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輕輕拍了拍索菲亞的手背,示意索菲亞安靜的聽,他突然感覺,事情好像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唐恩男爵發現了狄奧的小動作,露出微笑,隨後沉吟了好半晌,才緩緩說道:“我要告訴你的太多太多了,一時……讓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嗯……你前些日子和路易士伯爵鬧得很不愉快,是吧?”
“是的。”索菲亞點了點頭:“因爲費德士和我要組建武裝商團的事情,讓路易士伯爵很惱火,還給我施加了不少壓力。”
“壓力?”唐恩男爵一笑:“你啊……如果你承受的是壓力,那麼我承受的又是什麼?”
“您?”索菲亞愣住了。
“堂堂的一位伯爵領,對你施加壓力,畢竟不符合規矩,而且你還是個小女孩,傳出去也容易讓人笑話。”
“父親,我不小了。”索菲亞嬌聲道。
“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唐恩男爵頓了頓:“如果……路易士伯爵認爲受到了威脅,想破壞你的計劃,你認爲最有效的辦法是什麼?”
“難道他想……派人刺殺我?”索菲亞道。
“我看,他應該在您身上打主意。”狄奧插道。
索菲亞驀然露出震驚的神色,所謂當局者迷,唐恩男爵已經很久沒有干涉過領地內的政務了,一般都由巴里克和她負責,所以在這種運作層面的博弈上,她忽略了唐恩男爵的存在,現在得到狄奧的提醒,她才恍然開悟,如果路易士伯爵對她的父親施加壓力,讓她的父親奪去她的權力,甚至把她趕回莊園,那麼一切麻煩都解決了。
“其實,每一次去伯爵領參加議會,我都要遭受各種各樣的刁難,甚至是羞辱。”唐恩微笑着說道:“但我並不生氣,他們厭惡你、想方設法要毀掉你,這些都是證明,證明是你是一個非常聰明、非常有前途的孩子。”
“我……”索菲亞語聲變得有些哽塞了,她真的萬萬沒想到,她的父親爲了她竟然忍受了這麼多。
“索菲亞,我和你講這些,不是想贏得你的淚水,而是爲了告訴你,你不應該那麼恨我的。”
“我沒有……”索菲亞失聲道。
“你有。”唐恩笑道。
索菲亞沉默了,其實,那不應該叫‘恨’,而是因爲屢屢失望而產生的疏遠。
“不要以爲我什麼事情都不做,就什麼都不懂了。”唐恩道:“一個傻瓜,怎麼可能生出你這樣優秀的女兒?”
索菲亞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在控制不住自己,搶上幾步,一頭撲到唐恩男爵懷中,付出了那麼多,她當然期盼得到親人的承認,來自母親的欣慰,她得不到了,但能獲得父親的讚賞,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彌補。
“這個擁抱來得太晚了,不過……我還是很滿足。”唐恩男爵笑着拍了拍索菲亞的肩膀:“好了,剛纔還不承認自己是小孩子,看你現在……呵呵,別讓狄奧笑話。”
索菲亞抹去淚水,長吁出一口氣,退回到狄奧身邊坐下了。
“是不是不明白的地方更多了?”唐恩看着索菲亞。
“嗯。”索菲亞用力點了點頭,此刻的她,全然沒有了以前那種銳氣。
“我的前半生是個悲劇,呵……其實後半生也好不到哪裡去。”唐恩男爵自嘲道:“我和凱莉結婚後,心中一直在痛恨着她,恨她爲什麼要強加給我這麼多痛苦,恨她爲什麼不早一點死,也因爲這種恨,我一直對巴里克和霍華德漠不關心,否則,歐格登哪裡有機會”
“父親,歐格登叔叔到底做什麼了?”索菲亞驚疑不定的問道。
“他的事情一會說。”唐恩男爵擺了擺手:“其實到現在我才明白,凱莉用她的地位、權勢和金錢來誘惑我,那是她的錯,可我沒有承受住考驗,這就是我的錯了,我更應該痛恨的,是我自己。”
“父親,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索菲亞道:“您……不要多想了。”
“好。”唐恩道:“那麼,你現在最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母親她……”
唐恩的臉色立即變得灰敗了,顯然,他很清楚索菲亞的問題,不知道沉吟了多久,他才輕聲說道:“索菲亞,其實……在我剛剛成爲男爵之後,我是管不了什麼事的,因爲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凱莉的親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一道道在我身邊交叉的目光,組成了一個無形的監獄,讓我無處可避。”
“我知道。”索菲亞輕聲道:“所以您那時候從沒在母親身前出現過。”
