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浮誇(9)

“爲什麼要拿成長環境說事?如果真要這樣,沒有誰會比我更糟糕。”我的不幸之處在於從賀多那裡知道了血親間的相處模式,並且那麼迫切地希望它能夠作用於我們,“就算賀多的生活環境再差,母親再怎麼不靠譜,但至少父親是自己的。而我呢?我是個真正的孤兒。父母一聲不吭地死了——”

“說這些的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並沒有自掘傷口的意思,我只想陳述一個事實。讓我難受的是嶼叔的語氣,像氣到極點又不能爆發,於是選擇了最委婉的方式。

“我並不是要故意讓誰難過,我只是希望嶼叔別動不動就拿我朋友的成長環境來說事。”

如果是其他家長,此刻大概早已暴怒。而嶼叔只是失神片刻,淡淡道: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我就尊重你。”

人處於少年時代的當口,身上總有股不知該稱爲勇氣還是執拗的勁兒,不撞南牆不回頭,縱然撞了南牆也求個頭破血流。當時我不過是急於大吵一架以證明他把我當女兒,卻根本沒想到作爲養父,甚至連法律關係都沒有的收養人,他所承受的壓力,以及其身份之艱難。

我和賀多依舊形影不離。晚自習之後我們兩人就窩在寢室,我開着檯燈複習功課,她在書桌前塗塗抹抹。有時她會拿着速寫本在我眼前一晃,奪過來才發現上面是不知何時偷偷畫下的我的肖像。她還會趁我不注意時在我的桌上留張字條,用孩童般歪歪扭扭的字體寫些莫名其妙的句子,例如“向日葵像海浪比太陽還明亮”,或者“黑夜的下面是全世界最大的湖”。

我當然不會告訴嶼叔這些。潛意識中我模模糊糊地認爲是那場車禍多多少少地改變了他的性情。就算不是賀多,我的任何一個朋友的到來都會讓他產生這種情緒。當然我從未讓自己的這些想法外露,而他自那次不愉快的談話之後,也再也沒提起對賀多的不滿。

我想自己當時是被這個名叫賀多的女孩迷住了——其實也很難說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情感,就好像當某個事物不停用各種勁爆的手段轟炸你的眼球時,你就什麼也分不清楚了。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慣性。

接下去幾天賀多一直很委靡,上課時哈欠連天。而我卻急需一種方式證明嶼叔和我是像普通父女一樣,只是苦於沒有辦法。所以當她提出逃課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那個下午我們從小花園裡翻出去,坐車直奔教堂。

我們站在教堂頂端的鐘樓上,屋檐遮掉了一部分光線,偶爾有一羣鴿子滑過,像飛舞的紙屑,或者灰燼。風把她的頭髮瘋狂地吹亂,她忽然伸手在口袋裡摸,煙和打火機被掏出來,錢夾也落在地上。

我撿起時看到裡面的照片,愣了半天。她拿着煙盒指了指自己的前額。

隨着“啪”的一聲,火苗亮起。她熟練地點燃打火機,然後拿過錢夾看了看:

“認不出來是吧。”

她的敘述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就像她給我講述她父母之間的事情那樣,她彷彿在經歷了慘痛的淚水和傷口之後將自己完全抽離,於是她的敘述變得客觀並且毫無感情,一切的一切彷彿只是爲了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曾經存活着這樣一個姑娘,她肥胖但敏感,其貌不揚但成績優秀。其實她並不愛學習,但直覺告訴她必須這樣。因爲除了學習,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是她只要努力就能獲得的。她瘋狂地讀書做題,成績在學校名列前茅,在直升失利之後,最終在中考時以全市第一的成績進入直升班……她一直以爲自己的人生道路就會這樣日復一日地繼續下去,她依舊充滿慣性地做着好學生,醜陋卻優秀。但是就在她初中畢業的那個夏天,一切都變得天翻地覆——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前十五年一直是個笑話,而之前那個一味追求學習成績的自己簡直就是天大的傻瓜。

她開始瘋狂地減肥,在烈日下試圖像兔子一樣奔跑,被炙熱的陽光榨乾最後一滴水分,虛脫地回到家。同時她開始學畫,用生活費買來一堆堆畫板與顏料,將自己丟在其中,素描,速寫,彩畫……直到假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她才鼓起勇氣站在鏡子前。

