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淖把我帶走後連夜離開澳門去了珠海,我知道,他賄賂了很多人,中國那麼大,人在人海里很容易丟失。
躲藏容易,找人難。
從珠海到北京,我一直靠着窗子睡覺,沈淖時不時和我說上一會兒話,可我不想理會,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待久了,就不想和別人接觸了。
下高速時,沈淖問我:“你住在我那裡,可以嗎?莉莉,要不要先見見你母親和聶雲,我聽說你母親生了一對雙胞胎,一歲了……”
雙胞胎?呵呵,我突然覺得挺好玩的。
我這樣的女兒,一個母親時時擔憂,那對雙胞胎正好可以讓她心裡安慰點。
可,我想,想先見見霍繼都。
“你能打聽到霍繼都在哪嗎?”
沈淖下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問題,似乎有話要說——
我也知道,那天那個女人身份未定,能那麼親密,關係也差不到哪去,要是她在霍繼都身邊,我就得離開。
畢竟錯的是我,霍繼都要是幸福,我沒什麼好打擾的,可我難受,在澳門,一個阿婆經常放‘夜半小夜曲’,每次從賭場下去她那買蛋撻我都會流淚,爲我和霍繼都,爲這坎坷,爲我這每時每刻被他佔有的心。
或許,有些人從出生就不會平坦,能做的只有接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回到沈淖那,站在落地窗邊看着外面翠綠的竹子,而後良久收回視線:“沈淖……能讓我見見霍繼都嗎?我想見他,只有這一個要求……”
沈淖默了半宿才點點頭,告訴我霍繼都現在在北京軍部。
我的心從這刻沸騰,中午開始收拾自己化了一個淡妝,儘量讓氣色變好些,然後換上尖頭高跟鞋,黑色的連體褲。
“沈淖……可以嗎?”
“莉莉,你永遠那麼美,你在哪都是焦點——”
“謝謝。”
沈淖說霍繼都從軍部出來一般很晚,九點左右,他告訴了我車牌號,我怕堵車,下午四點就打的過去,然後在馬路對面等,等着霍繼都。
等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就算時間再長,想到你等的那個人,仍舊幸福。
眯了一會兒,幾個小時後,八點了,司機把我叫醒,我從車子裡出來,站着看對面,司機問我冷不冷,我說不冷。
約半個小時後,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軍部出來。
氣差點嗆在嗓子口,燈光的陰影下不太能仔細分辨的出他的五官,但他高大挺拔,往那一站,正兒八經聚人目光。
我小跑着過去,才跑到馬路中間,軍部外面停着的一輛車裡躥出來個女人,她跑出去後抱住霍繼都,一個惦腳,拉低了霍繼都,脣立馬湊上去裹住了霍繼都的,纏綿幾秒後分開。
霍繼都一秒的怔愣都沒有,對她微笑。
他在,微笑,沒有排斥——
北京很冷,不像澳門,我的膝蓋開始疼了,很疼。
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一步都走不動,我擋了道,紅燈了,馬路上不斷有車子按喇叭,這也引起了霍繼都和那個女人的注意,恰巧這個時候沈淖打電話,我匆匆從包裡掏出來手機往霍繼都那邊走……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太慌亂,要是有一刻的理性,我就會立馬離開。
走到馬路對面,隨便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往包裡塞手機,拉鍊也沒拉。
迎面兩個喝了酒的小年輕歪歪斜斜過來撞到我,包頓時掉到地上。
男人看了我一眼,女人不高興:“看什麼?”
