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處。
冬!冬!冬!...
沉悶的鼓聲鳴響。
一棵被人剝掉了樹皮的大樹面前,聚着附近某個部落中的一羣婦孺。
大樹白色的樹心被人凋刻成了一張人臉的模樣,唯有嘴脣是滲人的黑紅色。
而人臉頭頂則被凋成了一隻樹鼓,正被一箇中年薩滿鄭重地敲響。
這個圖騰代表的,正是當初王遠進入草原時曾經斬殺過的山神——“白那恰”、“老把頭”。
就像是【九兵】神位代代相傳一樣,如今這“老把頭”明顯也有了新的繼任者。
這位山神能變成老虎或者男女老幼,幫助那些在山間遇到危險的獵人。
乃蠻人凡入山行獵,都禁絕喧譁,以免觸犯山神,凡經老林、陡崖,也要向這位老把頭祈求好運。
這是每一個乃蠻部族都已經刻入骨髓的【戒律禁忌】。
在數百年的傳承中,所有不遵守戒律的部族,都已經從草原上徹底消失。
一羣人一邊祭祀一邊虔誠禱祝:
“時隔兩百年,我們乃蠻人又一次徹底攻破了南人的城關,求‘白那恰’保佑男人們順利打回草谷。”
“請老把爺保佑我家阿哥平安歸來,帶回炎人的糧食、女人,讓部落繁榮昌盛,子孫綿延。”
“我的丈夫是天上的雄鷹,帶着用全家資財置辦的裝備踏上戰場,一定可以殺死最多的炎人,成爲百夫長、千夫長!”
“......”
除了懵懂的孩子之外,每一個人的眼中都閃爍着嗜血的興奮之色。
沒有任何人覺得去炎人的地盤上燒殺搶掠有什麼不對。
雪崩之下沒有哪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在漠北這片生存條件惡劣的苦寒之地,蒼神的信徒要比青神的信徒更加篤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已至族氣黑紅,如狼似鷹,無一人可以免俗。
隨着他們獻上供奉,一隻白額吊睛勐虎的虛影,也漸漸浮現在山林的上空,口中發出無聲的咆孝。
似乎在昭示着,乃蠻五部即將揭開一頁新的篇章。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衆人本來都在仰着頭瞻仰山頂自家供奉的那位詭神,卻發現遠方的天際,似乎出現了什麼絕不應該出現在草原的東西。
不由一個個張大了嘴巴。
休!休!休!休!...
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卻是有一道道劍光、遁光,陡然出現在了遙遠的南方天際,好像密集的流星般,劃破長空一路向北。
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便飛快越過了他們的頭頂。
注意到這裡的祭祀場景。
一道熾白的鋒銳劍光,立刻被人從天空中斬落下來,一劍便砍掉了老把爺的虎頭。
“第二師叔有令,此役徹底剿滅蒼天正法道,不得放過任何一個詭神、詭異,全都仔細着點!”
“是,師兄!”
一片劍光中衆人齊聲應和。
他們身後,又有一片以赤、青、白、黃、黑五色遁光爲首的陰風滾滾而來。
“咱們這次背的業績指標不低,蒼天正法道的術士一個不留!”
一道夾雜着水色的黑光垂落下來,化作鬼爪,一把就掏走了現場唯一一位薩滿的魂魄。
留下一具屍身,還有一地驚惶慘叫的婦孺揚長而去。
“三小姐不愧是老爺的親傳弟子,以陰神境的道行,不過一日就將【沉淵鬼王旗】運使的如此純熟。
黃篆位業已經指日可待啊!”
“沒錯,三小姐這趟回去應該便能領來那【孟婆】的天部神位了。”
這五道遁光不是別人,正是王老爺麾下“陰山道”少有能拿得出手的幾位干將。
御使【面燃鬼王旗】的仇炎舟,【木魅鬼王旗】葉寒玫,【白虎鬼王旗】厲嘯天,【負石鬼王旗】傅沉沙。
四人一起簇擁在御使着【沉淵鬼王旗】的沉小魚身邊。
吸收【五臟廟】之後,【陰山道】總算不再是大貓小貓三兩隻。
王遠也將手中的【沉淵鬼王旗】賜給了沉小魚,讓她跟着麾下的門人一起湊個熱鬧。
也趁着這次難得的機會,好好刷上一把功勳、陰德。
這五面戰旗在合成【酆都鐵圍】後,召請【十八泥犁鬼王】,有着堪比【神變】境絕頂的戰力。
向王遠這位道主借法之後,就連青篆也能拼上一拼。
面對被拔了牙的蒼天正法道根本就是碾壓局。
在他們身邊,還有【太乙玄兵道】、【白猿道】、以麒麟門爲首的【龍象道】北方諸脈、東海仙霞觀...
