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龍嶺出發,向西南大概三百八十里就抵達與衛懷道接壤的蘆洞山。
蘆洞山因蘆洞得名,山中有多處洞窟,據說有一處爲仙人得道之洞,謂之蘆洞。
但千百洞窟中,哪一個洞纔是蘆洞,才藏有仙人遺寶,就不得而知了。
這裡也屬於五行山支脈,只是比起臥龍嶺來要更爲險峻幽深。
溝壑燒了起來,噼啪作響。
六個人席地而坐,圍繞着篝火。
一頭箭鹿,一隻雲中兔,早早就被剝了皮,置放在篝火上的鐵架簽上,烤得吱吱冒油。
只有任無垢跑前跑後,剝皮去髒、塗抹青鹽、上料上架,忙得不亦樂乎,但樂在其中。
能夠跟隨着這一羣也可以算是日後宗門的核心圈層出來,這份歷練足以讓無數人豔羨了。
陳淮生還是第一次與宗門中這麼多人一道出行,而且大家靈境層次都還在伯仲之間,也就意味着大家基本上有共同的眼界和話題。
氣氛難得如此輕鬆,很是難得。
以前也有衆人一起出行的時候,比如天寨之戰和硤石灣之戰,但那都是直接去作戰,大家心情就不一樣,而且層級也各不相同,也沒有多少共同話題。
這一趟有些類似於陳淮生與唐經天的桃花島之行,相對輕鬆,不過人更多,話題也更豐富。
“月廬宗對衛懷道的滲透很深,幾百年了,尤其是西邊挨着五行山主脈這一帶,基本上都是依附於月廬宗的小宗門、世家宗族,無一例外,……”
白淨圓臉的男子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十分健談,紮了一個道士髻,一根木簪穿過,簡潔明瞭,神采奕奕,很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
他便是凌雲宗過來的一脈弟子中除開築基之外練氣階段弟子中的領袖角色曾國麟。
和楊虎生都是定陵老鄉,不過人家是正經八百定陵城裡的望族子弟,與楊虎生這種鄉里土鱉不一樣。
曾家與呂家號稱義陽府四大望族,其中增加和呂家都在定陵,其餘兩家分別在竹皋和西陽。
當然,曾國麟肯定不是曾家嫡支主脈子弟,準確的說都是庶出旁門子弟,而且都是遠支了,所以才能入門凌雲宗。
但不管怎麼說,人家沾了這個姓氏,都要比楊虎生這種純粹鄉間子弟強得多,起步也要高得多,所以楊虎生與其並不親近。
“我們當初就不該選大槐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只可惜當初大家都沒有想得這麼周全,也沒想到月廬宗會這麼強橫霸道,……”
曾國麟還在感慨,楚英奇也接上話:“也不完全是宗門的責任,只能說有些誤判了天鶴宗,揹着燕州第一宗門的名頭,居然對外州宗門的滲透束手無策,甚至我們在前面頂着,他們都不敢對月廬宗有所動作,……”
“天鶴宗的心思其實也能猜到,一致對外嘛,我們畢竟是外來的,若是我們在衛懷道立住腳,無論是月廬宗還是天鶴宗滲入衛懷道的路都被堵死了。”楊虎生搖頭髮表自己的意見。
還別說,別看楊虎生這傢伙生得一張驢臉,但腦子並不笨。
“可月廬宗既然有意打入衛懷道,但這幾百年過去了,也沒見有多大動靜?就以爲天鶴宗的掣肘?”楚英奇不解地問道:“但天鶴宗也是近百年來才壯大起來的,以前是不如月廬宗的,而月廬宗起碼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是晉州第一宗門了。”
“可能還是北戎人的緣故。”曾國麟沉默了一陣之後才道:“別看北戎人表面上似乎退出了河北,但也就是在燕州基本上銷聲匿跡了,在幽州和雲州仍然還是很大的潛勢力,在晉州也有爪牙,只不過北戎人不怎麼經營地方,一味高壓苛待,所以地方宗族門閥反抗得厲害,所以弄得他們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曾國麟的意思是以前北戎人在河北相當強勢,哪怕地方上搞得一團糟,但是憑藉其實力仍然能壓制住這些宗門,只不過隨着其實力消退,這些大宗門才慢慢開始擡頭。