“漂亮啊,漂亮的你不也看嘛……”
他們的聲音遠了,我的視線還一直凝在霍繼都身上,他站在那,任憑女人怎麼拉都不動。
我蹲下身子撿掉出來的東西,手機,鑰匙,胃藥,止疼藥,安眠藥……撿完之後才發現口紅掉到離我幾步之遠的地方,正欲過去,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了口紅,遞給我:“小姐姐,這是你的口紅,我也喜歡這個色……”
“謝謝。”我看了女人一眼,還有她邊上的霍繼都,酸的不得了,不敢再看。
我以爲我會憤怒,會失控,會咆哮,我怎麼也想不到——我竟然在笑。
霍繼都沒說話,目光很冷,摟着女人回到車子裡,像個陌生人一樣離開。
他們的車子離開後,我的淚掉的特別快,特別兇,然後走到馬路對面,脫下高跟鞋扔到垃圾桶,我想,一定是高跟鞋太高我纔會想蹲下來抱一抱自己。
…………
狼狽的回去後,沈淖什麼也沒有問,我靜靜的靠着沙發:“明天我們去見見我母親——謝謝你,沈淖。”
沈淖嘆了口氣:“莉莉,要是難過,你告訴我,你這樣,我很內疚……”
“有什麼好內疚的?”我抓着沈淖的手:“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成年了,無論對還是錯都應該承受後果……沈淖,我從不怪你,你是我朋友……”
我把他說的眸中泛淚,然後我去洗澡,淚水這玩意兒我痛苦的時候吞了太多,全流進嘴巴里了,挺鹹的。
第二天醒來沈淖還在睡覺,我洗漱好吃完早餐去蒙奇奇專賣店買了兩隻蒙奇奇,然後給沈淖打電話,讓他帶我去我母親那。
路上,平靜的不得了,要是他們罵我我也不會還口。
聶雲在北京的住所是四合院,古風古樸,院子裡一顆茂密的石榴樹,上面掛滿了石榴。
一進去就能聽見咯咯的笑聲,我看見一個傭人牽着奶娃走路:“對,對,小少爺真棒……”
小奶娃咿咿呀呀:“棒棒……棒棒……”除此以外也沒說別的。
我笑着走過去:“寶貝兒……”
傭人見到我,先是瞪大眼睛,然後跟見到怪物似的,手裡的奶娃都撒手了,一個勁對裡面喊:“夫人……夫人……小姐,小姐來,來了……”
她是聶雲在重慶家裡的傭人,認識我也不奇怪。
我抱起小奶娃,他不認生:“叫姐姐……”
奶娃笑,大大的眼睛眨巴的厲害,咯咯……咯咯……我也跟着笑,然後耳邊傳來步履匆匆的聲音。
一聲喚:“莉莉……”
“媽。”
她眼淚流的有些不知所措:“你跑哪去了?莉莉……”走過來抱着我,我手裡的奶娃一直蹭,不舒服,我得騰出一隻手扶着我母親:“媽,我先把孩子放下來……”
我母親沒動,一直趴我肩膀哭,我也心酸,可哭不出來,挺冷血的。
她哭了很久才收住哭聲。
“都三個孩子的母親了,還哭……你年紀大了,哭多了眼角膜會脫落。”
她哭中帶淚:“騙誰呢……進屋子吧……”
屋子裡的移動嬰兒牀裡還睡了一個,我手上抱着的見到睡着的,想從我懷裡掙出去觸碰,我母親示意傭人帶孩子出去玩。
坐下來後,憂心忡忡的看着我:“莉莉,你和沈淖去哪了?電話也不接,這兩年媽媽太擔心了……”
“只是去了該去的地方,我不是回來了嘛……”我不想回憶在澳門的光景,關於和沈淖去哪了,我說不出來,因爲空白。
不稍會兒,沈淖抱着兩隻蒙奇奇進來,身後跟着拿其他禮物的傭人:“楊姐,莉莉……”
我母親站起來,不知所措看着沈淖:“你……”
她不知道沈淖瘸了,我猜沈淖也沒有來見她。
趕緊解釋:“媽,沈淖的腿過幾個月就能痊癒,現在還在治療,不礙事,您別擔心。”
我母親看似有千言萬語。
我知道她想說霍繼都,沈淖在場,她不好開口,只能踟躕,和我聊些別的,問問我的情況,問問我和沈淖,我倆一致回答去了西班牙巴塞羅那。
聊了很久,天漸漸黑了,我才站起來:“我們要回去了,改天再過來……”
我知道這一回去,以後來看她的機會就少了,可她能幸福就好,有聶雲愛她,我很欣慰。
我母親拉住我:“今天是你爸生日,繼……”又吞了話:“我們在‘雲朗閣’定了酒席,你也過去吧……”
我抿脣,我這個做女兒的自己父親生日都不知道:“那我去買禮物。”
“不用了,你能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我便沒再推辭,之後沈淖接了個電話,告訴我他有點事得先走。
晚八點,我母親讓司機載着我和她去‘雲朗閣’……
也確實是我大意,當推開包廂門看到霍繼都父母,霍繼都四叔聶徐還有霍繼都和那女人時,心升騰了,呼吸困難。
我想衝到聶徐面前,給他一巴掌,特別重的一巴掌,最好打的他人仰馬翻,可我得忍。
被弄到澳門是地頭蛇做的,沒有證據,他不會被繩之以法,更何況事情過去兩年,我要重新找證據。
聶徐沒事人一般:“莉莉,好久不見,和沈淖去哪玩了?”
