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政眼眸赤紅,望着這道頹靡靠倒在地板上的身影,說這是他的生父,他心裡感到徹骨的羞辱!
爲自己有這樣一個生父,感覺到擡不起頭!
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血紅着眼睛,風霜刀劍般刺過去,“站起來,像個男人,說清楚,什麼是不清不楚的種?!你自己鬥不過顧振濤,連累我的生母,如今來說我是不清不楚的種?蕭如書,逼急了我真把你弄死在今天!凡”
“叔叔!”
施潤難過地哭泣,害怕這樣的叔叔,同時爲他感到無盡的悲哀謦。
可是,怎樣不是人,那也是生父,不能這樣說話,真的會遭天譴。
“你說!”
“你他媽說不說?!”
蕭靳林眼見已攔不住,鐵青着臉朝蕭如書開口:“父親!”
蕭如書抹一把臉,慘淡笑着緩緩站起來,他不會說出實情,這一輩子心裡存在一份愧疚,就是對蕭雪政生母楊靜深深的愧疚。
那個女人短暫的一生,過的太悽慘屈辱,在顧振濤的變態和他的懦弱裡,被蒙被騙被欺負,最後那樣結束了自己。
蕭如書盯着地板上砸碎的茶杯,一字一句:“對不起,我不愛你媽媽,我另有所愛,顧宅就像一尊牢籠,只要有能逃出去的機會,我一定把握,三十六年前,我把握住了。是我不要你,親生的我也不要,因爲你不是我和我愛的女人生下的。是,我就是這樣的人。”
整個客廳陷入沉沉的死寂中。
空氣彷彿被無聲的哀默結了冰。
很久,蕭雪政胸腔發出震響,鳴顫變成癲狂大笑,淒厲進每個人的耳朵。
他點着頭,大笑地點着頭,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的速度裡,他抄起旁邊一把椅子就砸過去:“不愛你他娶她?!男人頂天立地,對一個女人基本的責任和保護都做不到,你跟我說的什麼真愛?那個癡傻腦子有病的?是你的真愛?!”
他指着廚房位置,出離了憤怒口不擇言:“爲了這麼個女人你拋棄我媽!蕭如書,你比顧振濤還讓我噁心!你把我媽丟下,讓她呆在那個魔窟裡,你知道她都遭受了些什麼才自殺的嗎?不,她不是自殺,她是……”
蕭雪政說到這裡,薄脣抿成霜白的直線,下意識沒有說下去。
施潤小臉慘白。
抓着叔叔襯衫的手指,陡然冰涼,垂了下去。
蕭雪政垂着脖頸,再不說話,等他再擡頭,眼角的赤紅已如死水,擡手捋了把臉,鋥冷說道:“給我滾回A市,去我媽和姆媽的墳前,蕭如書你給我去下跪,我就考慮把我知道的告訴蕭靳林,救救你和你真愛生下的愛情結晶。”
他笑。
蕭如書低着頭,不做聲,這些年他遠離A市,心裡愧疚那也是一種感覺,他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回去,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蕭靳林看了眼手機,距離小寶被帶走已經一天一夜,蕭如書這幅態度,令他失望透頂。
救自己的親女兒,爲什麼在猶豫?
蕭靳林走上前,“父親,被綁架的是小寶,你清醒一下!何況當年種種,你也有錯,愧對第一任妻子,你該有個交代!別再不管小寶了,你忘了五歲那年,小寶和如姨同時被歹人劫持,二選一的情況下你沒有猶豫就選擇先救如姨,小寶當時年紀是小,可她一輩子都記得這件事,記得過爸爸爲了媽媽不要她,小寶長大後還會做噩夢,即便後來你待她再好,她其實心裡還是芥蒂,這一次,父親,你不要再糊塗,再懦弱好嗎!爲了小寶,讓我立刻下跪我無所謂!父親,輕重你要分清楚!”
蕭如書恍惚被罵醒,神思渾噩,眼睛灰敗,緩慢地看向蕭雪政,點了下頭。
蕭雪政只覺得在這裡多呆一秒都是噁心,轉身看向施潤,“去樓上把孩子們帶下來。”
“現在就走?”
他皺眉,眼神裡的陰鷙沒有消散。
施潤知道他此刻內心恐怕是撕裂的狀態,可她心裡存着事兒,她想弄清楚……
但她還是依着他,大事上都依着他,不能讓他再難過。
“你等我。”她握了握他的大手。
施潤往客廳後面走,下午跟着四叔參觀過,記得路,剛走沒幾步,樓
上傳出動靜。
小冰淇淋的哭聲?!
