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大門外。
顧老太太一身淡藍色套裝,腰間口袋有着小片精緻刺繡,胸口佩戴簡單的樹葉胸針,頭髮銀白,面容卻並不顯老,天生白皙的膚色襯得身上這淡藍色套裝也越發溫婉優雅。
她旁邊的顧老爺子,意外穿了一身英倫風格子西裝,搭配巴寶莉羊絨圍巾跟紳士帽,掩去鐵血殺伐之氣,多了一股舊時大家老爺的沉穩與威勢。
這對老夫妻站在一塊兒,當真是般配無比,就算容顏老去頭髮花白,也掩飾不了他們的郎才女貌。幾十年如一日的夫妻生活,更是讓他們之間的氛圍融洽自然,一點細小的動作便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恩愛。
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夫妻倆,只給姜錦帶來了驚嚇。
“伯,伯父!伯母!”她結結巴巴的險些不知道該喊什麼了。
這二位怎麼會在這裡?不是,他們怎麼會到巴黎來?
難道是因爲顧寒傾?
姜錦想到,她事後追問顧寒傾,他是怎麼插手巴黎警方,親自跑來救她的。顧寒傾回了句,用了點合理手段。
合理手段?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姜錦搖搖腦袋,怎麼都覺得顧寒傾不會是以權謀私的人,再加上這裡是法國,又不是華國。
可這二老看上去,怎麼都像是興師問罪的呀!
姜錦摸不清了,臉色也跟着變幻莫測。
她的表情也被顧老太太看在眼裡,她看破了姜錦的心思,主動露出親切的笑容,上前一步來拉着姜錦的手。
“好孩子,新聞我們都看到了,真是辛苦你了,好好去看個演出,也能碰上這種天降禍事,這世上壞人可太多了,錦錦你以後一定要小心啊。”
這上來就諄諄教導的媽媽般語氣是怎麼回事?
“咳。”顧老爺子清了清嗓子,看着姜錦,雖然還是板着臉,卻沒有了駭人的氣勢,“你伯母說得有道理。”
這情況急劇扭轉,節奏快得姜錦幾乎跟不上。
半天才擠出一句:“謝謝伯父伯母關心……”
顧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女兒一樣慈愛。
姜錦不由得觸動一下,她感受到了顧老太太眼神的真摯,這眼神跟她媽媽的眼神,太像了!
——僅此一點,姜錦就對顧老太太的感官就親近許多,就連以前一些不愉快積累下來的陰霾都跟着被沖淡。
三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姜錦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把二老堵在門口快五分鐘。便趕緊邀請二老入內,轉身想要找拖鞋,很有眼力見的饅頭已經咬着拖鞋,咬着尾巴湊過來。
顧老太太看到這威風凜凜的金毛,頓生喜意:“哎呀,這狗狗是錦錦你養的嗎?長得真可愛!”
其實饅頭的長相偏向帥氣威風型,一身緞子般光滑柔軟的金色長毛,怎麼也跟可愛不搭邊吧。
但是在女人眼中,所有閤眼緣的狗,都只有一個形容詞,可愛。
饅頭是很會抱大腿的饅頭,就像它現在判斷出這位老太太是非常合適的巴結對象後,就果斷繞着顧老太太轉圈,還蹦來蹦去地逗顧老太太開心。
顧老太太看到饅頭後就笑得合不攏嘴,還揉着它的大腦袋,被饅頭逗得哈哈大笑,名媛淑女氣質也被一併破壞掉。
門口動靜終於惹來顧寒傾的關注。
他身在廚房,距離大門有一大段距離不說,隔音效果還非常好。他專心準備早餐途中,聽到門口一些細微的聲音,像是人在交談,他以爲是周易來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姜錦遲遲沒進來,他才朝着大門走去。
“錦錦,怎麼……”顧寒傾把話嚥了進去,喊了一聲爸媽後,“你們二位怎麼來了?”
他在這之前居然沒有得到任何二姐的通風報信!
顧老太太跟顧老爺子看着顧寒傾的眼神,無不怪異新奇。
顧老爺子選擇把臉偏到一邊兒去,不忍直視。
顧老太太則並不客氣地爽朗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三兒啊,三兒啊,你的這圍裙可真是……”讓她找不到形容詞啊!
