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參加安小絳升學宴的賓客,多爲本地人,所以即使大家相互之間叫不上名字來,但也都面熟。
可是現在突然闖入的這個男人,一頭幹練的黑色短髮,留着小胡茬,身材修長,五官棱角分明,大家卻沒見過。
有的人甚至懷疑:“這位小兄弟是走錯場了吧?”
安建濮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雖然離得遠,但是隻看輪廓,也知道來者何人,安建濮大步流星走過去。
見男人入鄉隨俗,還是帶着禮物來的,安建濮趕緊讓人接着。
安建濮上前拍拍年輕人的肩膀,一臉笑盈盈:“小景,你小子不靠譜啊!何止黃花菜,一桌子的菜都涼了!”
“建哥,真是抱歉。”景峙川左手揣在褲兜裡,抿抿嘴:“怪弟弟對咱這邊的路況不太熟悉,耽誤了一些時間,我的錯,甘願受罰。”
縱使混跡在生意場上,景峙川對人向來冷淡,不喜歡跟人搞稱兄道弟的這一套。他唯獨對安建濮敬重有加,打心裡認定了這位哥哥,說話也十分客氣。
景峙川不是庶陽人,只是恰好這幾天在庶陽忙工作。
而且他是特意來找安建濮的,兩人有一年多的生意往來關係了。
安小絳要去逐北大學,不巧,這景峙川正是地地道道的逐北人。
安小絳的升學宴,安建濮自然是會邀請景峙川來參加,趁機讓他們互相認識一下。
寶貝女兒獨自在外能有個熟人照顧,安建濮才放心。
四下賓客們開動了,杯筷碗碟碰撞聲此起彼伏,安建濮招待了一圈。
然後安建濮端起酒杯,領着景峙川往西邊小包廂走了過去:“小景啊,我寶貝女兒馬上就要去你的地盤讀書了,你可得多多關照她啊!”
景峙川早就知道,安建濮對自己的女兒那是萬分寵愛。平時談工作之餘,安父都少不了要多提兩嘴女兒。
“建哥放心,您的女兒,那就是我的親侄女。”憑安建濮和景峙川的交情,根本不用安建濮多說一句話,景峙川自然知道,自己以後將身負“重任”。
說是小包廂,是相對於外面宴會大廳來講的。包廂裡有兩大桌,每桌二十多個人,全是安小絳的同學。
“姐妹們,到大學談戀愛都睜大眼,可別找沒氣度、小家子氣的人。”感情零經驗的安小絳,此時充當起了情感導師,“尤其是那種會跟女孩子搶東西的人,你們......”
安小絳的話正說個半截兒,包廂門就被人推開了。
迎面走來了她滿面春光的老父親安建濮,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
安小絳覺得這男人看起來好面熟,怎麼那麼像她剛剛要舉例的例子中的男主角?
此時,安小絳僅僅喝了兩杯啤的,清醒的很。就算是喝高了,也不應該把人看成他呀。
其實,安小絳並不是一個愛記仇或者愛生氣的人。只是在特定的日子裡,加上特定的遭遇,安小絳想忘掉這個人並沒有那麼容易。
安小絳用左胳膊肘輕輕地撞了一下旁邊的魏萊,低頭微撇過來:“我是不是產生幻視了?我爸旁邊那人,好像那個男人啊。”
聽到安小絳這麼問,魏萊也才真真確定:“如果你說的那個男人,指的是搶包的那個,那你就不是幻視。”
確定了自己的確定後,安小絳原本湛藍晴朗的天空,頃刻間烏雲滾滾,她左手手心在裙子上來回搓了搓,隨後慢慢攥成了拳頭。
搶包還不夠嗎?現在還敢跑到升學宴上來了!
這個男人出現在今天的升學宴上,比在酒店正門看到的紅色條幅,還要不協調千百倍。
這是怎樣的一種緣分,準確的來說,這是什麼孽緣?
安小絳還沒回過神來,安建濮叫了一聲看起來眼神飄飄的安小絳:“還在那兒愣着幹嘛?快過來呀絳絳。”
椅子慢慢地擦着地,往後挪了挪,安小絳極不情願地離開了座位。
“小景,這就是我女兒,安小絳。”安建濮向景峙川介紹。
景峙川禮貌性的衝安小絳點點頭,脣角微揚:“小絳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景峙川。”
景峙川的這種表現,讓安小絳始料不及。
前天還冷如南極冰川,現在,安小絳上來就被這個死對頭叫的這麼親切。
男人表情自然,動作行雲流水,像是今天第一次見到安小絳似的。
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你是不記得我了嗎?還是假裝不認識?安小絳蹙眉,疑惑不已。
當時被安小絳當衆罵了一頓,雖然留着鬍子,但景峙川看起來最多也就30歲,不至於記性這麼差吧?
安小絳肯定,景峙川是在佯裝不認識。
安小絳霎時覺得這個男人簡直是虛僞透了。
之前的冷酷,不講理哪裡去了?孫悟空七十二變都變不了這麼快,真會僞裝。
還有什麼爸爸的朋友?安小絳覺得這何止是孽緣,還挺狗血的。
安建濮見安小絳站在那兒撒愣,他哈哈一笑化解尷尬氣氛:“絳絳,快叫小景叔叔呀。”
什麼?
