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愛瑜覺得,她現在應該還沒醒,鐵定沒醒!
不然,怎麼大清早的,且不說景煊坐在自己跟前,就是顧繁華哪一個晴天霹靂,已經夠她消化的了。這怎麼又把她堂哥給招惹來了?他,他居然還要——結婚!
而她清楚的聽見,程泓慕說的是——“顧繁華”。
他要找顧繁華去辦結婚證,他要和顧繁華結婚!
程愛瑜僵坐在椅子上,伸舌頭舔了舔嘴脣,接着乾脆裝作信號不好,聽不清他說話,就緩緩地將手機拿遠了些,對着手機道:“喂,喂……三哥,我這信號不好,喂……我聽不清啊!”
“不用裝了,我知道你在家。”門外,程泓慕聽着電梯“叮”的一聲響,穩步走出電梯門,轉個彎就到了程愛瑜的家門口,伸手按向門鈴,並不疾不徐的對着手機道:“小妹,我在你家門口,給我開門!”
話音落,程泓慕果斷的掐斷電話,隨手一抄,就把手機放進了褲兜裡。
而屋裡的程愛瑜,聽着那忽然響起的門鈴,一個鯉魚打挺,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響着盲音的手機,也因手滑而落在了地上。但她根本顧不上撿,而是在屋裡慌忙的亂轉。
“怎麼辦,怎麼辦……”程愛瑜在餐廳與客廳之間打着轉轉,擡頭看了眼還在不斷傳出門鈴聲的大門,轉頭又看了眼景煊,一時間這腦子就不夠用了。
她打小和哥哥們在爺爺奶奶身邊兒長大,對與他們的性格,她是相當瞭解。而這個程泓慕,這些年曆練了一身軍人氣息,可打小卻是最不好說話的一個,與他雙胞胎的哥哥簡直是兩個極端。若要用更貼切的詞來形容,也許,應該說他是另一個唐楓,無事時風平浪靜,一旦遇見了他認真起來的事兒,那就整個一暴風雨的來襲!
而此刻,先不說他必定要從她這兒找到顧繁華,就說景煊……他若是看到了景煊,估計着她家瞬間會變成世界第三大戰場。不過,只是那種硝煙警報的規模,他們本質上的戰爭,屬於——內戰。
正想着辦法時,程泓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很是響亮:“瑜兒,你要再不開門,我可要踹門了!”
這洪亮的,只要不是耳聾,或者是家裡比錄音棚還隔音,那絕對能聽得見!
而程愛瑜也想進,程泓慕這人,絕對是——說到做到。
怎麼辦啊!
打轉轉打了好一會兒的程愛瑜,實在想不到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乾脆用了最古老原始的餿主意,伸手抓起正興味十足打量着她的景煊,也不管他此刻到底是個什麼眼神心思,拖着他就往屋裡走:“景煊,景少,景首長!算我求求你了,你在這兒躲着,千萬別出去,千萬別!”
她拉開櫃子,想把景煊塞進去,但看着他嫌棄的眼神,她放棄了,轉身掀開被子,直接把他給推倒牀是,接着拎起被子就往他身上蓋。
“程愛瑜!”景煊擋開被子,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熾熱的目光直勾勾的探進了她有些慌張的眼眸裡。他揚眉,指着牀榻:“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眸中,景煊的勾人的鳳眸微微一眯,那深邃的眸子瞬間斂去了眼底其他的情緒,但那一瞬,她卻看見了他眼中閃過的一抹精光,不覺一怔,半睜着的杏眸也不覺眯起,可心底反倒平靜了許多。
可是……
“我哥他——指不定會揍你!”