“四叔……不,伯伯,好久不見……”我走到他身邊,端過一杯茶:“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然後,整杯茶被我潑到他臉上:“好喝嘛?”
聶徐不說話,閒情逸致的拿毛巾擦了擦臉。
在座的其他不明所以的人驚呆了,聶雲最先出聲呵斥:“莉莉,你回來不招呼就算了,怎麼還動手?當初走的乾脆利落,一個電話都沒留,你知不知道你母親流了多少淚?”
我收了收心,是啊,在尋常人眼裡錯的是我,聶徐這個披着狼皮的畜生纔是正人君子。
我沒回復聶雲,繼續和聶徐周旋:“不好意思,伯伯,失手了……”
然後坐回我母親身邊。
這是我陪聶雲的最後一頓晚餐,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以後,我不會參和到這樣複雜的環境裡,我只會一心一意對付聶徐,聶卓格和蘇贏何。
視線下意識瞥向霍繼都,卻被他身邊的女人擋了:“小姐姐,真有緣,昨天才看見你,沒想到你是聶伯伯女兒……”
聶伯伯?好親熱,說完,我諷刺着自己,莉莉,你怎麼現在變的跟個刺蝟一樣?
我母親捏住我的手:“霖黛,莉莉比你小,你比她大兩歲,你二十四,她才二十二,還是十二月份出生的……看起來你也是姐姐。”
女人臉上青白一片,席間,我母親不看她,給我夾了塊牛肉,但我不能吃,我現在一吃正常食物就容易哽在嗓子口下不去,主要是胃因爲長期吃飯不規律和飢餓被弄壞了,只能喝粥調養。
爲了不掃興,我拎着包去洗手間吞了幾顆胃藥,才吞下去就止不住乾嘔。
這時,女人走到我邊上:“你怎麼了?是懷孕了嗎?”我沒說話,胃藥在邊上,她看不見?
直接笑笑,轉身回去。
席上,我母親關切的看着我:“怎麼了,莉莉?”
“沒事……”吃了口她夾的牛肉,忍不住捂着脣,就是咽不下去,難受的要命。
這時,只聽霍繼都身邊的女人說:“應該懷孕了吧……”
我母親臉色發白:“莉莉……”
我喝了幾口水,讓服務員給我一份白粥,我即使有心也無力,只得恍惚過去:“沒什麼,今天不舒服……”
我母親怒了,聲音很大,猛的把我的包奪過去,讓我措手不及,想搶都搶不了,她十分瘋狂的翻着,胃藥,止疼藥還有安眠藥,全被她翻出來。
她氣的發抖:“沈淖是怎麼照顧你的?你怎麼會吃這麼多藥?”她雙手撐着桌子,手指尖一個勁顫。
我眼裡泛淚,天底下最瞭解孩子的是母親,最愛孩子的也是母親。
遊刃有餘的撒謊:“這些是沈淖吃的……”
她慌亂的打開我手機,在上面尋找沈淖的號碼,我過去奪:“媽……媽……是我,是我吃的……”
她這才鬆手,淚眼婆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頓時受不了:“我改天再來,不然會攪和了這頓飯……對不起,爸,生日快樂,霍阿姨,楊阿姨,再見……”
然後也沒顧及其他東西,抓着手機就往外跑……
身後,一道很重的腳步聲跟過來,我還沒到路邊,就被人從後抱住,這力道把我推到一邊的牆上。
“你就是這麼玩的?一聲不吭消失,回來的時候包裡一堆藥,你做給誰看?莉莉……嗯?”
我想掙脫,無奈沒辦法,只得安安靜靜說:“好好生活,霍繼都。”
我語氣很淡,霍繼都徹底怒了,五官都快扭曲了:“昨晚你去找我,想過和我解釋嗎?你知不知道……”他突然放開了我:“兩年前你攪和的大家不得安寧,兩年後,你依然有這個本事……”
我不反駁:“祝福你和那個女人。”他值得更好的,清純而又美麗的女人,而不是我這樣夾着各種毛病一身仇恨的女人。
霍繼都突然笑了,這笑容在他過分英俊的面孔上是毒藥,是張狂:“這就是你想要的?真他媽真不負責任……”
‘啪’——
他給了我一巴掌,很重,很重——重的我偏轉不過頭。
他以前捨不得碰我分毫……他手上的紅繩不見了……他身邊有別的女人,而我,手上的戒指還在,被我用創口貼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