共同組成了聲勢浩大的術士聯軍。
他們的目的地正是乃蠻五部的聖山——布爾汗哈勒敦山。
那裡坐落着“蒼天正法道”的本山道觀,也安葬着建立起乃蠻五部的第一位汗王特穆津王。
對那些旁門中從屬於【九兵】的正道術士來說,就算不方便支持某位潛龍,捲入麻煩無比的【衆生劫】。
但誅詭除魔卻是本分,也是攢夠【陰德】加入九兵,領取仙官神位的入場券。
各家弟子奮勇爭先,生怕比同道慢了一步。
要知道自家的許多前輩,一輩子都沒能趕上他們現在的機會。
可以不懼以大欺小的青篆詭仙,大張旗鼓地跨境執法,悍然越過萬里長城,殺進漠北腹地伐山破廟!
一個字——提氣!
短短片刻功夫之後,布爾汗哈勒敦山上空便驟然殺聲震天。
“殺!爲我赤縣神州北疆永固,國泰安寧,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伐山破廟,誅滅蒼天法脈,正在今朝!”
緊隨術士聯軍之後。
五大汗王還無數精兵全軍覆沒的噩耗,也已經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草原。
明明是剛剛入秋的七月份,卻似乎比嚴冬時節還要寒冷一萬倍。
但這種冷不是冷在身外,而是冷在所有乃蠻人的心間。
即使是最沒有見識的牧羊女,也知道屬於蒼神的天...變了!
但身爲普通人卻完全沒有資格選擇自己的命運。
一支來自東海之濱,白山黑水之間的精悍隊伍,幾乎無縫隙接,跟在術士聯軍身後便大舉開進了草原。
將一個又一個失去大部分青壯後孱弱無比的部族輕鬆吞併。
當然,以王老爺的吝嗇勁兒,就算是打死他也不可能自己費心費力,最後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這一支部族,正是當初王遠第一次進入草原時,取代蒼鹿精【骨束神】身份收服的那一支“合蘭”部。
當日,便吩咐這支已經不能在草原立足的小部族,一路向東遷徙,沿途收攏各種小部族(291章)。
後來吞併了屬於王遠和好弟弟【鹿鳴神】的“骨束鹿鳴部”,又兼併了白山黑水間初露崢嶸的一支土着族羣。
如今終於有了重新抖擻精神的本錢。
再加上王老爺大量的裝備、人員支持,他們在此時處於武力真空期的草原上根本所向披靡。
一點點將乃蠻五部取而代之,幾乎毫無懸念。
而且在重新整編後,女人的來源雖然五花八門,但炎人的父系血統卻絕對佔優。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信仰全都是王老爺!
“神在看着我們,即使是‘死亡’也只能讓我們離神更近一步。
前進,爲神拿下這一片牧場。”
所有遊牧民族,無論呼韓邪、阿史那、哈喇契丹、勐安謀克、還是乃蠻五部,也並不是憑空而來。
很多時候,遊牧民族和長城內外都是雙向流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摩羅四島上建立的華族制一樣。
許多草原上的族羣都是被邊緣的弱勢族羣,亂世中戰敗的貴族,爲了生存都有可能跑到了北方。
長城以南也時常有北方的部族歸附。
說白了,哪怕是遠到南洋諸國,也是炎漢文明圈內部的較量。
只需來上幾輪炎人男子同化異族女子的“國野體制”,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將草原上的人口消化乾淨。
乃蠻五部也將徹底煙消雲散。
而且隨着火器進一步發展,還有工業化鋪開,將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草原新主重新跳反。
只要【大炎寶船】的土豆到位,草原乃至更往北的凍土地帶,也很快就會出現聚居的城市。
情況相似的還有摩羅四島。
【食爲天】和【佛手菩薩】全都折在了詭境之中,再也沒有人能阻止素孤雲的出雲國。
【大日女尊】輕而易舉便帶着自己的人馬成功上洛,拿下了整個摩羅四島。
靠着手中無可匹敵的力量,第一時間便壓服所有華族,廢除原本的藩國制,實行郡縣制,建立起屬於自己的“龍氣法禁”。
隨時準備與赤縣神州併網。
因爲這場意外之喜,周景煥也在第一時間抽空重返陽間。
帶着大批人馬和官吏,回到剛剛收編出雲軍人馬,還沒能完全理順關節的燕州。
暫時以諸侯王的身份,登上雲京城的天壇,重新開啓了“山河國土大陣”的陣法中樞。
“祭天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幸天地有道,日月有序。
天降甘霖,地生五穀;山水有情,繁育萬類。天德浩蕩,地德坤厚...
