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木合圖一指前方一塊斷巖,幽冷說道:“就在那塊大石的後面,事已至此,我倒是有一言想勸王爺。”
“你說。”
“格根塔娜是蒙厥贊瞬,與王爺實無相干,王爺與其在她身上浪費時日,還不如早些救出流姑娘。”
李落掃了柘木合圖一言,淡淡說道:“見她一面,了結一樁心願,何來浪費時日之說。尊駕既然擔憂流雲棧的生死,看過格根塔娜之後最好早些趕路。”
柘木合圖眼角微微一抖,沒有多言,徑自在前帶路。轉過這塊大石,柘木合圖望着大石背後沉默無語,李落皺了皺眉頭,陰溼的山洞之中有些許怪異的味道,混雜在血腥氣味當中極是難聞。
這個味道的確難聞,只是李落卻知道這種腥味爲何物。李落擡眼掃了柘木合圖一眼,心中閃過一絲殺意,格根塔娜落到這等小人手中,結局已絕非悽慘一詞可以形容一二的。
李落踏前兩步,順着柘木合圖的目光望了過去,饒是李落心性堅毅也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寒氣。大石背後的暗處,一個人形暗影,彷彿是一堆碎肉堆積而成,只能看出是一個人形,卻瞧不出一個人的模樣。
李落呼吸一沉,縱然見識過天牢中折磨死囚人犯的手段,也知道些污穢殘忍的超脫**人性的勾當,但和眼前這塊大石後的境況比較起來,大約也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堆碎肉,如果不是早先知道所爲何來,李落決計不敢想象眼前所見竟然會是剛剛分別不久的蒙厥贊瞬,更或者是一個人。這樣一個沿着堆積的縫隙還在流着血水的肉丘,所有的酷刑在它的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而大甘各州府大牢中的劊子手只怕也要甘拜下風,似乎已經超過了人性之惡的極限,就算是地府中的惡鬼也未必能做出這等事來。
原來的衣衫幾乎看不見了,赤裸的胴體非但沒有任何的美感可言,反而讓人覺得極其噁心,宛若一隻活生生被扒了皮的海蝦,晶瑩的肉體上掛着觸目驚心的血絲,手腳皆用一個常人無法觸及的姿勢蜷縮着,或是耷拉着無力的下垂。這樣一幅景象,能看見是一隻腳或是一隻手,但很難認得這是一條腿或是一條手臂。
姑且算是格根塔娜的肉丘忽然動了一動,不知何故,也許是岩石中一隻蛆蟲咬到了經脈,或者乾脆只是無意識的抖了一抖。李落悶哼一聲,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輕咳一聲,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柘木合圖瞥了李落一眼,眼中既有嘲諷,亦有戒懼。李落指着眼前所見,喃喃問道:“是她?”
“是她,王爺可會了了心願?”
李落沒有做聲,怔怔的看着已經失去了人形的格根塔娜。柘木合圖眼中的嘲弄之意越來越重,還有一種快意的殘忍,便是將旁人心中的牽掛蹂躪的支離破碎的快意。
李落靜靜的看着已經沒有意識的格根塔娜,不知道格根塔娜從一個絕色佳人是如何一點一滴的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但是在這其中定然不會少了非人的折磨與摧殘。忽然間,李落心中涌起了無盡的擔憂與害怕,如果再見流雲棧時眼前也是這般相似的情形,李落實無把握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是懊惱還是悔恨,亦或者兩者兼有。
“王爺要見她,我只是聽從王爺之令,在這之前我已經勸過王爺,格根塔娜是蒙厥王妃,與王爺是敵非友,王爺大可不必記掛一個敵人。”
李落哦了一聲,輕聲說道:“見過她,我有些怕。”
柘木合圖陰森一笑,問道:“王爺怕什麼?”
“我怕流雲棧會變成她這樣的慘狀,我也害怕我會變成你這樣。”李落平靜的說道。
柘木合圖一滯,不知道是否是身旁刮過了一縷陰風,忽然間這個山洞變得鬼氣森森起來,讓柘木合圖莫名間背心發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道,“王爺,流姑娘會怎樣,我實難斷言,不過如果去的晚了……”
“抱她出來。”李落淡淡說了一句。
柘木合圖一滯,吐了一口氣,冷淡回道:“她怕是禁不起挪動了,而且我只有一臂,如何……”
“生死勿論。”李落靜靜的看着柘木合圖,平聲說道。言語落罷,李落竟似不再理會柘木合圖,孤身先行一步,離開了這個陰寒潮溼的山洞。柘木合圖眼中兇芒一閃,只是卻也無可奈何,這一句生死勿論,既是在說格根塔娜,也是在說柘木合圖。
洞外朝陽初升,漸漸驅走了山裡的寒氣,如果站在晨光照得到的地方,身上還有些暖和的感觸,與山洞之中的陰寒實有天淵之別。
李落背對山洞,眺望着這輪明日,似乎半點也不擔憂柘木合圖會藉機逃走。過了片刻,柘木合圖勉強懷抱着格根塔娜走了出來,到了李落身後冷冷說道:“人在這了。”
李落回頭看了一眼被柘木合圖放在腳下的格根塔娜,連聲輕咳起來。方纔在山洞中這幅景象已經讓人怵目,而今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更讓人駭心動目,在柘木合圖冷漠無情的臉色映照之下愈加有一種難言的無法承受的沉重。
柘木合圖隨即走到了一邊閉目養神起來,也不知道此刻柘木合圖的心裡會否有一絲不忍,只是李落卻沒有再望去柘木合圖,李落亦是知道的分明,倘若再看一眼,說不得自己會出手殺了他。
“格根塔娜。”李落輕輕喚了幾句。
修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眼睛卻沒有睜開。李落將外衣解下蓋在格根塔娜身上,彎曲的手腳已經無法再接回來,除非是將手骨腿骨敲斷之後重新再接回來纔可,只是這樣一來,眼前飽受折磨的格根塔娜幾乎難以倖免,不等李落接好手腳斷骨就會活活疼死,香消玉殞。
那副原本充滿野性靈動之美的軀體如今已經沒有半點當日的神采,彷彿成了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