男人麼,能討論的話題就脫不開這些,除了自身修行外,也就是宗門的發展前景了。
眼下重華派成爲河北碩果僅存的獨苗苗,尤其是有凌雲宗這個先例在前,大家都不希望這種故事再度重演,自然也就十分關心宗門未來。以前大家在大趙,還覺得這都是大佬們所關心的事情,但是現在宗門生存和自身利益息息相關,他們也已經走到了接近宗門核心層的門檻邊上了,想法也就不一樣了。
“大槐山的條件的確要比臥龍嶺好,但是現在宗門還不具備單抗月廬宗和天鶴宗的實力,退一步也是應有之意。”滕定遠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假以時日,或者說句不客氣的話,等我在座的,都能夠有望衝擊紫府的時候,我想別說大槐山,就是回義陽朗陵的事兒也可以擺在明面上來說了。”
箭鹿和雲中兔終於烤熟了,任無垢小心翼翼地將鹿肉和兔肉分割成大塊,然後一一送到衆人面前,話題就此打住,大家都開始享受烤肉大餐。
箭鹿和雲中兔都是衆人在山中獵獲。
蘆洞山中妖獸不少,六位煉氣九重和巔峰出擊,稍稍攆一攆,妖獸們就藏不住,只要一露行跡,那就只有送菜的份兒了。
陳淮生和唐經天基本上沒有參與衆人的討論,更多的是充當傾聽者。
現在暢談宗門前途爲時過早,還輪不到他們來做主。
篝火慢慢暗淡下來,時不時有人添加一兩塊樹枝木材,讓篝火暗而復明。
曾國麟和楚英奇都在仔細地觀察着陳淮生。
他們倆對陳淮生都很好奇。
之前對重華派的瞭解,這一位大概是僅次於趙嗣天的少壯派,但從現在趙嗣天尚未巔峰,而這一位卻率先達至來看,這一位也許前景更好。
能有這樣一個機會一切接觸與合作,也算是一個機緣,所以當滕定遠來邀約時,他們沒加思索就同意了。
曾國麟有些感慨,自己五十了,才煉氣巔峰,可人家二十五,也是煉氣巔峰,其進境之快,難以想象。
篝火忽然一暗,彷彿被什麼魘壓了一般,正說得熱鬧的幾人都有感應,下意識地聳身戒備,將目光望向西面。
彷彿一抹幽冷從西面傳來,沒有任何聲音,純粹就是一種感應,讓衆人心神彷彿都被攝住,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一道身影出現在西面十丈開外的黑暗處,峨冠博帶,漫不經心,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走了過來,“喲,這麼多人?”
六人想要擺出防禦姿態,但是卻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是曾國麟和唐經天同時蓄力提息,交換了一下眼神,強行站起,而他這一動,其餘四人才能扛住這一讓人窒息的壓力,終於能夠動起來。
“咦?”來人似乎略感意外,看了一眼曾國麟和唐經天,也不在意,大大咧咧走到篝火堆胖,無形的壓力讓楊虎生和楚英奇不得不自行讓開,露出一處缺口。
在篝火火光下,衆人才能看清楚此人的樣貌,慘綠色的長袍,一個頎長的道冠聳立在頭上,廣袖無邊,雙手似乎縮在袖中。
讓人駭然的是那一雙眼睛,幽邃中帶着一份墨綠,略微有些鼓凸,似乎沒有半點感情,但是你若是要仔細再看,似乎又要陷進去,掙扎不出來一般。
哪怕是陳淮生這一眼望進去,都感覺到那如深潭的瞳孔要把人給吸進去。
陳淮生心中一抖,默唸普心咒,掙脫目光,落到廣袖邊上那一雙手上,宛若雞爪,還有幾分熠動的波紋光芒,卻又充滿了力量氣韻。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蓄勢待發。
“怎麼了,有朋自遠方來,不該不亦說乎麼?”聲音低沉中帶着幾分放肆和傲岸,這個傢伙鼻孔聳動,“許久沒吃烤肉了,嚐嚐,小姑娘,替我切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