程愛瑜想要抽回手,卻被景煊擁着剛剛好的力度,恰當的箍着腕骨,不得動彈。他輕輕一帶,程愛瑜也不由的往前衝去,撲下時,眼中映着景煊似笑非笑的眸眼,心底又是一陣略帶緊張的怦然。而這時,那魅惑人心的嗓音,從耳畔傳來,還是那樣的低沉、性感。
“他要是發現,你把我藏在牀上,會連帶着你的那份,一起揍過來!”話音落,他的脣再度湊近她的耳朵,輕輕地啄了下她耳珠上的珍珠耳墜,吮了下,繼續說:“不過,我不介意……”
“我介意!”程愛瑜雙手撐着他的胸口,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命令自己在急促的門鈴聲中鎮定了下來。想着,與其這樣藏着,要是被程泓慕看見了,就不是揍他兩頓泄憤那麼簡單了。指不定,她這後半輩子,都得被強行搭進去。但若是坦然些,應該也沒那麼多麻煩事兒,解釋清楚的話,最多景煊捱揍……數秒鐘後,思量好的程愛瑜,做了個絕對乾脆利落的決定。她伸手捉着景煊出來,順手關了房門,給他撂在餐桌前,轉眸故作兇惡的瞪了他一眼,“你在這繼續吃飯,我去開門!”剛走沒幾步,她又回頭,看着景煊補了句:“別亂說話!不,少說話!”
躲不過,那麼就去面對。
程愛瑜這樣決定還有個想法,興許因爲景煊,程泓慕還能把顧繁華這茬事兒給忘了!
於是,她這也算是爲死黨插刀了。
擰鎖,開門——
門外,英俊不凡的小堂哥,穿着一身休閒裝,但那股子歷練勁兒,還是從骨子裡透了出來。不過瞧着他那冷然的面孔,程愛瑜還真有點心虛,但還是擡起了頭,倚着門邊兒朝他打招呼:“嗨,哥!什麼風把您這大忙人,給吹到我這兒來了?”
“你在裡頭種蘑菇呢!開個門都磨磨唧唧的!”程泓慕擡腳進去,特別只覺的拉開鞋櫃,邊換鞋子邊說:“顧繁華是不是藏着你這兒,你……”
半彎着腰的程泓慕,忽然噤聲,接着擡頭望向她,又低頭看了眼鞋櫃裡的那雙男士皮鞋,二話不說直接走進了屋裡。
程愛瑜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心裡立刻通透了,就趕緊的追了過去。
“哎,哥,你——”
“怎麼會事兒!”餐桌前,程泓慕俯瞰着正在吃飯的景煊,眼底閃過一絲憤恨的火光,轉眸再看向程愛瑜時,厲聲質問:“瑜兒,回答我,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和他,怎麼還有牽連,難道你忘了嗎,你的手,你的前程,都是因爲這個混蛋才——”
“哥!”程愛瑜叫住他,左手背在背後,微微曲捲。但卻因爲那節壞死的神經末梢,始終無法緊握成拳。“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是……”
“不是我想的那樣?小瑜,我問你,你現在是什麼想法,是想破罐子破摔,還是準備用報復自己的方式來報復他?!你不是恨他嗎,你不能再碰鋼琴了,你難道就不恨他嗎!別忘了,當年,是誰以他的名義,把你約出去綁架了的……”
一向疼愛小妹的程泓慕,爆發了。他伸手捉着程愛瑜的手腕,看着她白皙如玉的小臉,真恨不得狠狠地扇她一巴掌,讓她徹底清醒!但他捨不得,所以,他只能將怒意,發泄到景煊的身上。他討厭這傢伙,徹頭徹尾的討厭着,怎麼看都不順眼。於是怒然轉身,揚手一拳,直接朝下砸去。
景煊伸手一擋,硬生生的接下了這一拳,並緩緩擡眸,滿眼冷銳的看着程泓慕,冷然開口:“程泓慕,你,是以什麼身份動的手?”
“哼,程愛瑜是我妹妹,你敢打她的主意,老子還能打不了你嗎!”程泓慕眯了眯眼睛,不服氣的再掄一拳,咬字極重地說:“我上次就警告過你,要想靠近瑜兒,先過我這關再說!”
