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內，兄弟倆坐在對面，陸清揚點了幾個小菜，叫的是茅臺。兩個玻璃酒杯擺在面前，兄弟倆一言不發，這架勢，連上菜的服務員都嚇得有些手抖，放下酒菜就走了，不敢多留。
陸清揚淡淡一笑，主動擰開了酒，給陸乘風滿上。
“到京都有些天了，這一頓，本該我做弟弟的請你。要等到大哥主動開口，是我做弟弟的，禮數不周。我先自罰一杯！”
將近三十年，陸清揚待在陵城，心裡有委屈也不曾說出來。這是他身爲陸家人承受的委屈，此刻只有他們兄弟倆，陸清揚也不想再藏着。
白酒入喉，又辣又辛，陸清揚下意識皺緊了眉頭，已經好久沒有嘗過這個味道了。可只有這個味道，才能讓他心裡頭痛快些。
陸乘風看着面前的酒，二話不說，一口乾了，兄弟倆的表情如出一轍。看到彼此狼狽的樣子，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我做大哥的，沒有替你接風，我也要罰酒。”
“你這是騙酒喝！今天，我們倆，不醉不歸！不着急，液還長着呢！”
陸乘風擺了擺手，三兩杯下去，喝的太快，他開始有點上頭了。
“看吧！其實，我們兄弟幾個都老了，這點酒喝下去都要吃不消。想起來，我們差得不多，幾兄弟小時候就打架，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消停的時候。”
“大概，我們上輩子就是仇敵吧！這才一直鬥。可是老三，你看看我們倆現在這樣，臉上有了褶子，頭髮也白了，真的還要鬥下去嗎？有時候想想，挺沒意思的。”
陸清揚笑了，是挺沒意思的，他就沒想過要爭些什麼，只是，這幾個兄弟不願意讓他過安生日子。
“我都覺得沒意思了，想必，你心裡也是這樣想的。老三，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命就沒了。何必呢？要我說，你就別爭了。你不是自己也說，對老爺子留下來的東西沒興趣嗎？”
陸清揚看他藉着酒勁唸叨着，腦子突然清醒了。原來，他來找自己，爲的就是這麼一件事。
見陸清揚不發話，陸乘風又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爭這麼多有什麼用呢？你也知道，你留下來，會給整個陸家帶來多大的動盪。”
他說着，一邊試探性看着陸清揚，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陸清揚沒有吭聲，直直端着那瓶茅臺灌了下去。這陣勢把陸乘風下了一跳，他趕緊從陸清揚手裡把酒瓶搶走。
這麼喝，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三，你這是幹什麼？”
陸清揚擡頭看着他，過了半響，這才苦笑着說道：“我以爲，你找我，真的只是兄弟間的敘舊。就在剛纔，我心裡還帶着點希望。只可惜，這麼快，你就把我的希望給毀了。”
看他擔憂地看着自己，陸清揚諷刺道：“我知道自己的斤兩，就這麼點酒，不至於把喝出問題，你更不用擔心要爲此承擔責任。”
陸乘風有些心虛的看着他：“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你剛纔不是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嗎？我不是傻子，不至於這都聽不明白。”
“老三，你是不是多想了？”
“這裡沒有外人，大哥你何必再裝？你不覺得累嗎？我看着都替你感到辛苦。”
一時間，陸乘風沉默了。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戴着面具，他纔會有安全感。
“你無非是希望我們早點離開而已。如果你想說這個，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沒必要繞這麼大的彎子，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原以爲大哥真心想，和他說說話，誰知道撞來撞去，無非是爲了利益二字。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都到了這個年紀真那麼多，有什麼意義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就算搶到手了，最後他自己又能帶走多少？
就算他爲自己的孩子考慮，可是還能顧及孩子的一輩子嗎？如果兒子不爭氣，就算有金山銀山也不夠他花的。
“老三我覺得……”他正想說，陸清揚想太多了，他本想委婉些，不希望兄弟間鬧得太僵。
“我們會回去的。我們一家人都不會留在京都，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就老爺子現在對你們一家人的態度，你還不明白嗎？現在已經不是你們回不回陵城這麼簡單了！”
陸乘風一時口快，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擔憂。如果老爺子願意，哪怕他們回到了陵城，同樣可以搶走一些東西。
陸清揚震驚地看着陸乘風，這才發現，他大哥竟能想到這麼複雜的程度。
他怔怔地看着陸乘風：“那你的意思，到底想我們一家人怎麼辦？你不覺得，你這麼說，有些過分了嗎？”
“可我說的是事實！老爺子一心要留下你們，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你已經成了我的隱患！”
陸清揚氣的將手中的酒杯中中放在桌上，揚言道：“我陸清揚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陸家的財產我一分都不會要。”
“你現在這樣說，可等老爺子過了以後呢？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反悔？就算你今天說了這話，我也沒辦法相信你。”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我們可是親兄弟，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覺得合適嗎？”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我自己和孩子，我也沒辦法。我今天找你來就只有一個目的，你要我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這份協議簽了什麼都好說。”
陸乘風早把一切文件準備妥當，就等着陸清揚簽字。
陸清揚明白了，他早就想到了這一步。昔日衝動的大哥，現在考慮問題已經周全了許多，目光也長遠了。
看着遞到面前的協議，陸清揚的心裡冰涼冰涼的。這樣的兄弟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他略微看了看，原來這協議上寫着的是他主動放棄財產繼承權的問題。老爺子還生龍活虎的，他就已經想到了老人過世以後的事情。
這個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誇讚他一句高瞻遠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