“爲了能減體重,我就差剃禿子了。”

“幹嗎要讓自己這麼受苦呢?”我擦了擦眼睛,“怎麼會這麼……”

“瘋狂。”

我笑了笑。

她的眼神充滿不屑:“一看就知道你還沒愛過什麼人。”

我默認。嶼叔從未跟我提起與“早戀”相關的話題。奇怪之處在於生活中也沒一個讓我心動的人,這也從某種程度上省卻了不少口舌。

“愛過以後你就知道啦。”她的聲音輕得像層紗。於是我開始明白,她之所以願意不顧一切地瘦下來,只是因爲愛上了一個男孩。

賀多口中的男孩子是這樣的——他高高的,並不是好看的類型,但卻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她因爲這雙眼睛而愛上他、並且開始爲了他學畫。他一個人揹着行李來到這座城市,在觀象二路的某條巷子裡開了一間小畫室,平日裡邊教學生邊創作。日子雖清貧,可他永遠都有辦法使“生活”這個大概念充滿質感——敘述這些時賀多居然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小女人。她的語調是輕柔的。說到男孩的某些細節例如總是沾着顏料的襯衣或者永遠會有一塊鉛筆灰的手指時,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放慢語速。

戀愛是張地圖,有的人跳進去,迷失的不僅僅是自我。如今想來,當時只要我多少有些戀愛經歷,便知道她的敘述方式並不特別,那是身處熱戀——或者自己以爲身處熱戀的人慣有的腔調。她們以爲敘述的是客觀真實,其實說來說去都跳不出自己的臆想。

天色漸暗,賀多依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於是整個鐘樓都瀰漫開淡灰色的煙霧,這讓我想起之前看過的英倫電影,那些在黑夜中疾馳的馬車穿過磚砌的哥特建築,在煙霧中絕塵而去,將一地的愛恨生死遺落在插滿稻草人的麥田裡。

那次逃課被班主任發現了。驚異又憤怒地,她把電話打給了嶼叔。我倚着門框聽他接班主任的電話,那種無比謙卑的語氣讓我難過:如果不是因爲我,他何曾這麼低眉順眼呢?同時我又對自己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搏了,非抓住不可。

電話擱下。

“你想怎麼辦?”

“我不想怎麼辦。”

“就跟她這麼……這麼混下去?”

“我還沒想好。”

“這是第一次,下不爲例。”他邊說邊要搖着輪椅離開。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甚至是抓住他的輪椅扶手,他忽然呵斥道:“鬆手!”

這聲呵斥如同一顆火苗,點燃了我心中的委屈與怒火:“難道你永遠只會在自己的問題上跟我發脾氣嗎?”

“我不想跟你生氣。”

“爲什麼?”

沉默。

“因爲您根本不把我當女兒對嗎?”

“這是我最後一次允許你說這種話。”

“您就是根本不把我當女兒!”

“別讓我再提醒你——”

“爲什麼不罵我?”

“針鋒相對有什麼好?”

“是不值得罵纔對吧?如果解決不了問題賀多怎麼會因爲同樣的事捱了她爸爸的打!”

“你這是什麼邏輯?好像女孩子捱了父親的打是件很光榮的事似的!”

“可問題是您根本不把我當女兒不是嗎!如果您真的把我當女兒,捱了打又怎樣呢?”

他閉起眼睛,像背上的傷口又在疼似的。“之前那個聽話的孩子哪兒去了?”不等我回答他就搖着輪椅離開,“元旦之前我不回家了,你也安心學習。”

十二月初,天降大雪。我醒來之後不急着起牀,只是用被子裹住自己,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抹掉窗戶上凝結的水汽。洞開的世界之外,雪粒在瘋狂地打卷兒,空氣白茫茫的。在這片瘋狂的白色中,一個身影緩緩地由遠及近,然後迅速閃進宿舍樓。

“快起牀,你的信。”一股寒意在賀多進門的時候鑽進來,但又並不僅僅是氣溫太低的緣故。在我牀邊停留的一瞬,她看也不看地將信扔到我的牀上,隨後麻利地抹掉了霧氣,對着窗外的雪景做起了速寫。

拆信聲響起時她微微回了一下頭:“又是你的那位好朋友吧?叫什麼來着,宋雨徵是嗎?”