“很好,我們也不用留情面了。”景煊坐在原處,微微一閃,躲開程泓慕的再次進攻,轉手一擰,接着猛地一推,將沒有想到他回來這一招的程泓慕搡開。一旁看着的程愛瑜,雖然知道兩人的見面,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但卻沒想到,這結果來的這樣的快。而就在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快提到嗓子眼時,她就聽景煊的聲音再度從耳邊劃過:“我奉勸你一句,別太冒失了,我出手重!”
“好得很,那我也不用看在你爸媽的面子上,留一手了!”
一擊漂亮的側踢,直接朝景煊身上招呼過去。景煊不躲,反轉,側身,以同樣的側踢還擊而去。兩人一餐廳的空地爲界,展開搏鬥,而就在這麼你一拳,我一腳中,程愛瑜再度揚聲喝道:“夠了,都給我停手!”
這麼一嗓子,還真有效果。
景煊和程泓慕居然同時收手,再轉臉看向她。
見狀,程愛瑜深吸口氣,看向景煊道:“景煊,謝謝你的照顧。”頓了下,她微微側身,壓着心底波動的情緒,再度開口,“我改天會親自登門道謝。現在……有點兒不方便,還請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不是下午還要開會嗎?”
景煊不動,垂眸凝視着程愛瑜:“就那麼想讓我走?”
她難道看不出,自己和程泓慕這一架,不是爲了男人的什麼面子尊嚴,而是爲了她嗎!他要名正言順的,靠近她,走近她,更是想讓程泓慕看到,現在的他已經足夠保護她了!可她卻……
想讓他走嗎?
理智上,程愛瑜打從昨兒,就該讓他滾蛋的。而心裡,卻有個聲音與理智相駁,不捨得他離開。但此時此刻,她不得不讓他走,否則依着程泓慕的心思,必定會二話不說的拖着景煊下樓繼續操練。所以,她必須先把他支開,才能和程泓慕解釋。不然,就這一屋子的火藥味兒,別說是解釋了,就是派個大羅神仙來說話,他程泓慕都聽不進去。至於解釋之後,程泓慕是否要真的還想揍他,那就只算是他們男人之間的事兒了。
想到這,程愛瑜緩緩點了點頭。
她微微伸手,想要去捉住景煊,但剛擡起一些,卻又很快的落了下去,與左手交握身前。
“好,我走。”景煊面色依舊,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看不到一點波動。但程愛瑜卻從那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絲隱忍的波光,藏着一抹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卻叫她莫名失落。而就在她的心都好似要揪起時,景煊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刻意放的低柔了些:“去吃了藥吧!等下準時點去醫院,有什麼事,在找我。”
話音落,他轉身離開,步伐還是那樣的穩健,但程愛瑜卻覺得,那俊挺的身影有些黯淡……
大門開了有關,景煊的身影,徹底的消失在了視線裡。
程泓慕冷靜下來看,走過去攬住仲怔的程愛瑜,冷聲質問:“你病了?爲什麼不告訴我!”
程愛瑜因爲堂兄的責問而回神,但那目光卻依舊凝定在玄關處。而這時,一隻大手攀上了她的腦袋,揉了揉她梳理的很整齊的秀髮道:“行了行了,別看了,人都沒影兒了,你還瞅着。怎麼,是準備用這個來氣死我,還是準備憋屈死自己啊!”