叫什麼?
小景叔叔?
安小絳叫得出口,那他景峙川好意思答應嗎?
是誰說的“你不是我侄女,不要跟我攀親戚”?
好啊,你想演是吧?我奉陪到底!
安小絳輕咳了一下,擡頭看着景峙川,眼神乖巧,聲音柔和:“小景叔叔好。”
景峙川朗目疏眉,臉上透出笑意,“嗯”了一聲:“不用這麼客氣,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直接叫名字就行。”
不愧是那個男人,安小絳早該知道,自己剛剛的疑慮是多餘的。
這個男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不僅應聲了,而且還自然而然,欣然答應。
沾了便宜後,又不忘虛僞地客套一下下。
技術如此純熟,表情自然不做作,渾然天成,一點點演戲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臉是什麼?
估計他完全未曾擁有過吧!
...
這演技加上這臉蛋,不去演戲,完全是亞洲影視行業的一大損失!
雖然安小絳不想承認這男人長得帥,可這是事實。
安小絳不是那種沒有眼力見的人,她強忍着,並沒有當場和景峙川槓起來。
仍舊配合着景峙川的演出,她倒想看看,這景峙川究竟能演到什麼時候。
接着安建濮跟安小絳介紹了景峙川的情況,並再次囑託,之後到了逐北,讓景峙川關照一下安小絳。
安小絳小時候,家裡條件並不好。安建濮打心裡覺得,這是由於自己沒什麼能耐造成的。
安建濮生怕虧待了女兒,因此從小對安小絳百般疼愛、百依百順。
當時能給的安建濮都會給安小絳,給不起的也會想發設法地給。
即便後來,有了安小絳的弟弟安琮,安小絳的家庭地位依舊牢不可搖。
隨着家裡條件越來越好,安建濮對安小絳的疼愛,更是有增無減。
聽到自己的親爹,叮囑自己的死對頭“等絳絳到了逐北,景老弟多費心啊...”
聽到這話,安小絳一點也不想配合這場演出了。
我是小孩嗎?
我用得着人照顧嗎?
即使要人照顧,怎麼就輪得着他景峙川了呢?
安小絳越聽頭越大,彷彿剛纔不是喝了兩杯啤酒,而是兩斤白的。
“爸爸,您這是幹嘛呀?”安小絳忽然打斷安建濮,“小景叔叔是大忙人,怎麼能麻煩人家呢?而且您怎麼一上來,就把我託給一個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呢?”
景峙川餘光掃到了安建濮臉上,一直笑容滿面的安建濮,表情慢慢僵住了,少有的收起了笑容。
景峙川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他想安建濮一定是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欠考慮。
還沒等安建濮開口,景峙川先說到:“沒關係,我真不忙,小絳,建哥只是太疼愛你了。”
“絳絳,這不是你一直在爸媽身邊長大,頭一次離家這麼遠,我們能不擔心嗎?”安建濮語重心長的說,“你小景叔叔,人實在,靠譜,爸爸才託人家關照你一下,不然,你以爲爸爸見誰都這麼說呢?”
不是,安小絳徹底迷惑了。
實在?靠譜?
景峙川是這些美好詞彙的對立面纔對吧?
可是,看到安建濮的臉突然沉下來,安小絳也覺得剛纔自己說的有點重了。
她馬上挽回:“哎呀,開玩笑!我喝了點酒不太清醒了。”
“你們兩個確實不夠熟識。”笑容又重新掛到了安建濮的臉上,“那正好,絳絳明天陪小景叔叔到處轉轉。他對庶陽也不瞭解,因此今天來的有點晚了。”
這就過分了吧?
我陪景峙川在庶陽玩?
這是什麼操作?爸爸,你是怕我倆打不起來嗎?
此刻,安小絳後悔死了。
安小絳在心裡自己罵自己:安小絳你以後再多說話,就把舌頭捐給有需要的人吧!
不過,氣氛算是緩和了一些,景峙川也真不客氣:“那就麻煩小絳了,明天我去你家接你?”
蹬鼻子上眼,形容現在的景峙川最合適不過了。
安小絳不捨得惹安建濮生氣,也大方的演到,聲音還多了份慵懶:“那就麻煩小景叔叔了。”
安建濮和景峙川離開包廂後,安小絳把凳子往後一拉,坐上去的那一刻,她立刻炸了:“魏萊,看到了吧?那個男人!”
剛纔三人在說話時,魏萊豎起耳朵,聽得無比仔細。
如果高考英語聽力考試能這麼專注,也許她就能跟安小絳成爲大學校友了呢。
“這男人,段位高,臉皮厚,演技好,超虛僞...”魏萊一邊細數一邊總結着。
如果高考語文考試能發揮出這水平,也許她還可以跟安小絳繼續做校友了呢。
“總在我的大喜日子出現,我是上輩子欠他錢了嗎?”安小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上一次這麼生氣,我都忘了是什麼時候了。”
的確如此,安小絳和景峙川只見過兩次面。並且每次都是在安小絳如沐春風的時刻,景峙川毫無預兆地出現,給她一個當頭棒喝。
關鍵是,自己的老父親安建濮,裸眼視力5.0,怎麼會和景峙川這種人成爲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