我一笑:“明知故問。”

“他不是很忙嗎?”

我漫不經心:“他在附中讀書那陣兒更忙,但還是每隔幾天就給我寫封信。”

“就這麼要好?”

“是很有默契。”

“他喜歡你吧?”

“別胡說。”

“我可什麼都沒說。”她的聲音依舊很輕,“你和他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就算真的喜歡,誰又有資格說什麼呀。”過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道:“爲什麼是你,而不是別人?”

“嶼叔?”那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風冷得像是要往臉上扔刀子。我利用課間十分鐘跑到電話亭給他打去了電話。

“什麼事?”

“今天回家嗎?”我有意強調了“今天”,以試圖讓他明白些什麼。

他沉吟片刻才道:“回。”

我看了一眼彌天大雪:“我去接你好嗎?”

“不必。你先回去。注意安全。”

教室天花板上的長管燈疲倦地亮着。窗戶上的厚厚霧氣匯成水流,細細地流下來。而透過水流的痕跡,可以隱約看到窗外洞開的世界。自那次未遂的爭吵之後已是三週,這期間我一直沒回家,甚至沒給嶼叔打一個電話。它已不是青春逆反期時那些可以隨時道歉的耍性子小脾氣,所以我根本不知如何開口、如何像以前那樣輕輕鬆鬆地跟他說出“對不起”。

我不是不委屈,也不是不生氣,可漸漸地,那種思念就是任什麼也抵擋不了的了。有幾次我偷偷跑去康復中心,透過臥室門上的玻璃總也見不到他。而儘管找出包括“他很忙”、“他很累”、“他不知道我學校的電話”等各種理由來自我安慰,他從未主動給我打過電話這個事實卻是不可逃避的。我實在感到自己要被他拋棄了。

三週沒回的家依舊如故的安靜。可是當大街小巷都充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樂氣氛時,這種格格不入的安靜會令人感到格外慌亂。

“嶼叔?嶼叔你回來了嗎?”

“我在臥室,”他說,“你先回屋。”

我將一週前買好的新年禮物擱在牀頭。那是一把銅黃色的布魯斯口琴,上面雕了船和星光。在新年互送禮物是我們長久的習慣,爲此我往往煞費苦心,甚至還有過問他要錢買禮物的經歷,這常常被當成玩笑提起。可是今年,在他的日曆中,似乎沒有特地標註這一天。又或許從我無端生事的那天起,它就失去了被重視的必要。

牆上的“約法三章”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起了變化,貼上去的是一張白紙,如今周圍都泛起了黃,像是被一些很細微的記憶覆在了上面。

這時我聽到了扭動門把手的聲音。

我十二歲之前,嶼叔像任何一個父親一樣,進我的房間從不敲門。在我生病而他又必須要忙工作的時候,他甚至會在我的書桌上辦公,夜晚和衣而睡。

十二歲的某個清晨,起牀後我忽然發現手和被子上沾滿了血,整個牀鋪像個謀殺現場。好在那天韓阿姨在家,才讓我倖免過分狼狽。

那晚當他還像以前一樣推門而入時,沒來由的慌張與羞怯讓我喊了一句:

“幹嗎不敲門!”他一愣,臉上有瞬間的失落神情,但很快就笑着說了句:

“那我就重來一次好嗎?”

自此他就再也沒忘。

耳邊傳來硬物與地面接觸時略顯沉悶的敲擊聲。兩段聲響之間會有相對的靜默。但只要仔細聽,就會發現在這其中有緩緩的摩擦。

在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之前,他的聲音已經在我耳邊響起:“難道對我這次送的新年禮物完全沒有興趣?”

我猛地轉過頭,繼而從椅子上迅速彈起。他身子微微向左偏。而由於把整個重心都移到了左邊的柺杖上,他的左手骨節也變得更加分明,骨節周圍的皮膚泛起了淡淡的紅,像是血液全部衝到了上面。

我想上前扶住他,被他用眼神制止。

“別動,否則禮物就沒了。”

我信了他的話——或者說,我怕那個所有人都聽得出的玩笑成真。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把腳步停在與我相隔只有兩步的地方。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丟開柺杖,在它們落地之前猝不及防地,將我擁入懷中。

在一陣輕微的搖晃之後,他終於站穩了。胸腔被巨大的力量擠壓,我環住他的腰——那些因爲拆線而留下的紋路似乎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模糊,可是那道傷痕依舊粗暴地凸起着。我的許多記憶被再次勾起——那把耀武揚威的黑色椅子,那些因爲恐懼而語焉不詳的哽咽,那些獨自復健時留下的傷口和淤青,以及剛纔那被他走出了鄭重味道的步伐……我所知道的已經這麼多。在這背後,在那些我不知道的時刻,他又付出了多少?

