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回讓出城主之位後就去了無雙城的劍廬中苦修,試圖入那劍仙之境,與洛青陽、謝宣這般的絕世劍客比肩。一開始放下城主之位後進階神速,可依然覺得似乎仍差了幾分。
盧玉翟不知道這些,看到宋燕回持劍而來,身上劍氣極盛,以爲師父真的順利入了劍仙之境。
可雷無桀不同,雷無桀練的是劍心訣,對於一個人身上的劍氣,他最爲了解。而此刻的宋燕回,雖然很強,但能距離他見過的那幾位劍仙有一定的距離。
“劍廬內有劍道,可劍廬外才有生死。我閉廬不出,可卻再無半點精進。所以我出城來此,用你的血,鋪我的路。”宋燕回沉聲道。
雷無桀想了想,無奈道:“你不害臊?”
盧玉翟破口大罵:“你胡說什麼?”
“你們這是什麼無雙城,不妨改名叫無恥城吧。”雷無桀撇了撇嘴,“先是十幾個打我一個,以多打少也就算了。現在又來個老城主,以大欺小還要臉不?宋前輩,你比我師父還大幾歲,你要對我拔劍?”
“攔住你以後,我自然會再去尋你的師父。”宋燕回對於雷無桀的挑釁視若無睹,平靜地說道,“我不會殺你。但你可能此生都沒有機會再用劍了。”
“嚇唬我?”雷無桀伸了個懶腰,“我姓雷,雷家堡的雷。你知道我們姓雷的人,從來都是聲勢大,不怕嚇!”
雷無桀驀然出劍,快若驚雷!
當時在蒼山之下,雷無桀接了宋燕回一劍之後就暈了過去。可如今事過境遷,雷無桀可不是當年那個見到冥侯這樣頗有名氣的殺手就激動地熱血沸騰的無知少年,他如今可是強行入過逍遙天境,與冠絕榜第一的莫衣交鋒過的人。
你宋燕回算是什麼東西?
宋燕回也出劍了,他的劍與很多劍客的劍都不一樣,他的劍很緩很慢。他從小就喜歡在無雙城的河邊練劍,那河水就是這麼慢慢地流着,可是卻從來不會停息。
一劍出,劍氣如潮涌,一層層疊浪而來。若,萬水千山!
“好劍。”雷無桀的劍雖然快,但在這樣源源不盡的劍氣面前卻是相形見絀,被擊得連連後退。
盧玉翟抱起長槍:“我師父的劍,自然是好劍。”
“不,我是說好賤。”雷無桀一躍而起,長劍指天,“賤人的賤。”
“你想激怒我。”宋燕回冷笑道。
“不,我只是有些難過。”言語間,兩人又交鋒了一劍,雷無桀身上又掛了一道彩,可他嘴上卻沒有停歇,“據說宋前輩年少時曾對天空劈出一劍,那一劍之美讓已經遷徙的燕子都轉頭飛了回來,圍繞着殘留在空中的劍氣盤旋不止。所以叫宋燕回,可今日所見,卻失望至極。”^
“失望至極啊!”雷無桀長嘆一聲,手中心劍狂舞,“當一個劍客忘記了自己出劍的意義時,就失去了劍心。一個失去了劍心的人,如何成爲劍仙呢?”
“宋前輩,你還記得你拔劍的目的嗎?”
“我拔出我的劍,是爲了守護,守護我心中所珍視的人。”
“我入逍遙天境了。”雷無桀手中之劍輕輕垂下,一身紅衣飛揚,眼神中的光芒亮如北辰。
“逍遙天境!”盧玉翟驚道,面前的這個紅衣少年不過才十八歲,竟然就能到達大多數江湖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這個人,或許真的會成爲無雙以後劍道上的對手。
“宋前輩,當年你給了我一劍,讓我明白了拔劍的意義。今天我也還你一劍,你要想當劍仙,得重新從拔劍學起了。”雷無桀將劍豎在面前,“只有一劍,定勝負。”
宋燕回目光越來越森冷:“你太狂妄了。”
“我還年輕,可以狂妄。”雷無桀身形一動,長劍已出。
宋燕回忽然閉上了眼睛,出劍迎了上去。
兩人錯身而過。
雷無桀跪倒在了地上,一身紅衣已被鮮血染得更加豔紅了,他以劍抵地,吐出一口鮮血,眼睛微微閉上了閉,又努力地睜了開來,幾乎就要暈倒過去。但他卻笑了,輕輕地一笑後,擦去了嘴邊的血跡。
宋燕回依然站在那裡。
他回想着當年第一次出城的時候,師父問他,爲什麼要出城。他回答說自己要去練劍。師父又問他,爲什麼要去城外練劍。他回答是城外有不平事,他要爲不平事拔劍,爲天下人拔劍,爲所有受苦受難的百姓們而拔劍。師父當時欣慰地點了點頭:好,是一柄好劍。後來他路過一處村莊,卻遇洪水決堤,他揮劍攔江,與那名滿天下的落霞仙子一同攔住了那決堤江水整整半刻鐘的時間,救了上千災民的姓名,堪稱傳說。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天的劍,那是他此生的巔峰。他後來再也沒有揮出過那樣絕世的劍了。
他遇到了手持鐵馬冰河的李寒衣,對方毫不留情地斷了他的劍首。後來他回到了無雙城,繼承了城主的位置,傾盡精力保留着無雙城搖搖欲墜的地位。他依然練劍,並且反覆思考着那天落敗的原因,一夜接着一夜地練劍。
他忘記了自己所說的爲不平事拔劍。
也忘記了所說的爲天下人拔劍。
他只想着,無雙城需要勝過雪月城,自己的劍要贏過鐵馬冰河。
“當你只爲練劍而練劍的時候,你就失去了劍的靈魂。”雷無桀用盡最後的力氣說了一句話。
宋燕回將劍緩緩地放回了鞘中。
“師父!”盧玉翟急忙迎了上去,因爲他看到一滴鮮血從宋燕回的衣袖中流了出來。
宋燕回卻擺了擺手,足尖一點,朝着遠處掠去了,只留下一衆無雙城弟子留在原地。盧玉翟轉過頭,望着靠着劍撐着地纔沒有癱倒在地上的雷無桀,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殺意。
雷無桀看着盧玉翟持着長槍衝自己一步步走了過來,嘆了口氣:“沒想到我此生第一次真正入了逍遙天境,第一次和絕世高手打成了平手。卻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