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頭崮到東元鎮還有一百五十里地,陳淮生一日便到。
這條路是從晉南過來的要道,從天井道過來,繞過通天泊,不到十里地就是東元鎮。
東元鎮其實也就是天井道通往衛懷道的咽喉所在。
陳淮生到達東元鎮時,天色已黑。
東元鎮不像懷陽城還有一座城,而是以幾條橫街縱巷橫七豎八地連在一起的集鎮,同時周邊還有幾座村寨,就形成了這樣一個有些雜亂的所在。
雜亂歸雜亂,但是卻顯得十分熱鬧而有活力。
西面只有五里地就是通天泊,東元鎮其實就算是臨湖而興,之所以隔着湖還有五里地,就是因爲這裡地勢更高。
再往西地勢就低平下去,一旦遭遇洪澇天氣,通天泊漲水,那這一片地平所在都得要被淹沒,而現在東元鎮所在之地處於高地上,可以臨岸而立。
通天泊雖然面積廣大,但是湖泊並不算深,呈一個不規則的柳葉狀豎立在衛懷道與天井道之間,而通天泊往南只有二十里地,就是邗山道地界了。
上一次來通天泊,沒有走東元鎮這邊,而是直接走東面過來,時間也緊迫,所以也是在湖畔找到了幫手,便直接進湖。
這一次不一樣,陳淮生一個人可以安安心心地以一個公正客觀的眼光來看待這座屹立在衛懷道西南角的大集鎮。
通天泊不僅僅在燕州,即便是在整個河北,那也是湖泊中的頂級所在,不但面積遼闊,而且湖沼中也是各種形態不一,深淺不定,既有居於中心的深湖,也有周遭的淺澤,還有一些地段就是沼澤溼地了,湖中各種靈植種類衆多,靈魚靈獸也有不少。
因爲知道東元鎮這邊其實已經算是月廬宗打入衛懷道的橋頭堡,陳淮生也就顯得格外低調。
好在這裡是晉南過來的要道,同時邗山道與衛懷道接壤處,加上物產豐富的通天泊的特殊性,所以商業極其繁盛。
陳淮生看到了懷陽康家在這裡京營的康氏藥行,與其他幾家藥行藥鋪比鄰而居,生意都相當不錯,並沒有因爲是同行就有什麼齟齬。
和懷陽城的情況不一樣,東元鎮是由一個宗門和八家中小宗族控制着這個地區的局面。
宗門是東合派,一家獨大,當然這個獨大也僅止於在衛懷道東南這個區域內,實際上東合派是月廬宗的爪牙。
八家門閥宗族是鍾、鹿、穆、駱、伍、餘、元、卜,其中鹿、駱二家有妖族血統,、穆、卜二家則是北戎後裔。
東元鎮及其周邊人口超過了二十萬,也是整個衛懷道最大的地方區域,人口也最多,主要是囊括了大半通天泊水域,加上東元鎮這個商貿樞紐,又處於晉南來燕州的咽喉要地上,使得圍繞着這幾個要素討飯吃的人也多了不少。
陳淮生對東元鎮這邊的情況瞭解不多,因爲根本顧不過來。
一來東元鎮實際上是被月廬宗滲透很深,別說現在的大槐山,就算是凌雲宗在衛懷道剛起勢時,也沒想過要把手伸進這裡。
二來這邊形勢也很複雜,月廬宗雖然居於主導地位,但是八大宗族中也都不是沒有跟腳,比如元家和西唐元氏是一脈所出,素有淵源,鹿、駱二家則有妖族血裔,穆、卜二家則與北陌往來密切,同時也和懷陽城安、康、曹三家互動。
不過這種情形帶來的好處就是複雜但不混亂,東合派背靠月廬宗居於主導地位,但八大家也是默契配合,大家相互協商,加上本地本來物產豐富,反而使得這裡顯得格外繁盛興隆。
客棧是八大家鍾家產業,選擇了一處靈泉所在,靈氣要比其他地方強不少,住得也舒服,但是價格就要貴不少。
但陳淮生看得出來,來往的散修道種選擇住這裡的不少,起碼陳淮生就看到了一名築基散修和兩名煉氣高段的修士入駐。
客棧附設飯鋪,靈食凡食一應俱全,價格也是高低不等,帶着很強的地方特色,那就是水生靈植和靈魚品種豐富。
涼拌楊妃篙,金線蔞炒紫雞蛋,泰蘆蒸燦花青鱅,外加一碗靈粟粥。
味道也還不錯,但一頓下來就是三靈砂,讓陳淮生都咂舌不已。
一般修士你根本就吃不起,當然也有一二十靈石便宜的,但基本就是素菜了,而且也都是靈氣偏低的三級普品靈植。
財法侶地,財字當頭,在這個時候就能得到深刻體現。
陳淮生有意吃得很慢,就是想要藉助飯鋪這個所在,真切感受一下這東元鎮的魅力。
如此熱鬧,絕非無因。
“連天鶴宗都來人了,今年的水聖節祭獻不知道會有多麼熱鬧。”
“呵呵,豈止是天鶴宗,大趙和西唐那邊也都有人過來,難道都是衝着陰魃來的?”
