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不管呂夷簡在想什麼,他朗聲答道:“是的,陛下還記得微臣跟你提過船廠的事情嗎?微臣打算即日南下,開始組建船廠的事情,臣相信船廠籌措資金應該不算太難,同時也可順勢解除南方分行的危機。”
在坐的如田耀文等聽行雲山霧罩,竟插不上話來。這事目前本來就只有許清和趙禎知道,所以各人都望向趙禎,趙禎卻高興地說道:“不錯,這是個好主意,就按許卿說的來辦。”
“那北方三州鹽引的事陛下是否也答應了?”許清緊接着問道。
趙禎剛想開口說道,呂夷簡再次搶先說道:“不可,陛下萬萬不可,鹽引之事涉及到邊軍糧草,豈可等同於兒戲,臣記得當日就在這天章閣內,許清曾當着陛下與衆臣的面,聲言朝廷不得插手大宋銀行之事,此事陛下也親口應允,如今卻要朝廷冒着邊軍斷糧之險來救助銀行,由此可見,許清一小兒也,說話豈可相信?”
田耀文也點頭說道:“陛下,許清當日確實說過朝廷不得插手大宋銀行的話。而且呂相國說得也有道理,朝廷確實不宜冒着邊軍斷糧之險來救助銀行。”
不知道因呂放之事自己心中有鬼還是別的,許清明顯感覺到呂夷簡今天是刻意針對他個人,難道呂放之事他已經有了什麼證據?呂夷簡對自己的口氣也從開始的據理而論,變成了明顯的人身攻擊,連無知小兒都罵出口了,許清心裡極其不爽起來。既然註定要站到呂夷簡的對立面,自己再退縮也沒有用。
“陛下,微臣當日說過朝廷不得插手大宋銀行的日常管理,但並不是說朝遷便應該置銀行的生死於不顧了,如今並非銀行本身管理出現什麼問題,而是有奸人刻意打壓攻擊。在此銀行生死攸關的時刻,其它股東都在盡力地籌措資金救助,朝廷作爲最大的股東,也是將來最大的受益者,難道反而要置若罔聞嗎?”
呂夷簡馬上厲聲駁道:“陛下,許清說並非銀行本身管理出問題,這分明是在推卸責任,許清,我來問你,你說是有奸人刻意打壓攻擊銀行,你可有什麼證據?憑你一張嘴,就想把自己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嗎?”
許清不爲所動的答道:“陛下,呂相國,有些事情沒有證據就是最好的證據,各位大臣們試想,大宋銀行畢竟是朝廷組建,現在外面針對銀行的謠言滿天飛,更是同時在真定等五個分行發動了擠兌,普通人豈有這個膽與朝廷作對,臣設想了一下,有能力而且還要有膽量做這事的第一個自然是陛下您了,但!大宋銀行是陛下您縮衣節食才組建起來,所以陛下自然不在嫌疑人之列!”
許清還沒說完,田耀文突然跳了出來大喊道:“許清!你這狂妄之徒,陛下乃國之聖君,豈能讓你隨意戲弄,陛下!臣請陛下冶許清狂妄不法、大不敬之罪。”
趙禎倒不以爲意,他安撫田耀文道:“田愛卿稍安勿躁,許卿也只是就事論事,不必冶罪,咱們還是先聽他把話說完吧。”
許清有些無辜地躬身行禮道:“臣一時不察,言語冒犯了陛下,臣謝陛下寬宏大量之恩。陛下,眼下朝廷正急需從銀行裡得到貸款,銀行也不顧自身的安危,從不多的儲備金中抽出資金來,全力地支持着朝廷,朝廷與銀行的關係誰都明白,這此之時,陛下除了您之外,放眼整個大宋朝,接下來誰還有膽量有能力做出攻擊銀行,做這與朝廷爲敵之事呢?臣想有這膽量和有這等能力的人絕對不多。”
許清說到這,滿懷深意地瞄了一眼呂夷簡,若不是呂夷簡爲相十數年,見過無數風浪,恐怕光這一眼就能讓呂夷簡跳起來。他捋着鬍鬚故作淡定地說道:“陛下,許清這是故意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想借此推卸自己的過失。”
“陛下,現在確實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各分行在奸人的擠兌下已危在旦夕,臣清陛下對鹽引換現銀之事速做決斷。”許清再次搶答道。
趙祉爲難地看了看曾亮,曾亮又看了看專管鹽鐵支度的徐公明,徐公明無奈,他先偷偷瞄了一眼趙禎,又看了看呂夷簡,心裡想起王舉正對呂夷簡的彈劾,也許那件事可以作爲自己的風向標吧,他最後勉強地說道:“陛下,若真能如許大人所說,很快能把錢還回來,以鹽引換現銀倒不是全然不行,只是每地十萬貫還是太多,爲了萬無一失,臣以爲每地最多隻能換五萬貫。”
趙禎聽後掃視了一下在坐的大臣,對一直沒有發表看法的晏殊及曾亮問道:“晏相國與曾愛卿以爲如何?”
