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靈湘看着被孟長遠拿在手裡,遞到她面前抖地“嘩啦啦”作響的宣紙,臉不禁紅了起來。她一個用慣了硬筆的現代人,莫名穿越到了這個用毛筆的古代,怎麼可能一朝一夕之內就改變寫字習慣,把毛筆字寫得龍飛鳳舞的?
她堂堂現代醫學家,能把英文、法文、德文的讀寫練得更母語一樣熟練,區區毛筆字當然難不倒她,但這也需要時間啊!
爲了圖方便,她默寫的藥典很多地方用的是英文,這些字母看在孟長遠的眼裡,當然就成了鬼畫符。
“父親……”孟靈湘還想解釋幾句。
哪知氣頭上的孟大將軍根本不想聽。他“啪”一下把宣紙重重甩回到桌面上。“你不要說了。我不管你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但你要去跪祠堂,去向祖先懺悔的時候應該寫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孝經》和《女誡》!你把我剛纔說的兩冊書都抄上十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十遍?那得什麼時候才能抄得完?
孟大將軍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對攙扶這孟靈湘的婆子擺擺手。“快把小姐送到祠堂去。要是讓我發現你們膽敢陰奉陽違,揹着我對小姐放鬆監管,或者找人幫她朝書,後果會如何,你們自己掂量!”
他說完微眯着眼睛掃視了一週。被他陰冷目光掃過的人,無比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慌忙縮着肩膀、低着頭垂眼應是。
“快去!”孟大將軍揮了揮手。
“小姐……”孟靈湘被婆子們攙扶着跨出房門的時候,春璃擔憂的喊了一句。可這兩個字剛剛出口,她的嘴巴就被押着她的婆子堵住了。
婆子們對春璃可不像對孟靈湘那麼客氣,能看着她是小姐貼身婢女的份上只是用帕子而不是用臭襪子堵她的嘴巴,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隨着孟靈湘和春璃的離開,墨香樓一樓的書房裡就只剩下孟大將軍一個人。他身上的氣壓太低,就連貼身隨從也避了出去。
孟長遠在書案旁的太師椅上坐下,看着紫檀木書案上那些被孟靈湘寫的墨汁淋漓、七扭八歪的宣紙,不禁皺着眉頭慢慢嘆了口氣,彎腰把飄落在地上的幾張宣紙撿了起來。
只見上面用那些令他大皺其眉的筆體寫着:
“風溼,又稱痹症!痹者,閉也。它主要是指邪氣閉阻,造成人體的氣機不通暢所引起的疾病……寒溼痹阻型使用烏頭湯,風寒溼較重者麻黃加術湯……鍼灸推拿可有效緩解風溼痹痛,配合湯劑對於治療痹症非常有效!”
“麻黃加術湯”和“鍼灸推拿”這幾個字下面還點了幾點圓圓的墨跡,以示重視。
最讓孟大將軍哭笑不得的是在這頁宣紙空白的地方還畫着一張鬍子拉碴、橫眉怒目的臉。他怎麼看怎麼眼熟,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張臉就是他自己。
孟大將軍的第一反應是氣得想把這張紙給撕了,等他回過神來以後,眼眶卻微微有些發熱。
湘兒,他的寶貝女兒,知道他因爲常年征戰有足痹之症,每到冬天連走路都成問題。
所以,這是她特意給他找的方子。
孟長遠捏着宣紙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向後靠在椅背上,慢慢閉上眼睛。
湘兒,是個有孝心的好女兒。還是隻讓她在祠堂呆一夜,明天就放出來吧!
令孟大將軍感動莫名的“好女兒”孟靈湘此刻正跪在祠堂裡。
祠堂在將軍府的後院北側,有鋪滿青石的甬道,甬道兩旁種滿了松柏。祠堂裡供奉着孟氏家族的歷代宗親,一個個黑底白字的牌位擺滿了呈階梯型的五層供桌。
每個牌位前面都點着酥油燈,橘黃色的燈火如豆。有風吹過的時候,燭火一陣陣晃動,把這個寬敞冷清的空間裡事物映照得也跟着一陣陣抖動。再叫上這裡只有一個耳聾的婆子照看,人氣不足而顯得空氣冷得尤其沁人。這個祠堂裡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之氣撲面而來。
換了一個膽小的人被半夜裡罰跪祠堂,大概會嚇得心臟抽搐吧!
孟靈湘當然不會,她是醫生,出入太平間面不改色、解剖屍體手也不抖一下的人,這種氣氛對她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孟大將軍給了她筆墨紙硯,是讓她抄寫《孝經》和《女誡》的,可她此刻默寫的依舊是藥典。
對她來說《孝經》和《女誡》什麼時候抄不行,可藥典再不默寫出來,她怕她回忘記。
而且她並不只是單純的默寫而已,還加上了她自己的理解,以及對時下各種症狀的治療推測。
當然,這僅僅還只是推測而已,方子能不能用,必須經過實踐來論證。在這方面,孟靈湘一直是個嚴謹的人。
祠堂裡點了幾十盞酥油燈,當然並不黑暗,相反還挺明亮的,卻也因爲光源太多,被穿堂風吹拂地抖動不停。在這樣的環境下寫字,眼睛是很吃力的。
孟靈湘不知道自己寫了多久,眼睛一陣陣乾澀痠痛。
她不得不停下筆,閉上眼睛,一手扶在脖頸後面輕輕轉了幾下。
可能是爲此一個姿勢太久了,她都能聽到自己的骨骼發出的輕微的“咔咔”聲。
她輕輕舒了口氣,然後聽到了自己身體裡發出來的另一個聲音。
“咕嚕——咕嚕——”處在忙碌狀態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停下來,她的身體就發出了各種警告。
胃部開始扭曲般地疼了起來,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攥着她的胃不停用力揉。
有多久沒有正經吃過東西了?好像是從孟大將軍下令不準給她送飯開始,她不記得有幾天了,但肯定超過三天。
孟靈湘最長的耐飢記錄也不過是三天而已,後來雖然孟大將軍接觸了對她“禁食”的命令,可她把除了必須的睡眠之外的所有時間都撲在了默寫藥典上面。
記得上次好像是……在春璃的眼淚攻勢下,她喝了一碗杏仁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