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韓星適時開話了:“關於國資委援助炎黃集團的方式問題,作爲中紀委的工作人員,昨天晚上,我和我們的領導,林正祥常委,曾經有過坦率的交流,遺憾的是,最後我們都沒有說服對方。(小說~網看小說)”韓星一出口就石破天驚。大家注意到了他的兩句話,一句是坦率地交流,第二句是沒有說服對方。韓星是什麼身份?一個省紀委的中層幹部,中紀委十三室的副局級工作人員。副局級,在中紀委什麼也算不上,而林正祥是中紀委常委、幹部室主任,是名正言順的中紀委領導。官大一級壓死人,可韓星說得卻是坦率地交流,這是一句外交辭令,很多情況下意味的是爭執得很激烈。居然和林正祥起爭執,這個小夥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顯然不是。大家也注意到了韓星的第二句話:我們都沒有說服對方。這說明,兩個人是爭執也罷,討論也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話裡話外透露出的信息:至少在這樣一個問題上,兩個人處在平等對話的地位。這就夠了,這已經可以讓大家感覺到韓星這個人的分量了。至於是什麼原因,其他人是想不通的,也用不着去想,知道這個事實,按這個事實去對待事情就可以了。
這當然也是韓星的目的,他的任何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說的。平時,韓星是一個極低調的人,但今天不同,如果不表現出一點實力來。在這幫京城的老爺們面前,他們會很自然地把炎黃集團當成一個待宰地羔羊,把這次聽證當成他們單方面的決策。這是韓星不願見到的,他更希望把這件事當成一種談判,爲晶晶他們討一個說法。
韓星的話已經有了效果了。在他說出這個平淡的開場白之後,坐在對面的人,紛紛擡起了頭。直面韓星。這是一種態度,也是一種尊重。既然這個小夥子可以和林正祥平等對話。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居高臨下呢?
韓星卻沒有絲毫的滿足和得意,他心裡很清楚,大家之所以給了他一定地尊重,並不是因爲他本人,他只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這些人真正尊重的,是林正祥。
不過,不管怎樣。韓星都無所謂,他沒有忘記自己地目的,現在,他需要趁熱打鐵:“救市如救火,無論是借款也好,入股也好,甚至是國有控股也好,炎黃集團都無異意。希望各位領導儘快作出決定上。但是,炎黃方面,並不希望被整體收購。”韓星給出了一個與國資委的意見明顯不同的答覆,這和昨晚上的話並沒任何不同。林正祥顯然完全明白韓星的意思,他看着韓星,若有所思。
這時。孫其銀說話了:“林主任,中紀委方面是什麼意見?”韓星知道,這樣的局面是最正常地,當然也是很不理想的。在林正祥把對談新權集團定性的事情說出來以後,大家都不敢表態了。現在,在九礦集團和軍方都同意出資的情況下,以何種方式出資,國資委方面不敢表態,真正擁有拍板權的人,是林正祥。或者說。是他所代表的中紀委。
“因爲時間問題,中紀委並沒有就這件事進行專題研究。當然,不究研不等於沒有態度,我同意國資委方面的意見,對於中紀委來說,這也是按章辦事,除非中央有新的精神,否則,其它地方案都是超出這次聽證會出席人員權限之外的,包括我在內。”在公衆場合,林正祥的話說得還算委婉,沒有像兩個人在一起時那樣針鋒相對,算是給韓星一個面子。
林正祥話裡的意思,大家都聽出來了。這位中紀委的常委,雖然態度是堅決的,但已經給韓星留足了面子。他是在表達一種無奈:對不起,其它地方案,我無權決定。
韓星無語。他心裡也很清楚,這次聽證會,到目前爲止,已經基本完成了它的使命了。炎黃集團的危機應該可以解決,但其它的問題,就這個問題本身而言,已經沒什麼希望了。林正祥昨天晚上給他的,就是一個底限的答覆。韓星有點心灰意冷。
當然,他不是沒選擇,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手中還有籌碼,現在,九礦和軍方和自己一樣着急。這也讓韓星覺得很慚愧,九礦方面,着急的是國家的安全和利益,而自己,卻分明是在拿國家的安全和利益做籌碼來和國家談判,無論自己地要求有多麼合理,但這種行爲本身,都是不值得稱道地,是有點無賴的。不過,難道真地就沒有一個兩全齊美的方案嗎?韓星還抱最後一絲希望。時間還有,非洲礦山裡的寶石不可能在一夜之間被採走,那裡現在是一片廢墟,還需要重建;炎黃集團那邊,也還有六個小時的時間。要想給炎黃爭取一個公平的待遇,也只有這六個小時了。如果不能,韓星自然不會拿國家利益開玩笑,但他還是要把握這最後的六個小時的機會再爭取一下。否則,這將是他一輩子的遺憾。決定一旦行成,也許炎黃方面可以接受,但是,這對那些身在海外但心繫祖國的老兵們不公平,對晶晶也不公平。她現在,連成爲他妻子的資格都沒有啊。
