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噩夢中醒來的鄧琴再也無法入睡,乾脆換上大衣離開了房間。
待在房間裡也是一個人,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步,這一夜,怕是睡不了了。
夜裡的寒風讓她的腦子越發清醒了,看着地上被拉長的影子,她學着兒時的樣子,在石階上,一步步走着,打發時間。
隱約聽到花園裡還有其他動靜,鄧琴一下子警惕了起來。
這麼晚了,難不成家裡還有小偷不成?
她捏了一把汗,順着聲音往前靠近,轉角處,她看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畫面。
花園的鞦韆上,一個人影正坐在鞦韆上,不知道想什麼想的出神了。走近了一看,鄧琴這纔看清,是曉月的養父,白錦輝。
“這麼晚了,還沒睡嗎?”剛纔,她還真以爲是小偷,還好自己沒有聲張,不然就要鬧笑話了。
白錦輝也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在花園裡遇到雲天霖的母親。
被別人看到,他一個大男人還坐在鞦韆上,白錦輝一時間有些尷尬,倉促地站了起來。
“嗯!人年紀大了,睡眠總是不會太好。你呢?”
看見他有些侷促,鄧琴笑着在旁邊的鞦韆上坐了下來:“就算年紀大了,也不代表着,就沒有盪鞦韆的權利。坐吧!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鄧琴這麼一說,白錦輝越發尷尬了。
“我愛人喜歡盪鞦韆,說是,沒有原因的喜歡。剛好睡不着,夜裡醒了出來走走,就看到了這個。”
白錦輝已經習慣了自己睡不好,只是,這種情況,他都沒敢告訴女兒,怕她太過擔心。
這人年紀大了睡不好都是正常現象,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也不想讓女兒太過操心自己,很多事情,他還是可以自己處理的。
“你很愛你的妻子!”鄧琴有一搭沒一搭的晃動着鞦韆,又自言自語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這種,夫妻倆感情好,特別相愛的,就算最後的結果不好,起碼,你們曾經幸福過。”
鄧琴的話裡帶着說不出的悲哀,的確,她的婚姻從來都沒有幸福過,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是一輩子的折磨。
白錦輝看了看鄧琴,她是個很好的女人,這樣的她,是值得擁有幸福的,偏偏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
“我和阿柔的感情很好,她是個很溫柔的人,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只是,我們之間的幸福太過短暫了。那場車禍,對我來說就是一輩子的噩夢。如果沒有曉月,我真的寧可自己一輩子都醒不過來,要不,陪着她去了也好。”
鄧琴側臉看了看白錦輝,世上總是有很多癡情的人,白錦輝就是一個。這麼好的男人,身上還是有那麼多不幸。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各種各樣的不幸。
自己的不幸,就是選擇了一個自己深愛着,可對方不愛自己的男人。
“你把曉月教的很好,她很優秀,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是打心眼兒裡喜歡。你還是得好好活着,不然,那個孩子會傷心的。”
“是啊,我現在,就要好好活着,讓那孩子,覺得快樂。”
白錦輝說着,轉而看着鄧琴問道:“你呢?爲什麼睡不着。”
鄧琴苦澀地笑了笑,擡頭看了看沒有星光的天空,這樣的夜空,就像是自己的人生一樣,看不到任何光芒。
“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這麼多年,我都已經習慣了,如果半夜醒過來,就再也睡不着了,一坐,就是到天亮。”
“睡眠質量比我還差,以前我也總是做噩夢,夢見車禍的畫面,怎麼也走不出來。現在好很多了,我知道一個方法,明天,我告訴你,你可以試試,會緩解很多。”
鄧琴只當白錦輝是開玩笑的,並沒有太在意,隨口答應了下來。
這些年,她嘗試過各種各樣有助睡眠的方法,沒有一個是有用的。噩夢還是纏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她不知道,這是否是因爲,停留在自己內心深處,對當年真相的執着,讓她一直放不下。
還是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是害怕那個女人的。不然,夢裡的那個女人又怎麼會這麼可怕呢?
“很多年的老毛病了,我也習慣了。就像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剛開始是不習慣的,可隨着時間慢慢變長,就會發現,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也是很不錯的。”
“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你不覺得自己是孤獨的,那你就不會孤獨了。你可以告訴自己,你其實是幸福的。你有那麼優秀的兒子,還有那麼多家人,難道不幸福嗎?”
鄧琴看着白錦輝,暗淡的燈光下,也只有那雙丹鳳眼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鄧琴好像明白了什麼。
“幸福,又或者不幸福,都是相對的。關鍵,看你是否希望自己幸福。你用放大鏡去把一個很小的傷口放大,你就會發現,那個傷口原來那麼可怕。相反的,你如果學會慢慢忽略它,等你有一天回過神時反而會發現,那個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癒合了。”
鄧琴突然笑了起來:“你在安慰我。”
“算是吧!白錦輝聳了聳肩,鄧琴的事情,他還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覺得,這麼優秀的一個女人,不該有這樣的人生。
她應該有更幸福的以後,起碼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噩夢糾纏着。
“你會心理學?”
“你不知道嗎?每個商人,多少懂得一些心理學。你也可以當我是看相的。”
“原來,你也會有這麼幽默的時候。”
“人老了,就要學會自己去尋找快樂,我可捨不得曉月擔心我。過去的事情,爲何不讓它慢慢過去。那些人都說,就算傷口好了,還會留下疤痕,不可能和之前一樣。可爲什麼要討厭疤痕,那可是你人生經歷中了留下的足跡,是憑證。”
這麼新鮮的說法,鄧琴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前,她也不曾發現,素來少話的白錦輝,還會這麼安慰人。
“憑證?”
“爲什麼,那些人喜歡紋身,卻討厭傷疤?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關鍵的,要看你如何看待它。”
鄧琴笑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豁然開朗了,聽他說話,倒像是在和心理醫生聊天一樣舒暢,兩個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小時。
還是白錦輝提醒,這纔回屋睡覺。回去後,很神奇的,鄧琴居然倒下就睡着了,這一覺,就睡到了上午九點多。她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睡到這個時候,是多少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