他的身體顫抖,我趕忙拿來椅子。“我現在還站不了太長時間。”他說。

我擡起手腕拭他的額汗,眼眶發潮。

“還算滿意?”他問。

“準備了多久?”

“三週。我把行走練習提前了兩個月進行。”

“爲什麼?”

起初他不語,臉上竟有訕訕的神色,不一會兒又說:“其實……就是想找個跟你說話的理由。”

我忽然明白了:“知道嗎嶼叔,這三週我過得提心吊膽,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對不起孩子,我也害怕。這三週我常想,上次是不是把話說重了……”

“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傷心……我只是……”

他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常想如果當時領養手續能……能辦……辦下來……”

“我也想過。”

他苦笑:“看來你的想法已經變了……”他並沒有讓這個令人傷心的話題多停留一秒,目光聚集在我書桌旁的牆上,“約法三章——”他的身子微微前傾,仔細地讀上面的字,低聲嘆道,“這大半年,你一定被我壓抑壞了。”

他伸手就要把那張紙撕掉,我急忙制止:“可我不想讓你撕掉它!”

他收回手:“爲什麼?”

“因爲這是紀念。”

與以往相比,舊年的最後一天沒有任何不同。複習完功課已近十二點,我準備去客廳倒杯水,剛推開門便看到嶼叔在一旁低頭抽菸,煙霧在銀色燈光下像是被水氳開的墨,迂迴着彌散。暖氣的熱似乎讓四周的一切都膨脹起來,房間變得比平時小了許多,低矮地壓着。

他擡起頭:“複習完了?”

“嗯。”

“那就早休息吧。”

“可我想等新年。”

他拍拍身邊的位置,我緊挨着他坐下:“選題還沒想出來?”

他擡頭看了眼掛鐘:“大概得再熬會兒。”

“那我去幫你把菸灰缸清理了。”

“順便把窗戶打開通通風。”

“戴叔叔走了?”

廁所裡傳來抽水馬桶聲,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男人走出。他來到嶼叔對面,從桌上拿起一根菸,剛要點燃又覺得不對。

他面衝嶼叔:“你居然也能把煙放下?”見嶼叔沒搭腔,他也收了煙:

“汀汀,你要是再晚點兒出來,我們就統統得cancer(癌症)了!”

“新聞系惡習,習慣性誇大其詞。”

“你小子對我們系的成見十幾年都沒變。除了熙寧,新聞系哪個能受得了你那邏輯——”

“你來我家可不是扯閒篇兒的。”

“要是扯閒篇兒能扯出選題來也行。”戴叔叔把本子用力砸在茶几上,似乎有些泄憤的意思,“早知道每天累得跟孫子似的,我他媽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報社——”

“文明。”嶼叔打斷他。

見戴叔叔有些尷尬,我連忙說道:“沒事沒事,我又不是小孩。”

“得得得,你嶼叔這臭脾氣我太瞭解了。本科四年他誰都瞧不上。中文系風花雪月,新聞系胡編亂造,政治系歌功頌德……就你們法律系伸張正義爲民除害,是吧葉嶼?”

嶼叔沒說話。

“要我說,你小子就是忒軸,鑽牛角尖兒,一條道走到黑。”戴叔叔撇撇嘴,“不過吧,這說不準也是好事兒。像你這情況,要是別人遇上,康復起來怎麼着也得一兩年吧,三五年也說不定,弄不好這輩子就全交代上了。結果你小子嘿,八個月就差不離兒了,看來爲了這寶貝閨女還真是什麼都能豁出去……”又是一陣靜默,戴叔叔忽然一拍大腿:“有了!”

嶼叔挑了挑眉毛:“怎麼?”

“選題有頭緒了!”

“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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