顧寒傾低頭一看,才發現廚房的粉色碎花圍裙還套在他的腰上。
他臉色微變,暗道失策,伸手就要解開。
顧老太太的動作居然更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手機,咔咔咔三連拍。
“媽。”顧寒傾滿頭黑線。
顧老太太尷尬地摸摸鼻子,把手機收起來,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心裡卻想着一定要拿回去給喬喬看。
顧寒傾穿圍裙?這可是天大新聞!
姜錦掩着脣,偷偷笑了一會兒,最後在顧寒傾的眼神中,不得不把偷笑收回去,先邀請二老進屋。
“阿元,爺爺奶奶來了,快過來!”
阿元蹬蹬蹬跑過來,還有些迷糊:“爺爺奶奶?”
顧老太太迅速把其他都拋開,眼裡只有她的寶貝小孫子:“哎喲,我的阿元小寶貝兒哎,奶奶可算是看見你了!”
雖然這一個多月,他們偶爾會跟阿元視頻,但是電腦裡看着,跟真人站在面前還是不一樣。
顧老太太的高興就要氾濫成災了,摟着阿元一口一個心肝兒,一口一個寶貝兒,熱情得不得了。
阿元雖然有些不自在,但也勉強給了點回應,可把顧老太太給樂壞了,連老爺子臉上都多了笑意。
二老圍着阿元,稀罕他得緊。主要還是阿元現在的改變太大,越發讓二老覺得珍貴,連眼神都捨不得挪開,追着阿元看啊看的。
阿元開始不自在了,求救的眼神飄向媽媽。
倒是顧寒傾站出來,阻止了二老過於熱情的行爲,先把他們請到沙發上。
“你們是怎麼過來的?”顧寒傾問道。
以顧家二老的身份,想要出國恐怕很難吧,顧寒傾都不用想,現在別墅周圍肯定佈下了天羅地網來保護二老的安全。
顧老太太卻答非所問:“我們坐喬喬的私人飛機過來的啊。”
顧寒傾瞥了姜錦一眼,不好再多問二老過來的目的。
姜錦對此毫無察覺,回頭往餐廳望了一眼:“伯父伯母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顧老爺子本想點頭,卻被老太太用手肘撞了撞腰。他反應很快地閉上嘴,而顧老太太則促狹地看着兒子:“早飯都是三兒做的啊?”
“對啊。”姜錦沒想太多。
顧老太太掩嘴笑了:“那可一定要嚐嚐,三兒長這麼大,可從來沒有給我跟他爸爸做過飯,小時候是小冰山,長大了就是大冰山。錦錦啊,還是你能幹,能讓這臭小子主動給你做飯!”
姜錦乾巴巴的笑着,心想不好,二老該不會不高興顧寒傾堂堂一個少將給她做飯吧?
顧寒傾察覺姜錦的緊張,不給顧老太太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你們還吃嗎?”
“吃啊!”雖然過來之前已經吃過了,但是顧老太太覺得,如果是小兒子的手藝,她還是可以多嚐嚐。
顧老爺子也是這個意思,意味深長地看着顧寒傾,眼裡卻並無責備。
幾人這才圍着餐桌就坐。
顧寒傾想着姜錦睡了一整天,胃裡應該早就空空如何,便故意做了種類豐富的早餐,中式到西式,擺了滿滿一桌子。
他先舀了一大碗粥放在姜錦面前,又給她拿了兩個三明治和煎荷包蛋,可謂是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反觀阿元,明明他纔是家裡最小最應該被照顧的那個,現在卻事事自己動手,不用別人照顧也能吃得歡快,一點兒沒有其他小孩兒挑食的壞毛病。
顧老太太和顧老爺子坐在姜錦顧寒傾對面,兩人看着這樣一幕,彼此默契地交換了眼神裡的訊息。
姜錦偷瞄到二老的小動作,趕緊把那個裝粥的大湯碗推出去,這碗都快比她臉還大了。
“我哪裡吃得了這麼多啊?”一邊說着,一邊卻在觀察二老的表情。
顧寒傾皺眉:“你睡了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先喝點粥墊墊胃。”
“錦錦睡了一天一夜啊。”顧老太太驚訝道,“是不是被昨天的事情給嚇着了?哎三兒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錦錦,千萬別因爲那些恐怖的事情給留下心理陰影,ptsd可不是開玩笑的。”