臣周景煥,唯願重嗣皇統,再開後炎。
唯願天下太平,休止禍亂;
唯願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唯願天地吉祥,永存福瑞;
唯願正氣長存,邪詭難幹...”
“伏維”
“尚饗”
吟——!
一聲歡悅的龍吟登時響徹了整個赤縣神州。
以雲京城這個前朝舊都,兼“山河國土大陣”陣眼爲核心,磅礴的龍氣頃刻間便將燕州、禹州、岱州連成一片。
乃至數千年來都風馬牛不相及的漠北、摩羅四島也開始與之交相呼應。
納入神州版圖,似乎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開疆拓土便是人道大功。
藉着這一番功業,一條屬於水德龍氣的氣運金龍,似乎都要隱隱成型。
“吾道大勢成矣!
這下就算【人道洪流】再次爆發,靠着這一線的‘龍氣法禁’構成的堤壩,也定然不復往日的張狂。”
躺在度朔山【龍樓鳳閣】一張搖椅上的王遠,感受到天地間顯而易見的變化,忍不住輕輕撫掌。
【閻羅化身】也在陰司中的【燕州鼎】內,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屬於大炎歷代皇帝的那一座龍庭。
雖然其中明顯少了一個周溫睿,讓他心裡泛起滴咕。
卻也顧不上細究。
此時,燕州鼎、禹州鼎、岱州鼎三鼎合一,結構最爲穩固。
可以說正是下界而來的那一羣青篆詭仙,陰差陽錯,幫助他們達成了一開始最理想的狀態。
要不是因爲“敗者皆死”的規則,想要一口氣給乃蠻五部完全去軍事化,然後進一步亡國滅種,根本就不可能。
“老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有您親自出手,那些詭異宵小還不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來,吃口西瓜,潤潤喉嚨!”
身邊站着
“甜不甜?
老爺,不是杏兒多嘴。
您瞅瞅某些人,杵在那裡跟木頭一樣,連端茶遞水都不會,要她何用?”
說着還拿一雙杏眼妙目狠狠橫了一眼另一側,身着一件輕紗白裙,好似一朵聖潔蓮花般的素孤雲。
後者毫不示弱,直接對王遠甜甜一笑:
“老爺,您要素兒侍寢嗎?”
噗!
一口西瓜直接噴了出來。
閃電般扭頭四顧,確認凰嫵不在這裡,心裡不停暗罵妖女。
這綠茶、白蓮湊成一對,就像是那些不死不休的道敵一樣,怎麼看對方都怎麼不順眼。
這兩天拌嘴都是好的,要不是有王遠壓着,早就上演全武行了。
而且素孤雲只是像當初的桃仙娘一樣,被王遠用《小生死簿》修改了命格,徹底切斷了與無生老佛的聯繫。
即使走出龍氣法禁的保護,也不用擔心再被人隔空吃掉。
卻不像是已經被收服的【五官】一樣,修改心智,事事都以王遠這位法主爲重。
難得遇到一個或許比周景煥還適合做皇帝的人才,王遠也不想用道法打壓她的心氣,廢掉一塊好材料。
這個白蓮花也是頭鐵。
意識到王老爺正是自己那一筆天價債務的債主之後,突然就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無師自通,把朱伯安那一套“欠錢是大爺”的理論,領悟得入木三分。
人在屋檐下,原則錯誤堅決不犯,無傷大雅的白蓮花行爲卻是一套又一套。
把杏兒這個後天培養的綠茶常常氣得七竅生煙,害的王老爺也被戰火波及。
要不是他手裡還有一招“素兒小姐,你也不想朱伯安有事吧?桀桀桀...”之術,怕是還拿捏不了這個妖女。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靠着這天下間無雙無對的演技,即便以素孤雲的心性,還是上了這對黑心師徒的惡當。
這才把她的心思給拴住。
讓她一直拿這一套考驗幹部,雖然王老爺不吃這一套,但長此以往也實在不是辦法。
正當王遠還在想着,等自己這邊的計劃完事之後,要給這刺頭安排個什麼差遣時。
突然收到了【炳靈公】的傳信。
“太白,吉時已到,計劃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