“哥,我二十五了,不是什麼事兒,都要想你打報告的小孩子。我……”
“你就算二百五,在我眼裡,也是小孩!”程泓慕很是不滿,原本是揉她的頭髮,現在一到氣頭上,乾脆賞了她一記巴掌。但轉念又想起了景煊的話,皺了皺眉頭,推了她一把道:“去,吃了藥,我帶你去醫院。”
強行整理好情緒,程愛瑜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轉身去吧檯那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將手邊的藥丸吞了下去。而這時,程泓慕就走了過來,他眉頭微微蹙着,拿起她吃的那些藥,瞧着上頭龍飛鳳舞的自己,眯起了眼睛:“程愛瑜,辭掉工作,和我回家吧!這樣的你,讓我很不放心。”
“哥,我不會走的。”
“因爲他?你如果那麼想着他,乾脆,我去求爸,讓他把他調到S軍區去……”
“不!”不等程泓慕說完話,程愛瑜揚聲打斷:“哥,我不走,不是因爲他,也不是因爲我有多喜歡四九城。只是,八年前重新活過來的我,在這裡,重新得到了開始。今後,別再和我提什麼鋼琴了,那些都是過去式,在輝煌,也是流星,早已隕落了。至於這些……就是一場小病,不值一提。若要真追究起來,是因爲回家那幾天,應酬太多,酒喝得也多了些,弄傷了胃。”
揚了揚手中的藥,程愛瑜隨手放下,自如的從目光越發晦暗的兄長身邊走過,繞過沙發,順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包,簡單收拾了一下,轉身:“不是說要送我去醫院嗎?”
這麼半天,也沒聽程泓慕再提起找顧繁華的事兒,程愛瑜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了一些。想來,鬧這麼一出,也不算壞,至少,讓程泓慕暫時因爲緊張她而忘記了繁華這茬事兒,也能給繁華在爭取些時間!
程泓慕隔着沙發看着眼前的妹妹,忽然覺得,經過這幾年的打磨,這丫頭收斂了鋒芒,到讓他有些陌生了。但不論她怎麼變,她都是他捧在手心裡寵如寶的妹妹,他珍視她,儘管他也從不否認她身上的缺點,可他依舊希望,她能夠得到一份純粹的幸福,而那個男人必須是讓他能夠放心的把她交給他的人!
——至少,不是景煊!
“瑜兒……”程泓慕幽幽的打量着妹妹,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緩緩蹙起,用一種近似乎嘆息的口吻道:“告訴我實話,你還恨他嗎?當年……當年,那女人是用他的名義,把你約出去的,信上還蓋着他的印章……”
嶄新的跑車,一路飛馳。
程愛瑜坐在副駕駛座上,這個人以一種放鬆的狀態,蜷縮着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可以迴避駕駛座上的堂兄。
從上車起,她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態。連堂兄扔給她一把車鑰匙,告訴她,這是程資炎聽說她的車被撞廢了後,特意給她的,她也沒有什麼放映,依舊那麼安靜的闔着眼,用沉默,來抵抗着他。
雙手握着方向盤的程泓慕,亦沉默着,可他的腦海中,卻始終迴旋着,程愛瑜給他的回答——“恨過,但現在……我不恨他,我恨我自己!”
原來這八年,她給自己畫地爲牢,圈在了一個固定的空間裡。
原來八年前,她的那句“他不要我”,並非他們所理解的那樣!
原來,真正能解開她心結的人,不是他們,而是——景煊。
可偏偏,這個男人是個危險的存在,即便他很可能能讓小妹走出心中的一片陰霾,卻有可能將她引入另一片黑暗。而若,她的世界,在塌下來一次,那她失去的,恐怕不是一節神經末梢,而是原本可以完美無缺的人生……
——“以程小姐現在的精神狀態來說,她不能再遭受同樣的打擊了。正如你們所看到的,她一直在笑,盡己所能的讓所有人都放心,而最痛苦的壓抑着自己的,還是她本人!這並不利於她的康復,而她的積極配合,根本不能紓解她心裡的重創。所以,我建議,送她去另一座城市,重新開始!”
