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這麼一天天的跟着心兒山上採藥, 他雖還是臭着一張臉跟心兒說話,但能看得出他還是竭力的想對心兒好點的。就算只是爲了顧及我的感受,也已經很好了。
芝先生則或多或少的對心兒透了點口風, 暗示臨淵對他的暗中保護。心兒表面上雖沒戳破, 但漸漸的, 也會在做飯的時候順手多準備一份給臨淵。在院子裡練劍的時候偶爾也會問問臨淵一些招式什麼的。
看起來甚好, 甚好。
這天天氣有些陰冷, 天上飄着小雨,明明已經到了春天,卻還是凍人的厲害。
心兒今天沒去山上採藥, 也沒在院子裡練劍,只在準備了一天的伙食之後便燒了一大桶的熱水, 一頭鑽進他的屋子裡沐浴了起來。待到中午的時候才穿戴好了出了屋門。
心兒換上了芝先生給他新做的一套月白色粗布袍子, 袍子略大了些, 袖口高高的卷着,顯得有些空曠曠的。原本用來束髮的青色布條也換成了白色的。臉色有些不大好, 像是不大開心的樣子。
“哎,心兒,早上悶在屋子裡幹嘛的?過來一起吃箇中飯吧。”看他終於出來了,我便趕緊的招呼他過來吃飯。
“不。。。不大餓。”
臨淵咳了一聲:“就算不餓,中飯也是要吃的, 你早飯也沒吃吧?快過來吃飯, 別讓你娘擔心。”
呦西~~臨淵, 你這是在關心心兒吧?是在關心吧?是在關心吧?
我的心裡樂開了花兒。
心兒聽了也不吭聲, 默默的垂頭到廚房裡自個兒盛了一碗飯, 便過來坐下了。
臨淵的臉色好像也比以前更臭了些,在飯桌上破天荒的沒挑心兒的毛病, 也沒和他拌嘴,也那麼悶頭吃飯。
芝先生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高傲姿態,專心致志的掃蕩着桌上的飯菜。
嘖~~~看來今天大家都很沉默嘛,桌上瀰漫着一股肉眼可見的低氣壓。。。是因爲今兒下雨的關係麼?所以大家都間歇性的抑鬱了起來?
那麼我就多說些話吧,緩解一下這令人尷尬的氣氛。
那~~說些什麼好呢?
我一眼掃到了桌上的四菜一湯。
有了!就拿這個挑起話頭吧!
我清了清嗓子:“心兒啊,今兒的菜,怎都是素的?孃親想吃肉嘛~~~”
心兒擡眼輕輕的瞟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臨淵不着痕跡的瞪了他一下,心兒便又埋頭扒飯不說話了。
嘖~~這孩子定力挺強的麼,還不說話啊?
我摸摸心兒的頭:“心兒啊~~這袍子是芝先生新做的吧?真好看!就是大了點。沒事~~小孩子長的快,很快就能合身了。”
心兒竟破天荒的皺了皺眉,眼圈兒有點紅。
我收了手,疑惑的看着他。
這是。。。怎麼了?
臨淵一邊幫我佈菜一邊柔聲說:“清兒你別說話了,快些吃吧,啊。天氣冷,再說下去飯菜就都涼了。”
心兒雖一直在扒飯,可實際上吃下去的沒多少,一直在做個吃飯的樣子罷了。
我心下不安,一隻手捏着筷子不知道怎樣纔好。
正在這時,心兒突然“騰”的從位上站了起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臨淵皺着眉頭,低聲喚了聲:“樂君心!”似是警告,又似是哀求。
心兒咬咬下脣,低着頭收拾自己的碗筷。
我按住他的手,有些忐忑:“心兒,你怎麼了?”
他看了看臨淵,又看了看芝先生,最後低頭衝我微微笑了一下:“剛剛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山上看到的一株珍貴的草藥,一時走了神。孃親,抱歉剛剛嚇到你了。那草藥嬌氣的很,這雨眼看着就要要下大了,我怕草藥會被雨水澆壞了。兒子。。。兒子先去山上了。”
說着竟轉身要走。
臨淵看了,便也想起身跟着。
“你。。。今天你莫要跟着我。我武藝並不太差,你別老跟着我,我看了心煩。”
心兒背對着我們站在門口,我看不見他的表情。說罷,他便出了門去。
頃刻間,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咚咚咚”的跳着,竟像是驚惶不安。
一旁的芝先生捋了捋鬍子,拍拍我的肩膀:“丫頭莫要擔心,我估摸着這小兔崽子八成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姑娘,今兒要去會會佳人,害羞的緊,所以纔不讓樂臨淵跟着他的。”
一旁的臨淵也是連連附和着:“岳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這座山外十幾裡處有個小村子,我跟着樂君心去過那幾次,看見他卻是在偷看一戶人家的小丫頭。估計今兒是約好了一起玩耍,你看,還換上了新袍子呢!”
