”
“先不用了。他還沒有成熟之前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怕他會有動搖。”
“所以,只要讓他先知道自己是未來的‘封火王子’?”
“對。”伏羲閉目抽了凝神,“不必知道他就是前世的白龍。”
九尾玄狐微微點頭。
“那……夫諸的事情……要告訴白澤嗎?”
“哎,還是我和他說吧,夫諸這一塊未化的寒冰可不要讓他再寒了更多人的心了。咳咳……”伏羲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此時,在門外,隱蔽了半天的白澤無力的坐在地上,痛苦的掩着口鼻,淚如雨下,無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