這是當年,心理專家對程愛瑜的各項心理做了評估後,對他們說的話。而當時,他軍事訓練剛結束,就趕去瑞士看望她,而剛巧那天,心理專家請了他與大哥程資炎,去辦公室單獨談話,所以,這段話他記得極爲清楚。
路上的沉默,讓車內的空氣彷彿都陷入一種低氣壓的狀態,程泓慕此刻滿心都是程愛瑜,到真把來找她的目的給忘了。
眼看着到了醫院的停車場,程泓慕停好車子,下車正要給妹妹開車門時,卻見車門已經打開。程愛瑜拎着包優雅的從車上下來,關門時直接按下上車時程泓慕塞給她的車鑰匙的按鍵鎖,揚了揚手中的鑰匙道:“三哥,回頭幫我謝謝大哥!”
她又恢復了原先的笑臉,不僅僅是脣角,就連眼角眉梢都帶着一絲笑意。只是那種笑,不熟悉的人會認爲這笑容很精妙,但熟悉的人就會一眼看穿,因爲這笑容,太過認真,而顯得並不真實。
不過,見她如此,說明她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程泓慕的心也算是放下了。轉即邊跟着她朝醫院大廳裡頭走邊閒聊似的說:“你是該謝謝大哥,他知道你弄了個車禍,特意給你選了個安全性能最高的沃爾沃。”
“嗯……三哥你這是話裡有話啊!怎麼,因爲我謝了大哥沒謝謝您勞動尊駕,給我把車開來,你吃醋了?”微微揚眉,程愛瑜隨口說了句玩笑話,接着繞到程泓慕身前,快他幾步的,邊往回倒退着走,邊微微屈膝,並做了個拎起裙角的動作,朝他行了個極爲淑女的謝禮,朝他眨了眨眼睛說:“這樣成了嗎,三哥?”
“小孩心性,給我好好走路,別回頭病還沒好,你在給自己撞出點什麼問題來,那我罪過可就大了!”程泓慕伸手敲了下妹妹的額頭,順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微微一緊,就將她收入自己的保護範圍,帶着她走進了電梯。
電梯中的人很多,程泓慕讓她長在角落裡,自己則擋在了她的面前,等同於給她全出了一塊保護地。這讓她想起了昨天,景煊領着她從醫院出來時,就是讓她站在電梯的角落裡,不同的是,他是將她圈在懷裡的呃,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將她完全的箍在自己的範圍中……
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程愛瑜甚至不知道,自己因爲想到了景煊而綻放笑容。但這笑意,被面對着她的程泓慕看了個清楚,讓他不禁,微微眯着眼睛。看來,等會兒去上頭開完會,他得去第九師,找景煊“好好地聊聊”了!
……
從法院出來,程泓源看了看手錶,時間尚早。考慮到景煊恐怕還在陪着小妹,就沒着急去醫院看她,而是繞到去給程愛瑜買了些平日裡喜歡的小吃。但他付了錢,正準備回去時,忽然聽見一道低沉的極好辨認的女聲傳來:“老闆,給我一份豌豆黃。”
“遲陽?”
程泓源以爲是自己聽錯了,這一轉頭看去,得,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遲陽本人嗎!
“程泓源!你這是……”
“我在這邊,有一起案子要處理。這不,小魚病了,我來給她買點她愛吃的。倒是你,怎麼也來了?”程泓源乾脆不走了,等遲陽買了東西,他朝自己車子的方向指了下道:“走吧,這個點兒不好打車,擠公交地鐵又不方便。要去哪兒,我送你!”
“那……謝謝了。”遲陽微微頷首,跟着他上了車,接着又問了句:“你說魚兒病了,她怎麼了?”
