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顧續，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他眨了眨眼，眼裡依舊是傷痛和恨，落在凌桂珍的身上，在看到她容貌依舊卻病顏憔悴時，終於還是喊了一聲，“媽！”
這一聲“媽”，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喊過了。
這麼些年，從他們移民去了國外，他們從來沒有過一通電話，更別提彼此之間的關心和問候。
以至於這一聲“媽”，喊得是如此的陌生。
更是讓旁邊的葉佳佳，徹底徹底的爲之驚詫。
她望着顧凌母子二人，明明想說什麼，可舌頭是麻木的，動彈不得，就那麼呆呆傻傻的，看着母子二人。
凌桂珍想起出國的時候，她狠心的把顧續一個人丟在國內，還有顧續小的時候對他的各種冷漠和虐待，心裡就有許多的內疚。
聽聞這一聲媽，更是情緒萬千。
“你還願意認我？”凌桂珍滿眼激動萬分的淚水，“你真的還願意認我？”
“回國了。”顧續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默然的握了拳，答非所問道，“爲什麼不聯繫我？”
“我，我……”凌桂珍答不上話，垂了頭視着蓋在身前的白色被子，掩在裡面的手掌也緊張的捏緊。
顧續纔想起，佳佳跟他說過，他們被騙了一大筆錢，已經走投無路了。
佳佳還給她的家人介紹了工作。
想來，是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所以纔回了國。
他沒有繼續追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鬆開握緊的拳頭又說，“回來了就好。”
“顧續……”凌桂珍語氣特別的輕，又夾帶着幾絲內疚，或許是想解釋什麼。
但下一瞬，顧續斬釘截鐵，“如果你和爸不嫌棄，可以住在我那裡。”
“不，不，不，我們怎麼能和你們住在一起，你們剛剛新婚……”
“我沒說要住在一起，我是說我空出的房子。”或許顧續心裡還有幾絲恨，說話也很直接。
“……”凌桂珍有些失落。
“我聽佳佳說了，等你出院，我讓人來接你們，房子我會找人給你們收拾出來。”
“那，那……”凌桂珍確實是很需要這一套房子落腳，但怕自己現在就答應，會不會太不要臉了，畢竟她對顧續實在是有太多的愧疚。
“……”顧續始終站在原地，那樣目光深沉的望着凌亂的凌桂珍。
“你爸下班快過來了，要不，要不你先坐會兒，你弟也會趕過來。”
“不了。”顧續語氣特別的堅定，“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直接轉身，拉着仍舊回不過神來的葉佳佳，大步往外走。
可葉佳佳用力的拽着他，“顧續，你等等，等等。”
因爲她懷着孕，他不敢強迫她，只好鬆了手。
“顧續，既然和凌阿……”那個姨字還沒有說出口，葉佳佳立即又改了口，“既然和媽媽相見了，那就多坐一會兒嘛，我還不知道凌阿姨就是媽媽呢。”
“……”顧續站在病房的門口，依舊背對着裡面的凌桂珍，也背對着葉佳佳。
“顧續！”葉佳佳拽了拽顧續的衣袖一角，“多和媽媽說兩句話吧，媽媽一個人在醫院裡也很無聊的。”
她發現，突然對凌阿姨改口叫媽媽，特別的彆扭，似乎還有些不適應。
但還是口口聲聲的稱呼其爲媽媽。
“……”顧續不答。
葉佳佳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角，“就算你和媽媽沒什麼話要說，我還想和媽媽多聊會兒呢。”
“那我在外面等你。”顧續還是堅決的拉開了門，朝外面走去。
葉佳佳有些失落，但知道顧續心裡有個解不開的疙瘩，也只好由着他暫時出去。
再轉身時，望向失落的望着門口的凌桂珍。
一兩秒後，凌桂珍從門口抽回目光，與她四目相對。
“凌阿姨，不……”她笑了笑，顯得有些尷尬，擄了擄耳畔邊的碎髮，才又改口，“媽媽，真的好奇怪哦，沒想到您竟然是我婆婆。緣分真的很奇妙呢。”
“小葉……”
“叫我佳佳吧。”葉佳佳終於肯說出自己的名字。
“佳佳。”凌桂珍欣賞的望着她清秀的容貌，“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媽媽……”葉佳佳走到牀病前，擄了擄耳畔邊上的碎髮又說，“顧續他……他確實是還有事情要忙，你別介意，明天我會讓他再來醫院看你的。”
“……”凌桂珍知道，顧續恨她。
她在顧續的印象中，一直是個母親的角色。
可她沒有盡過一天的母愛。
顧續的母親是在顧續不到一歲的時候就病故了。
之後她嫁進顧家，顧建國說過不許跟顧續說起他的身世。
那時候的凌桂珍對顧續沒有什麼愛，只覺得他橫在她與顧建國中間，特別的堵心。
以前對顧續的種種，讓凌桂特別內疚。
沒想到顧續並沒有計較，反而還說要收拾房子給她住。
雖然顧續的態度確實是冷了些。
但看得出來，顧續的心和葉佳佳一樣善良。
凌桂珍打量着葉佳佳，突然覺得她與顧續好有夫妻相。
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怪不得能走在一起。
“媽媽，要不出院後，您和爸還有弟弟就直接和我們一起住在西湖春天吧。”葉佳佳滿眼熱情，“我爸媽也住在那裡，房子很寬呢，就是你們一起住過去，還要空很多間房子呢。”
“不了。”凌桂珍心中有愧，“不了……”
“爲什麼？”葉佳佳皺眉，“我之前不知道，您就是我婆婆。要是早知道，早就把房間給你們收拾出來了。”
“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
“那都是舉手之勞。”葉佳佳擄了擄耳畔邊上的碎髮，“再說，再說，其實我也沒幫什麼。如果我早知道您是我婆婆，我肯定會更盡心的。我也不會讓顧叔叔……不會讓爸這麼大的年齡了還要去大學裡應聘。大學教授的工作看起來是挺體面的，但爸這個年齡應該在家休息了。”
“佳佳。顧續準備的房子，我們會去住的。因爲我們確實是沒有地方去了。”凌桂珍實話實話，“但你就別勸我們和你們住在一起了。以前是我對不住顧續，他能給我們安身之所，我已經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