姜錦微愣,ptsd?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顧寒傾在她耳邊解釋,“我媽以前是醫生。”
姜錦恍然大悟,在她眼中老太太真是優雅又能幹,難怪能有二姐顧喬那麼優秀的女兒。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顧寒傾在二老面前作保證。
顧老太太笑眯眯地點着頭,對姜錦和藹道:“錦錦,那你要多吃點啊,喝粥能安撫心情的緊張情緒,多吃一點,不夠再讓三兒給你熬。”
姜錦推拒不得,只好把大湯碗又給拉回來,拿着個小勺子悶頭喝啊喝的,沒一會兒這碗粥就見底了。
“吃點三明治。”顧寒傾拿起刀叉,把三明治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兒。
姜錦摸摸肚子,還真有點沒吃飽,便也不再矯情,也不在乎會不會在二老面前留下吃得多的印象,拿起三明治繼續吃起來。
飯後,顧寒傾把碗筷收進洗碗機,二老則跟姜錦坐在客廳喝一杯熱茶。
阿元繼續拼他的樂高,安安靜靜,只是把位置換到了姜錦旁邊。
老太太從坐下之後,那慈祥帶笑的眼神就一直沒從阿元身上移開過。
顧老爺子見老太太掉鏈子,關鍵時刻不知道說事兒,就只好親自上陣。
“小姜唔……錦錦啊。”這麼親暱的稱呼還有些彆扭,不過多喊喊也就習慣了,“這下你跟阿傾算是和好了?”
姜錦這纔想起,她跟顧寒傾的事情還沒跟二老說呢,二老的記憶怕還是停留在姜錦拜訪涵碧園時,說得那些決斷的話。
她不由得低下頭:“……是,這次我在生死關頭,也想明白很多事情,過去的事情也怪我太鑽牛角尖,其實沒有什麼比現在跟未來更重要,執着過去也沒有意義。”
顧老爺子嘆氣:“你的想法我明白,人的心受了傷,是沒有那麼容易恢復。如果少了中間這個思考跟醒悟的過程,強行逼迫自己留下來,反而會讓你們兩人之間心生罅隙。”
姜錦一聽,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
如果沒有這短暫的分開,甚至如果沒有昨天的那場生死變故,她和顧寒傾都難以輕易回到從前。
至少還需要很多時間。
“而且,這件事情本就是阿傾虧欠了你,讓他吃吃苦頭也是應該的。”比如顧老爺子自己,看到顧寒傾這次如此吃癟,關心小兒子之餘,也有點暗爽。
讓你小子從小這麼狂!
“對啊對啊。”老太太終於捨得把眼神從阿元身上挪開了,“阿傾這小子啊,一直以來也沒喜歡過什麼人,錦錦你是第一個。也因爲有你的存在,阿傾的改變纔會這麼大,而這些改變,都是我跟老頭子樂意看到的。錦錦,伯母現在才知道,真是幸虧有你啊,不然我跟老頭子,這輩子怕都是看不到他這麼有人氣兒的樣子。”
顧老太太轉頭去看客廳裡忙活的顧寒傾,心中感慨不已。
過分優秀的天之驕子,何嘗不是代表着高處不勝寒?
顧寒傾以前在那個高高的地方站得太久,也太冷,是時候有個人陪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如此人生纔不算是孤寂無味。
——對於這一點,夫妻和睦風風雨雨幾十年走過來的顧家二老,最有發言權。
Wшw ⊕T Tκan ⊕C〇
“錦錦啊。”顧老太太聲音越發柔和,還多了歉意,“如果以前我們顧家,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也千萬別往心裡去。那時候,也是我太迂腐沒想明白。哎,沒想到我自認是開明的母親,最後還是走上了電視劇的老套路。”
姜錦跟顧寒傾分手這一系列變化以來,也是讓顧家二老真真切切地看明白了顧寒傾對姜錦的感情。
那真是濃烈進了骨子裡,此生這份感情都會如影隨形,不得自拔。
如此以來,還不如成全了他們倆。
顧老爺子頷首道:“所以啊,我跟你伯母有個建議。”
“嗯?”姜錦一頭霧水。
阿元也擡起腦袋。
顧寒傾剛好走過來,腳下一頓。
就聽見顧老爺子說——
“你們訂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