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到60多歲,很多事情都得看開,要不然這日子就有太多時候過不下去。
我這一輩子就是個老媽子的命,年輕的時候沒讀幾年書就去了農場,種樹、插秧什麼都幹,日子好了以後不再伺候什麼桃樹、水稻了,改成伺候人了,哼,還不如伺候個不會說話,不會氣人的東西呢!看着胳膊上鬆得像燙過的雞皮一樣的肉;手指上凸起的不能伸直的關節;鏡子裡快耷拉到跟鼻子下端持平的眼袋;深如水溝的法令紋;還有整張乾癟蠟黃的臉,像壞了的黃桃;常年漂洗髮了白的指甲,還有漸漸隆起像蝦一樣的背。哎,到底是老了啊,我只能從年輕的照片裡,找回點兒自尊,那時候人人都說我長得像港姐。
我這樣操勞了一輩子,可我那個老公和兒子還是不知足,連個謝謝、辛苦也從沒說過,反而各種挑剔,什麼湯淡得像刷鍋水了;什麼土豆和芹菜也炒在一起像豬食了;什麼天天只會做這幾個菜,看見就想吐了。久而久之,一向好脾氣,不會罵人的我,在他們每天的挑剔和不耐煩中練就了一口流利的髒話,每次不等他們發牢騷,我就以他們兩倍的嗓門把他們鎮住,然後瘋狂輸出髒話詞語。這樣幾次以後他們再也不敢輕易惹我了,但他們又要挑我的毛病了,說我一句話反反覆覆說幾十遍,哼,我可從來沒有,我頂多說兩三遍而已。
這些不願做家務,天天像甩手掌櫃一樣的男人就該單身一輩子!他們男人根本不知道家庭婦女的痛苦,我如果每天不打掃衛生的話,那屋裡還能住人嗎?豈不早成了古墓了?地上的頭髮是他們撿的嗎?桌子上的灰塵是他們擦的嗎?馬桶裡的污漬是他們刷洗的嗎?菜是每天他們去買和洗的嗎?飯碗是他們刷的嗎?衣服是他們晾的嗎?油煙機是他們擦的嗎?這些天天睜開眼都要面對的雞零狗碎,不都是我在做嗎?我不該發幾句牢騷,罵幾句髒話嗎?他們每次吵架的時候都說我天天盯着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生活不就是這些小事嗎?我天天面對和處理的就是這些事情,我天天除了和他們打交道,就是和灰塵、菜肉、鍋碗瓢盆打交道,每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不都是這麼過的嗎?他們還指望我一個小學畢業的老太婆跟他們聊音樂、詩詞歌賦、哲學、歷史、軍事、政治嗎?對,我也有愛好,我的愛好是打麻將,因爲只有在打麻將的時候我纔是我自己,不再是誰的老婆,誰的媽,我是我自己“吳梅”,是這一方淨土裡最重要角色的四分之一。
我最近打麻將也打得不舒坦,因爲我那個瘦得像鹹魚乾兒一樣的死老公,上個月輸光了家裡所有的家當。這個挨千刀的,人家打拼了一輩子到老了都是享福的,他可倒好,像個神經病一樣捧着錢去給別人,我真的是命苦啊!人,忙忙碌碌不都是爲了錢和孩子嗎?不行,我越想越氣憤,回家還要和他吵,他把家搞了個底兒掉,一點都不顧我的死活,自己也別想舒舒服服過日子。
“你他孃的,好啊,自己還在這裡聽着小曲兒喝着咖啡,跟沒事兒人一樣,舒服得很嘛?”我一回家就看到他這副模樣,心中的火氣嗖地一下竄到了房頂,聲音也像打雷一樣,他手裡的書差點掉在地上。
“你,你,你發什麼神經啊?有話不能好好說,讓鄰居聽到了,以爲我們家裡幹什麼呢?”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佝僂着背,乾癟瘦弱的身體像一個鬼,我看到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死鬼樣兒,更加來氣了。
“你他孃的,真不是個男人,娘娘腔,你看你乾的好事,把家裡僅剩的一百多萬都糟踐光了,你還有臉跟我喊,走,離婚!”
“哈哈哈,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說出去也不嫌丟人......”
“你,你個老畜生,好,好,不離也行,你把我的錢給我吐出來,你自己不想活,我還想長命百歲呢,你還我的錢!”
“你,你個瘋女人,你不要出口傷人,罵髒話罵上癮了是吧,一點素質都沒有。”
“素質,我現在讓你還錢,你跟我談素質,你談的着嗎,你,你個烏龜王八蛋,你有素質,自己炒股做期貨,把錢輸光,不顧妻兒死活,我,我去告你個,老畜生!”
“你,你纔是畜牲,瘋婆子。哼,還錢?你有沒有點常識,這是我們的夫妻共有財產,我這頂多算是投資失敗,你去跟法官說,也是一個樣!”
“你,你他孃的,別拿這些唬我,我管不了那麼多,要麼還錢,要麼離婚。”
“哼,你看看你自己的這副嘴臉,有錢的時候老公長,老公短,沒錢了就當我是烏龜王八蛋,這樣還算什麼夫妻?你這個女人一點良心都沒有的,反正有奶便是娘!再說,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的本意是爲了賺錢,你自己想想,我們那個兒子沒有穩定的工作,我們也只有這點兒退休金,不得想想後路嗎?”
