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站着唐小夕絕對想不到的人。
庭院的天濃霧中本來就暗,這人身量太高,擋住了她眼底所有的光。
她的視線本能的呆滯慌亂,從男人的米白色手工皮鞋,黑色長褲包裹的兩條筆直不動的長腿,腰間皮帶泛着冷厲光芒的金屬扣,到暗藍色的棒球夾克,敞開,露出裡面的藏青色襯衫,一直看到他白皙脖頸上凸出的喉結魷。
寒冷的天,他穿的薄,渾身上下透出來的也只有刺骨的冷意瞬。
唐小夕眨了下眼,當下反應喉嚨發乾,很懵,心裡像打了一聲巨雷,劈得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蕭靳林往前走了一步。
坐在草地上的女孩,浴袍裡纖細的身子就往後退,本能地退。
一秒過去,天色又暗一層。
庭院的屋檐零星掛着復古的橘色燈盞,蒙着一圈霧面的光。
男人的眼神,就在明暗的交替裡,漩沉了般,什麼也看不清,如即將到來的最濃的黑夜。
危險和寒冽,那些嗜殺都藏在了眼底最深處。
他沒有再往前,雙手插在褲袋裡不曾動一分,俯視,看着她。
那雙幽深湛黑得沒有一絲光的眼睛裡,唐小夕瞧不出喜怒,看不到情緒,越是琢磨不了,她心底越莫名地生出了寒慄和恐懼。
害怕,因爲他真得像鬼魅一樣。
上次跟蹤她到陸銘的家,這次,跟到了這裡,突然地這樣出現。
害怕的同時,她又覺得無比的可笑,實在可笑。
她不起身,就坐在地上雙手撐着身體,仰頭,嘴角慢慢地噙了點笑意,望着他。
笑得越明媚,眼底的嘲諷和譏冷就越濃:“我來這裡泡溫泉,你來幹什麼?蕭靳林,你真的變成了一個變態,跟蹤人是你的癖好?”
“你有塊感是不是?”
呼吸很平穩的男人突然伸臂,大手拽住她的浴袍一拎,唐小夕頭腦發暈被他用力地扯了起來——
“你幹什麼?!”
昏暗裡那半張側臉沒有一丁點表情的男人,不吐一字,氣息都很淡,拽着她的胳膊,很細,所以毫不費力,拖了人轉身就大步就走。
“放開。”
“你放開,你放開我!蕭靳林你有病!你他媽真有病!”
“小夕!”庭院的拐角,陸銘聽見聲音急跑過來。
唐小夕掙扎踢打毫無管用,扭頭叫陸銘。
蕭靳林沒有停步的打算,也沒加快步子,拽着懷裡摳打他的女人上了臺階,男人的脣角,勾出一絲笑意。
越是嗜血,越笑得斯文。
視線昏暗,陸銘跑過來驚愕住,才發現是唐小夕口中的哥哥。
怎麼回事?
陸銘一頭霧水,還在糾結怎麼稱呼這個唐小夕的哥哥。
蕭靳林大手攥着唐小夕,步子沒停。
“我叫你放手!”唐小夕火了,脾氣來了犟牛一樣,尖叫爆發,擡腳往男人的褲子上狠踢。
她絕不跟他走!
陸銘亂了片刻,立即一手拉住唐小媳的胳膊,另一手放在蕭靳林的手腕上,感受到男人繃直鋥冷的青筋,陸銘一愣。
擡頭,對視上男人的眼睛,寡淡得毫無波紋,瞳孔湛黑,似有那麼點笑意,在盯着自己。
陸銘壓力很大:“這個,小夕的大哥……”
“拿開你的手。”
“不是,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小夕她不跟你走。”陸銘好着脾氣,但手也在用力。
蕭靳林挑了下脣,這個微表情讓陸銘受到羞辱般。
男孩子素來沒什麼沉穩的性格,脾氣要來,蕭靳林的視線悠緩地往下一掃,陸銘什麼都沒來得及,只覺得手中一空!
男人淡淡的視線瞥了眼手中夾着的那枚安全措施,暗紫色泛光的塑料包裝。
兩根手指夾着東西,舉到陸銘面前,笑了似的,嗓音卻淬了冰般
:“多大?毛長全了沒有?拿着這種可笑的東西你還想對她乾點什麼不成?”