“大趙和西唐也來人了?哪家哪門啊?”
“聽說是大趙的萬象派和花溪劍宗,西唐那邊也來了兩三家,元家肯定來了,和這邊元家一脈相承嘛,好像還有獨孤家,……”
“幽州寧家和大定宗也來了,我剛纔看見了他們的人,蒼海那邊也有散修和異修過來,誰曾想這一次的水聖節會引來這麼多人關注,往年也沒有這麼熱鬧啊。”
“誰讓那頭赤蛟逃進了通天泊呢?”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道:“月廬宗可是佈網追擊了十多年了,當初和凌雲宗撕破臉大戰一場,起因不就是因爲這頭赤蛟麼?誰曾想讓這頭孽畜給逃進了通天泊了。”
“哦,還有這種事情,說來聽聽,怎麼回事兒?”
“是啊,化形赤蛟?怎麼沒聽說過啊,別賣關子,趕緊的,……”
“說來就話長了,……,這頓誰請?”
“滾你孃的蛋,大家夥兒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熱鬧熱鬧,咋就被你這廝給壞了興致呢?”
“這賊廝鳥,再在這裡拿捏,要犯衆怒啊,……”
“總得來杯石凍春潤潤嗓子吧?誒,要鹿家釀製的,其他幾家都沒那味兒,……”那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看到了免費喝酒的希望,精神都好了不少,“呃,等一等,別催,我也得想一想從什麼地方說起才行啊,……”
陳淮生覺得臨近的幾桌人都頗有興趣。
看得出來,這幫人應該是衛懷道的散修爲主,也不排除可能有臨近晉州天井道或者那邊邗山道的散修,都相互比較熟悉。
靈識簡單探識一下,這幫人靈境水準龐雜,高低不一。
高的如其中那個一言不發的清癯瘦削男子,應該都是築基巔峰了,另外一個矮胖滿臉堆笑,只是傾聽不說話的壯年男子,也應該是築基五重左右。
低的如那幾個咋咋呼呼的傢伙,煉氣五重到練氣八重之間,都是呼朋引伴,吆喝不止。
這一羣人十來號人,分成了三桌,但是相互之間又都認識,最起碼之間都有認識的人,所以說起話來也都沒有那麼多顧忌。
“酒來了!”
當酒保把三壺石凍春送上來時,那個一臉病容的老者,煉氣九重,這才替自己斟上一杯,細細品了一大口,咂了咂嘴,仰起頭道:“這赤蛟的故事說來話長了,大家都知道,赤蛟的由來有兩種可能,一是蛟卵所化,二是赤螭變化,……”
堂中一靜。
饒是在場的這些散修起碼也都是煉氣中段的了,但是對於這種異獸淵源變化卻沒有太多的瞭解,在他們看來,這赤蛟難道不就該是雌雄蛟龍所生麼?
一看衆人中除了一二個面色不變外,其他大部分人都是面帶不解,滿臉期待,病容老者更是得意:“呵呵,不懂了吧?”
“行了,別在那裡賣關子了,趕緊說!三壺酒還不夠你潤嗓子麼?”一個煉氣九重的赤面老者沒好氣地道:“大家夥兒又不是異修,哪有那麼多心思成天去琢磨那些事兒?”
“是啊,大家沒見過,不代表沒聽過,前年滏陽那邊,重華派不就是被赤蛟給襲擊死許多人了麼?聽說重華派爲此就傷了元氣,準備南遷回大趙了呢。”
“啊,連臥龍嶺都不要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幽州寧家和鳳翼宗?還有月廬宗不也得鬆了一口大氣?重華派從大趙遷過來才幾年啊,十年都不到吧?還吞併了凌雲宗呢,怎麼被妖獸這一折騰,就灰溜溜回大趙去了?”
“那咱們這燕州不又得亂上一陣子了,重華派一走,滏陽和衛懷這邊都得要亂了,還別說有妖獸作祟呢,光是這內部幾家就得要另起心思,……”
“別打那等心思,若是平常當然沒啥,現在妖獸這麼厲害,誰還想過前年冬天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滏陽那邊若是沒有重華派在臥龍嶺吸引了妖獸,沒準兒那些妖獸就衝到衛懷道這邊來了,你我還能不能在這裡喝酒吃肉都說不清楚了。”
“嘿嘿,那些三四階妖獸若是真的來了,咱們又沒家沒室的,大不了撩腿就跑唄,邗山道不行,就過河往魏郡、司郡那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