施潤一驚,定了一下,跑上樓。
客廳裡,蕭雪政顯然也聽見了,女兒從沒哭這麼大聲,他眉頭緊皺,朝樓梯口走。
二樓寬敞,像迷宮一樣,下午她跟着四叔在樓下,是傭人把孩子們帶上樓的。
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個房間,小冰淇淋嚎啕大哭喊着媽咪,媽咪!
施潤心都揪起了,發生什麼事了?
哭聲的迴音盪漾整個二樓,施潤辨不清楚方向,身後一隻大手拽住她,“那邊!”
蕭雪政牽起她一路小跑,繞過長廊,跑到北邊的一間廂房,就是這了。
施潤推門進去:“小冰淇淋?”
房間很大,小客廳沒人,施潤心急地繞過一道屏風,走了幾步,頓住腳步。
牀邊的地毯上,小冰淇淋站着在哭,哭得很厲害,穿格子旗袍的女人蹲着,拼死抱住小冰淇淋,冰淇淋則在兩人中間,拉扯不開。
“媽咪!”冰淇淋看到施潤,如獲大救。
小冰淇淋知道媽咪來了,嗚哇哇哇更加大聲哭起來。
蹲着的五十多歲女人置若罔聞,滿目驚惶無措,顫抖着抱緊了懷裡軟乎乎的小身子,眼角流出眼淚,整個人很激動,嘴角的口水也流出來。
施潤走近,聽見她哭着嘟囔,雙手不斷撫摸着小冰淇淋,“笨笨別哭,媽媽錯了,弄丟了你,弄丟了我的笨笨,嗚嗚……我是媽媽呀,不認得了嗎?討厭媽媽了嗎?我的小寶貝,別討厭媽媽,媽媽不是故意不找你的,媽媽找不到你,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不見了,你去哪裡了呢,對不起,媽媽……嗚,對不起……”
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施潤腳步僵住,渾身被擊中般,望着女人哭得哆嗦的背影,動彈不能。
小冰淇淋是不是很像她小時候的模樣?
蕭靳林說如姨渾渾噩噩,多年不清醒地活在某一個時間段裡,神智迷茫。
此刻,她抱着小冰淇淋,自稱媽媽……
兜裡的手機也湊熱鬧般,震動響了。
施潤渾渾噩噩,拿出來,直接點開,菜菜發過來的黑白照片。
她只看了一眼,手裡的手機掉在了地毯上。
施潤大口呼吸着,喘着,手指重重壓在心口上,身子蜷縮起來,眼淚奪眶。
“怎麼了?”
蕭雪政走過來,皺緊眉頭立刻按住她。
她眼睛瞪得僵直,像是哮喘一樣,痛苦的一下一下呼吸着,眼淚一串一串決了提。
“施潤?!”蕭雪政擔心不已。
施潤緩慢地睜開眼睛,被淚水洗的模糊不清的眼睛看向他,雙手顫抖的揪住他的襯衫衣襟,她那麼糾結,眼神都不敢再看向他,可又無法壓抑心中那股狂喜,只是無助的叫他,“叔叔,叔叔……”
真的是媽媽?可我的媽媽她和蕭如書,怎麼會這樣?叔叔,怎麼就是這樣……
她情緒激動崩潰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蕭雪政立刻把她放倒在地上,手指掐她的人中,轉身撿起那部手機,手機兩者屏幕,他一眼便看到那張黑白照片。
他把照片劃大正常大小,目光陡然一滯!
照片下面一行字:潤潤!你別嚇我,真見到你媽媽了?!
蕭雪政拿着手機,走到蹲着抱緊小冰淇淋的女人面前,大手用力捏起女人的臉,對比照片,驚愕中眉眼逐漸森冷至極。
之前在樓下看見這個女人時,他就覺得熟悉,說不清楚的哪裡的熟悉。
剛纔上來,見這個發瘋的女人抱着小冰淇淋說胡話,什麼媽媽對不起。
他又扭頭,去看摁着胸口痛哭的妻子。
他突然的,面無表情起來。
沉默了多久,他呵一聲,又呵一聲,男人瘋癲了般,嗤嗤大笑出聲,把手機砸狠在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