遲陽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冷漠的普通人,而作爲一個普通人,她很有普通人的自覺,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外,她的生活圈子出奇的平淡。而她能和程愛瑜成爲朋友,是她自己都不怎麼能想得通的事兒。但對程愛瑜和顧繁華那兩丫頭以外的,他們圈內的人,她都保持着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用另一種方式,將他們客客氣氣的屏蔽在自己的圈子外。眼前的程泓源,也是她的屏蔽對象,即便他是自己好朋友的哥哥,她也不想和這些在權力中心裡的人,有什麼更深的交情。
除了那個人,似乎是她想不深交,都不能的——
“嗯,前陣子家裡應酬多,加上她原先又不怎麼注意,這不,就積出毛病來了。又是慢性胃炎,又是神經衰弱的,叫人看了都心疼。”程泓源說着話時,語氣雖然是帶着點兒責備,但這責備裡卻藏着份濃的化不開的寵愛。
說到底,程泓源還是很寵着小魚兒的。
而對於這程家的三位哥哥,多少有些瞭解的遲陽,也見怪不怪了。只是聽說程愛瑜的毛病,帶有些擔心的皺了皺眉頭說:“這些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若在那麼放縱着不去留意,以後弄不好會變成大毛病,到時候,她可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停了下,遲陽舒展開眉頭,轉臉看了眼程泓源,似乎有些爲難:“我這次來B市事情太多,這不,下午就要去腫瘤醫院,給患者會診。要不這樣,你把小魚所在的醫院告訴我,我回頭辦完了事兒,就去看她!”
“呵呵,不用了,她身邊不缺人照顧。給她看病的兩位醫生,該交代的也都和她交代了,至於聽不聽,就看她的了。醫院嗎,遲陽——你對她還不夠了解嗎?咱們小魚兒,是個會老老實實的住院的人嗎!”剛巧遇上了個紅燈,程泓源轉臉看了眼遲陽,嘴角挑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遲陽勉強的笑了笑,心中暗暗罵自己笨。向程家這樣的人家,孩子病了,哪能不給找最好的醫生?在那些人的面前,她這個初出茅廬,纔剛剛起步有了那麼一丁點兒小名氣的醫生又算得了什麼!
整理了下情緒,她擡頭微笑着迴應程泓源:“是啊,我這一着急,差點忘了。程大小姐是個只要醒着,就不能在醫院裡躺一晚上的主兒。”
“哧,那丫頭要聽你這樣評價她,估摸着非跟你齜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許久。
前方路口,程泓源一個急轉彎,踩下剎車,停在了路邊。而隔着精美的藝術欄杆,後頭那幢大樓,則是遲陽所說的那家醫院的標誌性建築。
“到了。”
正想心思的遲陽,忽然聽見程泓源的聲音,一回神擡眼就看見了窗外的建築物,連忙扯起脣角對程泓源道謝。
程泓源擺擺手,示意她沒什麼。等她下車時,卻忽然叫住了她:“遲陽!”
聞聲,正要關門的遲陽愣了一下,微微俯身,看向駕駛座裡的程泓源,揚起眉梢:“有事兒?”
望着遲陽,程泓源的目光似乎被她那雙冷靜自持,卻又在滿了故事的眸子吸引住了,一時間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換換掀動脣瓣,問她:“遲陽,你有男朋友嗎?”
彼端,程愛瑜還在昨天那個病房裡,躺在那張病牀上,呼吸着摻着消毒水味兒的空氣,看着陪坐在自己身邊的程泓慕,悄悄地摸過手機,裝作玩遊戲的樣子,給顧繁華髮了個消息,讓她等會兒千萬別過來。
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讓顧繁華和程泓慕見面。雖說,她已經親眼見過這兩人的結婚協議了,是在國外籤的字,在國內也具有婚姻效力,算是一張國外的結婚證了。也就是說,顧繁華是程泓慕名以上的妻子。但很不湊巧,顧繁華懷孕了,孩子是唐楓的……這種狗血淋漓的事情,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揭開,那就不是顧家唐家恩怨未了又添新仇的事兒了,連帶着他們程家,估摸着都得陷入這場是非征戰之中。
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拖延,直到找到解決的方法!