“可是。。。”我仍然想不大通:“這是好事兒,他幹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害羞,害羞吧。你兒子你又不是不曉得,口是心非的很。”臨淵繼續寬慰我。
想想看也是,這孩子也不小了。嘖,最近更是越來越彆扭。這難道就是曾經其他官僚與我痛心疾首的提過的家中孩子經歷的所謂的叛逆期?!
唔。。。估計這便是了吧。
想畢,我便稍稍寬了心,繼續埋頭吃飯了。
飯畢,臨淵雖說要給心兒留點個人隱私空間啥的,最終也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出門去尋他去了。
家中便只剩下芝先生與我。恰巧芝先生又說家中沒的米鹽和布匹了。因爲臨淵和我的身份都很敏感,城裡鋪天蓋地的都是通緝我也找尋皇上的佈告,所以出山置辦雜物這類的事情,一向都是芝先生負責。正好今天我並不需要施針浴藥,所以在安頓好我之後,芝先生便也出了門去。
那時我尚在房中睡中覺,只迷迷糊糊的聽到屋門被打開的聲音,一陣冷風夾着雨絲吹了進來。我只當是臨淵他們回來了,並不睜眼,只繼續睡着。
“啪!”的一聲脆響,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我被那一巴掌扇得有些頭暈眼花,睜開眼一看,便見得牀前站着一個全身都穿着黑衣的人。黑色的衣裳,黑色的靴子,黑色的手套,黑色的皮鞭,甚至連頭上戴着的帽子也覆着黑紗。
我看不見這人的樣貌,更看不出她的身形,只是根據她的身高和穿着本能的判斷這人是個女子。
屋門關着,窗紙上映着屋外的人影。
她彎下腰湊近我的耳朵:“疑惑麼?樂正清,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是誰呢?”
熟悉的音色,卻是陌生的語調。這聲音再也不似當年那般的清澈婉轉。
“秋。”我說。
你們終於找到我了。
這場夢,也終究該醒了。
我撐着手吃力的坐了起來,倚着牀柱看她。
她伸出手,捏着我的下巴:“嘖嘖嘖,原來,她說的竟沒錯。樂正清,你竟真是個女人呀。”
她的手指在我臉上游移,滑過眉眼,滑過鼻樑,滑過雙脣。最後,她挑起一綹髮絲,似是嗤笑。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哈哈!”笑聲裡透着徹骨的寒意,似要把我整個人都凍結。
她放開我,轉身自尋了把椅子坐下,倒了杯涼茶握在手裡。
她這個習慣可真沒變,一緊張就喜歡倒杯茶握在手裡裝淡定。
我心裡略有些恍惚。
“樂正清。你說,要是喬家暗衛知道你其實是個女人,他們還會不會爲你繼續賣命?”
“自然,是不再會了。”
喬家暗衛是隻效忠於樂正家各代家主的。而我生來就是個女人,根本就是個冒牌的家主罷了。
她笑聲甜膩:“哦,我在來時,已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他們在哪?”猶記得被擄到換雲國王宮之前,還有大半的暗衛被敵人堵在山洞之中遭遇突襲。
“放心,”她的聲音溫柔如水:“他們都是影子的下屬,我又怎會爲難了他們?我可捨不得惹得影子不快呢。”
“當年的事。。。我很抱歉。”
她手中的杯子“卡擦”碎裂,黃褐色的茶水順着她的指間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她甩手把杯子扔掉,拽着桌上的巾子擦了擦手套:“你說話還是這麼的讓我覺着噁心。”
“樂正清,你記着。你欠我的永遠還不了。你連對我道歉的資格都沒有。”
本是傷心欲絕的一句話,卻偏偏被她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講了出來。
我連反駁的理由都沒有。
閉上眼,不敢再看她:“當年。。。我以爲那是最好的方法。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直到後來,我自己動了情,曉了情,才終是明白當年我的決定錯的有多麼的離譜。
“夠了!”她輕喝道,轉而又放輕了聲音:“本宮今日來,並不是想要與你敘什麼舊事的。只是。。。。。。”
“殺了我?”
特地挑了一個他們都不在家的日子裡過來,怕是早就找到了我們,只一直在山外守着,靜候時機吧。
平靜的日子過了太久,我們竟都大意了。
她聲音輕快:“非也,非也。本宮這次過來,可是要來勸得國師大人再度出山,入朝爲官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