陸銘的臉剛纔就失了色,這會兒是被徹頭徹尾羞辱了。
男孩一臉鐵青蒼白,手攥成拳頭,眼底火光熊熊在濺。
蕭靳林眯起了眼,越發笑得清雅,成熟男人的眸底那些戾氣寒霜一層一層在往外竄,這些是二十一歲的男孩招架不住的。
他嗓音越發清越爾雅:“把她拐到這裡,齷齪。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想碰她?”
“蕭靳林!”唐小夕怒吼。
“丫的,禮讓三分你他媽當回事了!”陸銘火大,一拳頭衝上男人的下顎。
蕭靳林沒動,空着的那隻手從褲袋裡抽出,一掌包住男孩生猛的拳頭,壓下去。
陸銘怒氣更盛,拳腳並用再度衝了上去,蕭靳林眯起左眼,唐小夕被他甩着放開。
她想起沈卓義,知道蕭靳林的身手,陸銘那三腳貓的功夫。
沒多想,根本不能讓他們打,唐小夕跑過去抱住男人緊窄的腰,拼了命把他往後拖,陸銘大聲叫她,非常生氣。
唐小夕不敢看陸銘,死死拽着男人腰間的皮帶,指甲都折裂了,她感覺不到疼,只是很累,哀求他:“別動他,我跟你走,跟你走。”
蕭靳林掀動薄脣回頭,眼底陰鷙看她。
唐小夕慢慢閉上眼睛,冷笑得淚在眼中,衝陸銘說:“別過來,陸銘,當我求你,別和他打,你打不過他,我不想你受傷。”
“唐小夕!你到底跟這個男人什麼關係?”
陸銘一拳砸在柱子上,視線漆黑盯着被男人拽走的女孩背影,冷冷地質問,根本不相信這是她哥,誰家的哥神經病一樣!
蕭靳林步子太快,唐小夕跟不上,被他當東西一樣拖着拽着,木屐也掉了,腳踝扭了,她不吭一聲。
身後陸銘跟了過來,蕭靳林乾脆扛起她,到了人多的地方,男人的功夫和腳步,幾下便把陸銘甩開了。
唐小夕在他硬的像鐵的肩膀上,骨骼咯着她的胸腔,幾度乾嘔。
他也不理。
昏昏沉沉,視線旋轉,不知道過了多久,蕭靳林把人放下。
唐小夕睜開眼,發現身在酒店幽長的走廊裡,身側男人渾身寒戾,安靜的拿房卡開門。
門開了,唐小夕不動,靠在門框上盯着他深邃的側臉,聲音疲憊乾啞:“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充耳不聞,走進房間裡,等了片刻,不見人進來。
也不惱,長腿折返到門口,拽了她的浴袍就把她拖進去,手裡的女孩像個死人一樣,毫無生氣。
蕭靳林眼底沉下來,把她轉了個身,虎口卡着她的後頸,沒下什麼力氣,把唐小夕推進了浴室。
她在浴室裡杵着,跟他死犟死磕,等了幾分鐘,房門打開,服務生的聲音,接着幾件衣服朝她頭頂砸了過來。
男人身高腿長站在浴室門口,幽深的黑眸冰冷地凝着她,乾燥的薄脣闔動,非常冷硬:“換衣服!”
於是摺疊玻璃門啪地關上。
蕭靳林的視線冷邃摻了冰,不能再看她那身鬆鬆垮垮的浴袍。
他狠擰着雙眉,閉上眼睛,怒火裡全是她被那個陸銘壓在草地上兩個人無羞無恥接吻的樣子!
男人疾步走到牀頭櫃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幾乎把煙捏斷,點燃了,呼吸寒沉地猛吸了一口,夾着香菸的手指重重抵在太陽穴,力度大得自己感覺到了痛。
可仍舊壓不住身體裡那股要摧毀一切的戾氣,很生氣,氣瘋了。
半個小時,他在房間裡來回打轉,手裡的煙抽了三根。
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山莊的黑夜,遠處叢山頂峰有白雪,青黛烏黑的一片,他的心也如這顏色一般。
理不清,更亂,瘋瘋魔魔,怒氣滅頂,一低頭,鬥櫃上的紅酒半瓶已盡。
蕭靳林擡手看腕錶,四十多分鐘了,他耐心又盡了,擰着眉目走到毫無動靜的洗手間門口,磨砂玻璃裡暖燈融融,映着那抹纖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