“瑜兒,你是不是在給顧繁華髮消息?”就在程愛瑜按下發送鍵,幽幽地舒了口氣時,一直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看新聞的程泓慕,突然開口,驚得程愛瑜下意識的將手機握緊。見狀,程泓慕微微密切了眼睛,放下報紙道:“別裝了,你是我帶大的,你的任何一個小動作,我比誰都清楚!”
別人或許看不出,但他這個當哥哥的,不可能不知道妹妹的心思。
“哥,你該去戶籍科!”這時候要是在想撒個謊,圓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兒。所以程愛瑜乾脆利落的回了句嘴,就不再說話,低頭玩手機。
“哧,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日後要不要去戶籍科坐坐。”程泓慕意有所指的說了句,眼底是一片與話音相乘的意味深長。但沒等程愛瑜再開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引得程愛瑜再度緊張起來,心裡更是警笛大作。
完了,難不成繁華沒收到短息?這不壞菜了嗎!
看着面色鎮定,眼底卻微微顫抖了下的妹妹,程泓慕掀起玩味的笑,坐起,走到門邊,緩緩拉開門。一來是想看一向鎮定的妹妹,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二來也是想嚇一嚇門外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但誰知道,他往外頭一看,卻站着個男人。
一個身上有種特別氣息的男人,往那兒一站,即便是不開口,也能讓人感覺到那種靜謐的氣場。簡單點概括的話,只要其各自——安靜,卻備受矚目!
“你是……?”
“請問,程愛瑜在嗎?我是她的上司,蘇敏赫。”
蘇敏赫淡淡的報出名字,擡眼看向門內的男人,眯了眯眼睛。他並不認識這男人,但卻覺得,似曾相識,好似昨天在哪兒見過來着!
聽了他的自我介紹,程泓慕心下一怔,這不是父親說的那個蘇家小公子嗎?他仔細打量了蘇敏赫一番:“你找瑜兒?她在裡頭,請進!”頓了下,他朝蘇敏赫伸手,與之友好的握了下,緊接着說:“我是瑜兒的堂兄,程泓慕。”
“你好。”蘇敏赫還是那樣淡淡的,與他握手後,很快收回手。隨意的掃了眼程泓慕,心下總算明白,自己爲什麼對這個男人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了。原來,他是程泓源的雙胞胎兄弟,只是這兩個雙胞胎長的並不怎麼相似,一時間沒認出來。
躺在病牀上輸液的程愛瑜覺得,自己的心臟真是個經得起考驗的玩意兒。早上接二連三的事兒,沒讓她的心臟直接掛掉,可剛纔那一瞬的緊張,卻驚得她是一身冷汗。還好是蘇敏赫,不是死黨。
總算鬆了口氣的程愛瑜,扶着牀撐坐起,朝正走來的蘇敏赫笑了笑:“蘇總,又麻煩你跑了一趟。我真的沒事兒了!”
“你人是在我辦公室裡暈倒的,我自然要負責到底。”蘇敏赫在她牀邊坐下,仔細的打量了她一圈道:“氣色似乎好了許多,在休息幾天吧,工作上的事兒,不着急的。”
“呵呵,只是小病而已。蘇總,您昨天不是說,要談下週採訪任務的事兒嗎!”程愛瑜真的很不習慣,和蘇敏赫先扯淡,連忙轉換話題,單刀直入談公事。
蘇敏赫眯了眯眼睛,微微頷首。
而這時,程泓慕倒了杯茶來,遞給蘇敏赫,又看了眼小妹,心中隱隱升起一絲喜意,緩聲開口:“既然要談公事,瑜兒,那你自己招待了。我先出去會兒,抽支菸。”
聽他要出去,程愛瑜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囑咐了句:“少抽點兒,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小管家婆。”程泓慕習慣性的揚起溫柔的笑容,眸底燃着一抹寵溺。他走過去給程愛瑜重新點了點靠枕,有調整了下吊針的速度,就走出了門去。
關門時,他看見程愛瑜正認真地傾聽者蘇敏赫說話,心想着,或許這個蘇敏赫,倒是個好人選。只是,能不能成事兒,還要看他們自己!