“我呸,你自己犯了錯還把屎盆子扣到我們頭上了,你現在反正是老了,臉都不要了。當初你騙我說你有心理障礙,總覺得沒有安全感,要讓你管錢,我想到自己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反正是一家人,也就都給你了。可,你是怎麼對我的呢?”我說的不盡興,他不是要吵嗎,那就搞搞大,我突然想起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爲,一下子衝到衣櫃前,狠命地拉開櫃子門,“你自己看看,你衣櫃裡的衣服要麼是成千上萬的真皮,要麼是真絲、純羊毛,不是名牌的就是進口的,一隻手錶就花了十幾萬,而我呢?你自己看看,都是幾百幾十的假貨、劣質品!你看,這是什麼翡翠?嗯?是塑料的,是你買來送我的生日禮物,害我在王老闆面前出醜!”我氣得渾身哆嗦,頭暈目眩,趕緊扶着牆站穩。
“好好,哼,你自己就沒有一點兒錯嗎?你當初去廣場舞、棋牌室勾引的那幾個老頭兒,我又不是眼瞎看不見!別以爲自己有多幹淨!都是老太婆了,還天天賣弄風騷,還要不要臉了?”
“你跟蹤我?”我驚訝地盯着這個老死鬼,恨不能手撕了他!
“跟蹤你,哼,我纔沒有這個閒工夫,自己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那麼大,我耳朵還沒聾!老話說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他竟然抓到了我的把柄,得意起來了。
“你又是放的什麼狗臭屁,你自己的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嗎?你這個人是老謀深算,你這就是賭博,你別狡辯,當年我們剛結婚,你也是這樣天天看股票,爲了炒股,自己的房子賣了一套,還騙我賣了一套,這些錢已經被你輸光了!你自己沒有這個賺錢的本事,輸得眼紅了,還不肯承認自己就是窩囊廢!”他又激起了我的戰鬥力,“哼,你的自私在我們兩家都是出了名的,你現在除了跟我說話,還有朋友嗎?還有親戚肯跟你來往嗎?你這個人就是天生的自私鬼,別人休想從你身上佔到一點便宜!對了,你不是有個賬本兒嗎?你拿出來啊!哦,在這兒,看看,這些都是什麼:
1月5日:蘋果10個39.6元、香蕉5個6.7元
1月10日:紙巾一包2元、韭菜5.4元、鹽5袋8.9元
2月6日:大米50.8元、拖布15元
3月7日:鍋25.7元、紅豆14.3元
4月9日:拖鞋18.4元、女睡衣79元
......
(注:記得每月十五號找吳梅報銷)
看看,這都是什麼,我們是不是要拿這個出去評評理,讓親朋好友,讓法官都看看,這是兩夫妻過日子嗎?天天這麼精打細算,和我AA制算賬!你還是個男人嗎?”我真想把他這些東西都撕個精光!
“你別跟我扯這些,這是我的生活習慣,再說你現在把我罵地一文不值,你是怎麼跟我過了幾十年的?還不是因爲我好嗎?哼,人都是一樣,什麼親不親請的,都是狗屁!你自己看看你們對我的態度,我拿着錢的時候天天噓寒問暖的,現在剛聽說我輸了錢,一個個都是什麼嘴臉,王爲仁之前離開家的時候都會說一句:爸,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身體。現在呢,門一摔一句話沒有就走了。還有之前一直會給我買個生日禮物什麼的,現在倒好,屁都沒有!你說,你們就是這麼對我的?”他乾癟的滿是皺紋的臉急速地抽動着,深凹的面頰極力地起伏着,從來不怎麼說話的他,今天好像把一整年的話夠說光了!
“好呀,我們都是爲了錢,你不爲錢,你大公無私,勇於獻身,那好呀,你現在就把你的社保卡給我保管,那你剩餘的養老金爲這個家付出,我就考慮不離婚!”我的語氣緩和了一些,畢竟是多年的夫妻,魚死網破是不可能的。
“這,我不能答應你,我,我......”一提到讓他拿錢出來,就像割他的肉一樣令他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從他頭上滲了出來。
“哼,所以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偉大,自私自利就大膽承認,我也不會揪着你不放,”我突然瞥見了桌子上的平板電腦,又氣不打一處來,“看到這個我就來氣,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自己買了兩個幾千塊錢的,給我買的時候卻去了二手市場,買了個500塊的便宜貨,屏幕都是昏的,看得我眼睛痛!你,你今天最好給我錢和好的平板,要不然誰都別想睡覺!”我氣鼓鼓地盯着他,感覺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眼看就要快11點了,這個死鬼見不是我的對手並且想趕快洗漱睡覺,於是就答應每個月給我1500元當做生活費。我知道從這個自私鬼身上拿不到別的好處,所以就暫時罷手,因爲我也吵得累了。
我明白這日子不會因爲你有錢沒錢,開心或煩惱,就停下來等你調整好了再接着過的。它就是不停地推着你往前走,不走也得走。我現在都66歲了,我送走了一個個、一批批的長輩和同輩人,看過在養老院裡不能吃東西,只能把各種菜蔬打成汁吸食的人,我沒有什麼好感悟的,只有一句:趁着能蹦能跳,能吃能喝,能玩能樂就趕緊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