“我看這樣好不好,韓星同志,你先回避一下,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需要再商議一下。”提議的是總裝方面的代表。言語之間,極其客氣。
“當然可以。”韓欣然答應。軍方代表至今也沒有對解決方式提出什麼實質性的意見,難道會在他這裡栁暗花明嗎?韓星有一點暗暗的期待,但並沒太大的信心。
離開了會議室,門外。是國資委大樓的陽臺。這間會議是在大樓地頂層,四十幾層的高樓,在北京,在這片剛剛成長起來的水泥森林中,非常的不起眼,但韓星是能夠看到不遠處**廣場上矗立着的人民英雄紀念碑,能夠看到廣場中央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這讓韓星難以平靜:自己應該拿手中的戰略資源與國家談判嗎?自己地選擇真的是對地嗎?韓星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好在有一點讓他釋然。他很清楚。無論結果是什麼樣,他都不會做損害國家的利益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在失神的韓星。沒有注意到,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後,把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這時韓星才感覺到。他沒有回頭,不用看,肯定是林正祥。在這裡,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會與他這麼親密。
“韓星,即使今天地聽證會不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你也會接受這個決定的,我說的對嗎?”
“當然。”韓星本能地應了一句,語氣有點失落。可是,回答了以後,他才突然發現,這個聲音。並不屬於林正祥,他聽起來是那麼寬厚,那麼慈祥,那麼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韓星本能地回頭一看。
身後。站着三個人,一個是林正祥,一個是田海龍,還有個老人,身材削瘦,滿頭白髮,但精神很好,正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望着他。
“夏書記?您這麼來了?”韓星本能地問了一句,這個老人,正是他從前的老領導。中紀委的常務副書記夏坤。韓星知道。這個老人已經不在他的位置上了,從前地夏書記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他雖然年近六十,但看起來還是一箇中年人,頭髮焗得黑亮黑亮的,腰板挺直,非常的精神,可今天,這位老人已經老態畢現了,他甚至連皮鞋都沒有穿,只是穿了一雙軟底的北京布鞋。這是因爲他有糖尿病,韓星知道,夏書記的身體其實並不好。
到現在,韓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夏書記身邊地田海龍已經可以說明一切了。昨天晚上田海龍一直沒和他們在一起,打電話也不接,原來這傢伙並沒有去和他那個美麗的婆娘小別勝新婚,同樣是在爲炎黃的事情奔波。
“小韓同志的記性不錯嘛,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之前只是在中紀委的表彰會上見過一面,是我親自給你頒的獎。沒想到,事隔多年,你還能一眼認出我這個糟老頭子。”夏書記像是在開玩笑,笑得卻很有深意。
韓星哪裡能夠忘記,他們之間,豈止是見過一面那麼簡單。夏書記是他生命中的伯樂,是他發現了他,培養了他。他和林清雅舉行婚禮的時候,夏書記還是代表男方的證婚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地上下級地關係,說情同父子也不過分。今天,看着老人的笑臉,韓星心裡明白,田海龍肯定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跟夏書記說了。搞不好,今天夏書記親自到國資委來,就是因爲自己。
算一下,自己已經隱瞞了夏書記八年。現在再看這個風燭殘年地老人,韓星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愧疚,對夏書記的話,他無從解釋,也無法回答,只是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沒什麼。”老人顯得很寬容:“你剛纔回答我的兩個字,當然,讓我很欣慰。你沒變,我也沒看錯你。咱們走吧。我想旁聽一下你們的聽證會。”
幾個人進了門,見夏書記來了,會議室裡所有人員一起站立迎接,紛紛向夏書記致意,有叫夏書記的,也有叫夏老的,不一而足。夏書記德高望重,儘管一再謙虛自己是來旁聽的,可大家還是一致把他推向了中間的主位。老頭兒最後也當仁不讓,坦然坐下了。