輕輕帶上門,程泓慕走到走廊盡頭樓梯口的吸菸區,剛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來,還沒來及點上,就聽一陣“嗒嗒”的高跟鞋聲傳來。他習慣性的朝聲源看了一眼,只一瞥,他拿着打火機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啪嗒——
精緻的打火機,掉在地上,發出金屬撞擊瓷磚的聲音,很脆,引得喘着粗氣爬上樓的人,也朝他的方向看來。
這一看,那人也不動了。
顧繁華覺得,她今天出門,該看黃曆。
半路上,車拋錨不算大事兒,打個電話,讓保險公司來拉車就成。打車過來的時候,手機忘在了車上,這也不算大事兒,反正她經常丟手機。至於剛纔,她一到醫院,就見電梯門口白上了檢修的牌子,害得她要爬樓梯!好,這也不算什麼,全當鍛鍊身體了。可誰能告訴她,她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在這兒撞見了程泓慕這廝兒?!
老天爺啊,你最近是視力下降了嗎!
僵立着,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織,幾乎都能擦出火光來了。而就在這時,實在受不了這種感覺的顧繁華,乾脆利落的轉身,決定還是跑路吧!
但程泓慕絕不會讓她如此輕易的跑掉。
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來,程泓慕一把撈住喘勻了氣的顧繁華,拉扯着她走到了轉角處,逼着她站在了角落裡,挺直的後背,緊緊地挨着冰冷的牆壁,進退不得。
“顧繁華!”他喚她,神色複雜。
只一聲後,卻又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之中。而這種靜默,有時候是會逼得人發瘋的。
“程泓慕,你……這算什麼意思!”心情嚴重低落的顧繁華,壓着心底的那份煩躁,瞪視着程泓慕。她深吸口氣,逼着自己不要怯弱的迎着他的目光,緩聲譏諷:“怎麼,又想來羞辱我,挖苦我,嘲弄我?還是想要剝光我,看着我醜態百出,你才高興!”
“我對剝光你,比較有興趣。尤其在面對你這副虛僞的樣子時!”程泓慕冷冷的笑着,一字一頓的說着。話音落,他忽然挑起顧繁華的下頜,嘴角掀起一抹哂笑:“你說,如果我把你八年前的壯舉,一幢幢,一件件的告訴瑜兒,她……會怎麼看你?”
“你——程泓慕,你簡直是個魔鬼!”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顧繁華強忍着痛,壓着心底的恐慌,凝視着程泓慕陰晴難測的眸光,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嫁給我啊!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對與程泓慕的回答,顧繁華不禁瞪圓了眼睛,瀲灩的眸光瞬間升起一絲冷意。她陷入了沉默之中,許久,她忽然笑了起來,笑的那樣的酸澀,那樣的悽然,令人心疼。
接着,她緩緩開口,一字一頓的說:“怎麼辦呢,我懷孕了!”
也許這就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第一個知道顧繁華懷孕的男人,居然不是唐楓,而是程泓慕。但看着他充血的眸子,顧繁華嘴角的笑意,就越發燦爛。
沉默中,程泓慕捏着顧繁華下頜的手,移向了她的脖頸,緊緊一收,眼底迸發出嗜血的怒意。此刻,他恨慘了面前這女人,正恨不得將她活活掐死。但不知爲何,他下不去手,最終還是放開了。
“不掐了?我還以爲……”
不等顧繁華說出什麼更刺痛他的話來,程泓慕掀起眼眸,冷眼看着她,嘴角依舊掛着一抹哂笑,低沉的聲音劃過一抹彷彿穿透人心的凜冽,引得人心底發寒:“好,很好!顧繁華,那孩子,老子替你養了!我程泓慕這輩子,娶了你已經是最荒唐的事兒了,還害怕替別人養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