晏殊很躬謹地施禮答道:“陛下,徐大人專管鹽鐵支度,既然徐大人認爲可行,而大宋銀行又是利國利民之舉,臣支持徐大人的方案,在不影響邊軍糧草的情況下,就以每地五萬貫現銀換鹽引爲準。”
“臣附議!”作爲‘計相’,曾亮本應大力支持許清纔對,可這老狐狸一直是在敲邊鼓,等看準了風向這才輕輕一句臣附議,讓許清恨得直咬牙。最後張崇高也站出來表示支持,這倒不奇怪,張崇高管着銀監司,而且當初組建大宋銀行也出了不少力,若大宋銀行真個倒下,這不符合他的利益,今後追究起責任來,他也少不了要承擔一部分。
不知爲何,田耀文除了剛纔彈劾許清大不敬之罪外,竟很少插話,這讓許清有些奇怪,以他那天的做派,今天應該話更多才對。其實許清不知,田耀文本身與呂夷簡也並不對路,他對呂夷簡任用私人的行爲一直就看不慣,這老傢伙雖然一身臭脾氣,但今天他卻感覺呂夷簡明顯有針對許清之嫌,雖然他並不認同拿鹽引換現銀的做法,但他同樣不想成了呂夷簡的打手,所以選擇了沉默。
趙禎最後看向呂夷簡問道:“呂相國以爲如何?”
呂夷簡心裡有些悲涼,趙禎在他持堅決反對的態度下,還一問再問,明顯是同意了許清的提議,與其說是他小看了許清,還不如說是趙禎失去了對他的信任,在趙禎有意無意的推動下,前有王舉正敢當堂彈劾,今天徐公明再次站到了他的對立面。讓他深感悲涼的同時,也極度的悲憤,最後他沉着臉答道:“老臣保留自己的意見!”
至此許清總算鬆了一口氣,雖然只有五萬貫,總算聊勝於無,加上方有信他們共籌措了近十五萬貫,如果操作得好,大概勉強能應對這此擠兌風波,但這幾個分行想恢復元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已經不重要了,大宋銀行就象他的孩子,目前寄託了他所有的希望,只要能救過來,許清就很滿足了,至於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元氣,他相信銀行自身的修復能力。用不了多久,一樣長成參天大樹。
事情定下來後,各人紛紛散去,呂夷簡拖着有些沉重的腳步,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許清,才緩步離開,許清留了下來,他還有事情要和趙禎商量。
趙禎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等衆人離開後他主動開口說道:“是爲船廠的事吧?說吧,還有什麼需要朕幫你的。”
這次的確要感謝趙禎對自己的支持,他鄭重地給趙禎行了一禮,這才說道:“微臣首先要感謝陛下對微臣的信任,臣萬死難報。臣等下出宮後,打算即刻下江南,籌集資金組建船廠,但微臣恐自己人微言輕,對江南又不熟悉,到時難以取信於江南各界,所以,微臣斗膽請陛下賜臣一道中旨,言明由微臣來負責籌建船廠事宜,到時才能讓人相信微臣集資建廠不是招搖撞騙,同時有必要時才能請得當地官府適當配合。”
趙禎聽後不但沒有反對,反而滿有深意地笑着看了許清一陣,他發現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許清已經越來越成熟,做事也更穩妥,這正是他樂意看到的,他自己確實有把許清作爲重點培養的意思,朝中呂夷簡已垂垂老矣,晏殊雖然不錯,但冶政能力不足以頂大梁,范仲淹、韓琦、富弼,雖然很有能力,但爲人多缺少變通,過鋼易折,而且在朝中的根基也都顯不足。放眼朝廷,真正能挑起中書省宰相這付重擔的,竟沒有一個人,這也是趙禎雖對呂夷簡不滿,卻還一直沒動他的原因。
在趙禎看來許清雖然年輕,但辦事能力突出,思路靈活,性格隨和但關鍵時能堅持自己的觀點,所以趙禎一直把他當重點培養對象來看待,能迴護就回護,儘量讓他不要在幼苗時折斷,雖然現在不足以頂大梁,但十年二十年後,趙禎相信他定能成了自己理想左膀右臂。
趙禎也不說話,從御案上拿過一支筆,閻文應則非常默契地在旁邊配合着,把一卷黃色的聖旨攤開,趙禎揮筆在黃卷上快速寫了起來。寫完了讓閻文應遞給許清這才說道:“拿去吧,朕已經在旨意中讓地方官府儘量配合你,好好辦事,別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
許清躬身接過聖旨後,再次深深地揖了一禮,答道:“微臣一定不負陛下隆恩,臣這就下江南去了,請陛下保重龍體,等微臣歸來之日,再來仰慕天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