不過,夏書記等四個人進門的時候,大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四個人裡面,林正祥是常委,這就不用說了,可田海成作爲中紀委十三室的負責人,也是響噹噹的角色,可伴在夏書記兩旁的卻是林正祥和韓星,田海龍則陪在韓星的旁邊,而且,在距離上。夏書似乎和韓星更加靠近些,這樣就形成了夏書記和韓星是中心人物,而林正祥和田海龍兩邊作陪的局面。在如此級別地黨政機關,行走、坐位都是有一定默契和規則的,領導無論到哪裡,都是處在中心的位置,然後以他爲中心。按身份高低,依次向處擴散。這樣看起來。這個小夥子在四個人中間的地位似乎要高於林正祥和田海龍,難道是因爲他代表炎黃集團是客人嗎?不像啊。再聯想到剛纔韓星語氣中所流露出的和林正祥平等對話的意思,難不成這個韓星另有來頭?是個太子黨嗎?可他的資料大家又都是知道地,人們百思不得其解。可不明白歸不明白,韓星在大家心中的分量卻又一次加重了。
“夏書記,我先把剛纔我們碰頭地意見通報一下,然後您再給我們做指示。你看行嗎?”國資委副主任孫其銀這時候有點誠惶誠恐。
“好的。”虎老雄風在,坐下來以後,夏書記威信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今天絕不是來旁聽一下這麼簡單。該謙虛的已經謙虛過了,現在就不客氣了。
“韓星同志。”除了韓星和夏書記以外,剛纔的碰頭會這裡的主要人物都參與了,現在孫其銀告知的主要對象是韓星:“剛纔我們商議了一下,包括中紀委林主任在內。幾方面現在已經達成一致意見,可以採取一個適度折中的辦法。原先地方案不變,轉制以後的炎黃集團性質爲九礦集團的全資子公司,但是,我們決定,由你本人代表國資委出任炎黃集團的執行董事。負責公司的經營和管理,這也是今天的聽證會所能作出的最後的決定。韓星同志,你考慮一下吧。”孫其銀地態度很嚴肅。
“非常感謝各位領導的照顧。”韓星的這句話是很真誠的:“在答覆之前,我想聲明一點,無論今天的聽證會能否接受我提出的建議,最後,我都會以國家利益爲重,以大局爲重,接受這次聽證會地決定。這是我的基本態度。”韓星的這句話很重要,這個答覆。終於讓所有的與會人員鬆了一口氣。有了這句話。就大局已定了,其它的都是細節。
“但我想說的是。我提的要求,絕不是爲我個人考慮。是不是擔任新公司的執行董事,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韓星解開心裡的疙瘩以後,自己也輕鬆了許多:“我想爲炎黃集團現在的所有者與經營者爭取地,只不過是一個公正地對待。也許,談新權集團曾經犯過錯誤,但是,這批在海外的人並沒有參與,談新權他們地後代也沒有錯。事實上,他們人在海外,卻無時無刻不思念着自己的祖國,無時無刻不牽掛着祖國的安全與繁榮。可是,我們在處理這起事情的時候,卻始終是抱着一個審慎的、懷疑態度,在出發點上,並沒有真正把炎黃集團人當成我們的自己人,當成我們的同胞,這讓我的大腦裡不自覺地浮現了一個詞:招安。對不起,我用詞可能有點不安,可能我的想法也並不理智,說出的話和中央的精神不夠一致,可我希望大家想一想,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都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就連炎黃集團的這個名字都是那麼的一目瞭然,爲什麼就不能多他們一些信任呢?在炎黃集團,很多員工都是海外華人中的精英,而且,要保住礦山,保住炎黃集團現有的市場,我們依然要在南非繼續經營下去,用原有的員工好處顯而易見。可是,如果按照目前的方案,雖然今天的聽證會沒有明說,但我可以想見,出於政治的原因,對現在炎黃集團的人,九礦集團肯定一個都不會留用,因爲我們分辨不出哪些是純粹的業務人員,哪些是所謂的談新權集團的組成*人員。這樣一來,炎黃集團數以萬計員工就會失業,他們可都是中國人啊!還有一點,收購方案中明確規定,現在炎黃集團股份的持有者必須回到國內發展,我並不否認,這對擴大在國內的投資有好處。可大家有沒有想過,現在,我們國家的對外開放早已由初始階段純粹的引進來轉變爲現在的走出去與引進來相結合,無論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在全球都擁有大量的資產。到國外投資,是企業經營者最基本的國民待遇,可是,炎黃集團連這一點最基本的權利都被限制了。這對他們公平嗎?更何況,炎黃集團從建立到現在,走得就是一條國際化投資的運營路線,這是他們的長處,讓他們回到國內另起爐竈,興辦實業,等於是揚短避長,斬掉了他們起飛的翅膀,這樣的決定,合理嗎?在這裡,我想請各位再慎重考慮一下。還是那句話,我提出的,只是一個建議,而不是把它作爲談判的籌碼,最終,我會選擇服從。我的話完了,謝謝。”
會場寂靜無聲,大家都在思索,這樣的決定,公平嗎?合理嗎?
沉默是暫時的。很快,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種沉默,是夏書記:“好吧,我來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