“你還是不懂。”唐恩搖了搖頭:“後來,我頂住所有的壓力,迎娶了你母親,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我有多麼喜歡你母親、喜歡剛剛降生的你,凱莉的家族能眼睜睜看着產業落在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手裡麼?你不清楚他們的勢力有多強大,我只是一個男爵,一封緊急調令,就能讓我立即離開領地,否則我辛苦經營出的一切都要讓給別人而且……我真沒想到那兩個畜生的膽子會這麼大……畜生啊……”話音未落,唐恩一拳砸在桌子上。
狄奧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聽明白了,唐恩男爵後來迎娶索菲亞母親的時候,肯定遭受了來自各方面的阻攔,等到索菲亞降生,唐恩男爵毫不掩飾的表現出了對索菲亞的寵愛後,凱莉的家族立即展開了反撲。
其實這件事很難說誰對誰錯,對凱莉夫人的家族來說,唐恩就是一個外人,利用‘美色’讓凱莉墮入情網,結果成了偌大產業的主人,他們當然會不滿,後來唐恩又有了一個和凱莉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還大加寵愛,他們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但從唐恩的角度說,他是被權勢和地位所勾引,娶了凱莉做妻子,但他並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快樂,相反,每一天都在痛苦自責中煎熬着,終於熬出了一個可以彌補錯誤的機會,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
怪不得剛剛八歲的索菲亞就被‘遣送’出了男爵府,米蘭達夫人出事後,唐恩害怕了,也妥協了,他擔心唯一的女兒也遭受不測,便用這種方式發出和解的信號。
不過,凱莉的族人似乎拒絕了與唐恩男爵和解,一定要除掉索菲亞,而唐恩男爵應該在索菲亞遇襲後,立即展開了瘋狂的報復,至少,他讓凱莉的族人感到恐懼了。
在莊園中生活的那幾年,相對來說還算是平靜的。
看着唐恩男爵那張異常年輕、英俊的臉,還有那雪白的鬢角,原來極不協調的特徵,現在變得可以理解了,這是一個在夾縫中掙扎求生的男人,並且他還在努力保護自己所珍愛的,儘管他做得並不算成功,但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不是我刻意誹謗逝去者,二十年前,凱莉可是一個豔名遠播的貴婦人呢。”唐恩笑了笑:“準確的說,她比我大十九歲,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剛剛二十一,你可以自己想想,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有勇氣向一個比自己小了十九的男人求婚呢?我沒說錯,當時真的是她在向我求婚。”
索菲亞囁嚅着,她不好去評價凱莉,只能沉默不語。
“我甚至在猜想,巴里克和霍華德到底是誰的孩子,我的……還是他們的?”唐恩的笑容有些無奈。
“怎麼可能……”索菲亞愕然道。
“這也是我的錯,年輕時不懂得掩飾自己,呵呵……我對女人的品味是很高的,一個滿身贅肉、需要用厚厚的香粉才能掩蓋住皺紋的女人……我實在是沒有興趣。”唐恩突然看向狄奧:“你可能還是不明白,但狄奧應該能理解我的。”
“咳……”狄奧不由乾咳一聲,和自己的準岳父談論女人麼?還是算了吧……
“所以,精明強幹的歐格登爵士纔有機會做手腳。”唐恩露出冷笑:“我這個弟弟啊,一直認爲他有能力成爲一位擁有赫赫威名的大公,老了老了,跑來算計我的男爵領,真是太委屈他了。”
“歐格登叔叔到底做過什麼?”索菲亞問道。
“先是和凱莉的族人成爲朋友,順便把巴里克和霍華德培養成兩個敗家子,接着再利用凱莉族人的力量毀了你。”唐恩道:“後面的事情,還用我說麼?”
“歐格登叔叔怎麼……”
“不要再叫他叔叔了。”唐恩淡淡的說道:“霍華德一直很怕你,如果他真的有膽子霸佔百麗兒,他早就如願以償了,何必等到今天。”
索菲亞先是愕然,接着恍然大悟,她總是把百麗兒留下來處理政務,霍華德確實有無數次機會,沒必要專門跑到莊園去,霍華德被人蠱惑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人故意讓霍華德去送死如果她再晚回去幾天,百麗兒真的出了什麼事,盛怒之下的她極有可能拋棄一切顧忌,爲百麗兒報仇,那麼,某些人的願望就達到了。
“可是,您既然知道,爲什麼不阻攔他?”索菲亞疑惑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