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和曹吉祥互相看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必勝”的決心。石亨一聲冷笑,轉目看向方劍明,冷冷地道:“方劍明,看在你有膽量以一對二的份上,我們便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先出招。”
方劍明淡淡一笑,道:“不用。”
他的語氣充滿了信息,立時將石亨和曹吉祥激得心頭大怒,但石亨和曹吉祥絕非浪得虛名之輩,已經看出方劍明這麼做,無非是想故意激他們出手。他們自認有“十成”的把握聯手打敗方劍明,但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曹吉祥陰沉沉一笑,道:“方劍明,你既然不要這個機會,那就不要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話罷,向石亨遞了一個眼色。石火電光之間,兩人展開身形,繞着方劍明轉動起來。
曹吉祥的身法輕靈陰柔,不帶一絲風響,石亨的身法狂暴如雷,帶起一陣陣的狂風,把方劍明的頭髮、衣袂都掀起來了。
不一會兒,兩人轉到疾處,曹吉祥連人影都看不見了,而石亨所帶起的狂風強烈到了極點,位於核心的方劍明,此時就像是風波洶涌中的小舟,除了腳底還能夠像釘子一般定在地上外,上身連着雙腿,一起搖動,形同風擺荷葉,看上去大有隨時被捲走的危險。奇怪的是,外圍卻是平靜如常,連一絲風兒都沒有。
又過了一會,忽聽得一聲大吼,石亨身形往上一撲,雙掌一上一下,如同猛虎出籠,朝方劍明拍去,不但正面,就連左面的退路,也都在這一招之下,被封死了,而雙掌上的力道,足以開山碎石。
就在同一時間,曹吉祥不知何時到了方劍明身後,無聲無息的撲上,雙手柔若無骨的擺動,霎時化爲無數的手影,將方劍明的後面和右面的退路都封住了,而雙手所隱藏的力量,完全能夠熔金化骨。
兩人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當然是快如閃電,觀戰的人尚未看個明白,只聽得場上傳出“噼噼蓬蓬”的聲音,顯得異常的激烈。
不多時,一聲長嘯響起,宛如鶴鳴九天,方劍明的聲音道:“九招已過,兩位果然是身負絕學,不同凡響,看好了,這是第十招。”
話聲未落,陡聽得“啪啪”兩聲,衆人定睛一看,不由都怔住了。原來,三人的身形突然間停住了,一動不動的站在地上。石亨和曹吉祥位於方劍明身前,一個用左手抵住方劍明的左掌,一個用右手抵住方劍明的右掌。三個人的面色都顯得頗爲凝重。
朱祁鎮看得有些糊塗,問道:“皇妹,他們在幹什麼?”
朱祁嫣一臉的擔憂,道:“他們在比拼內功。”
朱祁鎮面色一變,失聲叫道:“哎喲,朕聽說學武之人最忌硬拼內功,稍一不慎,立時便會吐血身亡。皇妹,你趕緊想個法子,讓他們分開。”
周風聽了這話,道:“哪能這般容易。再者說,這是第十招,還沒有分出勝負,也不能上去將他們隔開。”
天鷲子看了一會,突然眉飛色舞,拍手笑道:“好哇,好哇,這兩個小子被纏住了。”
周風和朱祁嫣同聲道:“你怎麼知道?”
天鷲子笑道:“我已經看出來了。那白臉小子擅長陰功,十分歹毒,那長鬚小子擅長硬功,十分辛辣。兩人聯手,換成是我,多少也會有些顧忌,但不知怎麼回事,他們聯手對付少爺,不但沒有發揮自身內功應有的威力,反而被少爺身上一股奇怪的力道倒轉過去,使得他們欲罷不能……”
周風和朱祁嫣聽到這裡,心中均是一喜,想道:“這一定是相公(方大哥)的無相神功在作怪,沒想到相公(方大哥)的無相神功已經練到了這般境界。”
“不過……不過……”天鷲子有些遲疑地道。
周風和朱祁嫣大聲道:“不過什麼?你快說。”
天鷲子摸摸下巴,道:“不過少爺的功力沒有完全恢復,僅僅只是全盛時的一半。一時半刻,也只能與他們兩個鬥個半斤八兩。”怪叫了一聲,道:“可惜呀,可惜呀,少爺的功力要是能夠多恢復一成,這兩個小子早就一命嗚呼了。”
周風擔心方劍明的安危,想了一想,道:“天鷲子,你有沒有把握將他們分開?”
天鷲子愕然道:“爲什麼要分開他們?”
周風道:“你別問這麼多,我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
天鷲子道:“是,我這就回答。我可以分開他們。”
周風面上一喜,道:“那好,你立刻上去將他們分開。”
天鷲子道:“可是少爺與這兩個人還沒有分出勝負呢,我上去把他們分開,不是壞了少爺的好事嗎?我可不想被少爺罵。”
周風道:“你也不想想,萬一少爺有個不測,你回去後怎麼向你的廖老大交代。”
天鷲子眼珠一轉,突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道:“對呀,我怎麼忘了這一着,好的,我便過去……”
話剛說到這,忽聽得場上傳出一聲巨響,衆人尚未明白過來,便見方劍明口中吐了一口鮮血,急退十二步,背靠一棵松樹,將之撞得劇烈的晃動了一下,落下無數的松葉來。石亨和曹吉祥卻不知所蹤,而三丈外的“養心閣”,早已被什麼東西撞得破碎,搖搖欲墜。
不多時,兩道人影從破爛的“養心閣”裡一躍而出,衣着雖是狼狽,但卻是仰天大笑,一個笑聲尖利,一個笑聲洪亮,顯得無比的狂傲。
“方劍明,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內中一人笑聲一停,伸手指着方劍明道。此人正是石亨,而另一個人,正是曹吉祥。
周風和朱祁嫣早已趕到松樹下,將方劍明扶起。
聽了石亨萬分囂張的話,周風沉聲道:“石亨,你別小人得志。我相公雖然被你們打傷,但你們也被我相公打得趴下,這一場只能說是平手。”
曹吉祥陰笑一聲,道:“這一場就算是平手,但也是方劍明輸了。”
天鷲子望望石亨和曹吉祥,又望望方劍明,道:“奇怪,奇怪……”
朱祁嫣道:“什麼奇怪?”
天鷲子剛要開口,方劍明略一調息之後,道:“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功力大減,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我曾經說過,縱然打了平手,也算我輸,因此,這一場,輸的是我。”
石亨和曹吉祥本以爲方劍明“落敗”之後,一定會表現得十分喪氣,誰想到,他竟然會自動“認輸”,語氣平淡,倒好像這件事與他無關似的。一時之間,兩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
方劍明活動了一下手腳,看上去好似已經好了許多。石亨和曹吉祥見了,均是心想:難怪這小子那日能夠逃出生天,原來他不但武功高強,就連骨頭,也比其他人硬許多,怎麼打怎麼都不會死。
“皇上,在下既然已經輸給了石亨和曹吉祥,便不可能在朝爲官了。臨走之前,在下有幾句話要對皇上說。”方劍明道。
朱祁鎮自知挽留不住方劍明,嘆了一聲,道:“你說。”
方劍明道:“於閣老一事,日後自有評說。在下縱然殺盡天下的小人,也不能讓於閣老起死回生,因此也只有如此而已。我只希望皇上還能記着一句話,這句話就是‘仁者無敵’。”
朱祁鎮聽了“仁者無敵”四個字,呆了一呆,倏忽之間,他覺得這話有些熟悉,似在哪裡聽過。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朱祁嫣的聲音道:“皇兄,您多保重,皇妹去了。”
“皇妹,你……”
朱祁鎮猛然回過神來,伸手要拉朱祁嫣,卻那裡還能拉得着,朱祁嫣已經和方劍明、周風、天鷲子施展輕功,轉眼出了宮後苑,蹤影渺渺。
朱祁鎮呆立了半響,忽然醒悟到方劍明的那句“仁者無敵”爲什麼那麼熟悉了,這句話早在好些年前他已經聽說過,當時也是在皇宮,一個白髮老人曾用這句話來告誡他。就在同一年,他聽信王振,不顧羣臣勸阻,御駕親征,最後落得個“兵敗被俘”。
徐有貞、石亨、曹吉祥見朱祁鎮不出聲,他們也不敢打擾。
過了一會,徐有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向石亨、曹吉祥使了一個眼色,石、曹與他“爲伍多日”,立時會意。
三人稍微走開一些,徐有貞低聲道:“兩位,你們當真沒事嗎?姓方的小子十分奸猾,我看這件事絕不會這麼簡單。”
石亨笑道:“姓方的能耐再大,如今也敵不過我們,要不是有皇上護着他,我與三弟早把他殺了。”
曹吉祥道:“大哥說得不錯,姓方的現在只不過是一隻瘸了腿的老虎,沒什麼可怕的。”頓了一頓,道:“不過,爲了保險起見,大哥,你我不妨運功看看,確定無事之後,再狂歡也不遲。”
石亨點點頭道:“三弟的話也有道理。”
兩人暗中運起功來,但覺真氣充沛,精神大振,說不出的暢快,何曾有半點“有事”的感覺?
收功之後,石亨得意的笑道:“徐大人,我看你是多心啦,我與三弟不但沒有覺得真氣虧損,反而……”話剛說到這,面色痛苦,雙眉擠到了一起,全身陡然一震,體內像是被什麼東西轟了一下,“哇哇哇”三聲,張口連噴三股鮮血,向下倒去。
曹吉祥大驚,一把扶住石亨,叫道:“大哥,你……”話沒完說,全身亦是一震,連噴三口鮮血,濺了石亨一身,隨後便與石亨一起倒在了地上,滾做一團。
徐有貞不虞有此,嚇得跳開,邊退邊喊:“來人,快來人,石大人和曹吉祥受了傷,快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