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俊浩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緩慢的在牀沿上坐下來。
令人窒息的靜謐。
忽然,她的背脊繃得緊緊的。
“談談吧!”男人的聲音。
安槿葉嚇了一跳,大約是死也沒想到尹俊浩會忽然間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腕吧。
他的手在冬季裡溫暖得過分,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膩溼的味道,一層一層將她席捲。
“放開我!”安槿葉不安的掙扎,好像他的手心裡是龍潭虎穴,叫她莫名的害怕。
尹俊浩卻沒有放開,他平息了很久的呼吸才能夠這樣安然的與她說一句話,怎麼會輕易放棄。
“給我一點時間!”
“你放開我!”
尹俊浩眼底有明顯的挫敗,但抓住安槿葉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兩個人分別得太久,連拉着她的手,都不知不覺被陌生包圍了,安槿葉難受,尹俊浩是男人,也難免會無所適從。
安槿葉掙扎不過尹俊浩,背對着他的身子,一下一下的顫抖,似乎是傷心到了極點。
“槿葉!”
“你還想要做什麼?”安槿葉以尹俊浩猝不及防的速度坐起身來,好像瞪着仇人一樣血紅了雙眼,“你這樣反覆折磨我,真的有意思嗎?”
折磨她?
尹俊浩很久沒有舒展開的眉心再次狠狠聚攏起來,嘴角帶着微微的嘲弄,斜挑着安槿葉,反問道:“是我在折磨你嗎?”
他的聲調清冷涼薄,手心卻灼熱得差點燙傷她的手背。
安槿葉縮了縮脖子,眼神茫然。
“如果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瓜葛,我的婚禮上你就不應該出狀況!”寒涼的男人聲音充滿了憤怒,除了責怪,還是責怪。
安槿葉硬着脖頸,艱難的啓脣:“我……不是故意的!”
手腕上的力道隨着她話音落腳而變得更重,隨之而來的是他的怒氣,男人晦暗不明的眸子一直瞅着她,半晌冷笑說:“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嗎?”
怎麼能夠就這樣算了?
他想要找理由困住她,一向也不是什麼難題。
安槿葉知道自己就算再掙扎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眼底連溼潤也再顧不上,痠麻的手腕雖然還在男人手中,卻漸漸開始麻木。
她說:“如果是因爲我,那麼我向你道歉,還有安嘉婕小姐,從此以後,咱們既往不咎好嗎?”
如果他根本不想放開她,那又會怎麼辦?
男人啞然失笑,人都說男人薄脣是因爲薄情,但薄脣的尹俊浩,卻死活也沒有想過放開安槿葉,不管兩個人相互折磨、還是和睦安好,認定了,便是認定了!
“你拿什麼既往不咎?”
她慘白着一張臉被他徹底忽視,他想要的是一個結果,一個無論她喜歡也好,討厭也罷的結果。
安槿葉忽然間看懂了自己的命運。
但是尹俊浩又忽然嘲弄的開口:“安槿葉,你已經沒有資格跟我講任何條件,不管你喜歡或是
不喜歡,從今以後,呆在我身邊!”
“我不會喜歡你!”安槿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依然脫口而出。
“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歡,別給我惹麻煩,如果討得我喜歡,尹太太這個位子是你的!”
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乾裂碎開,一聲一聲,好像她的一生一世,再也沒有絲毫溫暖與柔軟。
他居然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樣的話,讓他高興……
呵呵!
尹俊浩一聲輕咳,彷彿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有些過分了,緊跟着又道:“晚點我會叫人辦出院手續,七七昨天晚上一直不睡覺,鬧着找你!”
“啊!”安槿葉瞪着一雙空洞的大眼睛,她徹底忽略了安瞳七,從醒來到現在,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得她腦袋不得安寧,根本就沒有想起來過。
尹俊浩很快沉下臉,涼意綿綿的笑着:“連兒子都忘記了?”
不是!但安槿葉也找不到藉口爲自己辯解,默了默,悵然道:“我知道了!”
尹俊浩轉身出門,臨到門口似乎聽安槿葉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但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該離開的,依舊離開。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便有人拿着各種手續來找她,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些他身邊的人,來人自我介紹說:“我叫楊桃!”
安槿葉默然,反正都是他身邊的人,她在意這麼多幹嘛呢?
楊桃將她送回別墅之後立刻離開,連聲招呼也沒有打,安槿葉拎着手提包進門,也是一聲不吭。
七七一早就接到了尹俊浩的電話知道安槿葉會回來,早搬着小板凳坐在玄關口等着,乍眼看見安槿葉進麼好像風一樣撲上來,牢牢實實的抓住安槿葉的衣裳,小腦袋在她胸口一個勁的蹭來蹭去。
“七七!”安槿葉丟下包,反手抱住安瞳七,早已乾涸的眼眶,不知道爲什麼又有了溼潤的勁頭。
安瞳七終究還是小孩子,昨天晚上鬧騰着不睡覺,今天除了眼眶周圍一圈青灰色以外竟然也沒有憔悴,這會兒看見安槿葉之後的興高采烈更是讓他將那點小小的不愉快早已經拋之腦後了。
“小葉子,俊浩叔叔說你在醫院裡面!”高興夠了,一想起尹俊浩的沉着的話小孩子又慢慢癟了小嘴,無不委屈的說。
“嗯?”安槿葉很快明白過來,光潔細膩的額頭在七七的額頭上輕輕蹭着,“七七現在看媽咪,沒什麼問題吧?”
兩隻手撐開安瞳七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迫他離開得遠一些,才能看見她清楚一些。
“嗯!”孩子無辜的囁嚅聲。
也許只有看見安瞳七才能讓她重新找到生存下去的希望,這個在她生命最艱難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孩子,即使她連自己也養不活,也堅持着帶在身邊的孩子!
“所以,七七,媽咪不會離開你!”安槿葉緊緊握住安瞳七的肉嘟嘟的小手,近乎誓言一樣的說。
安瞳七自小生病,對醫院有一種天生的抗拒,他害怕醫院
,連帶着身邊的人進醫院,他同樣也會產生恐懼。
沈姐聽到聲音出門而來,乍眼看見原來是安槿葉在門口,立刻眉開眼笑,“昨兒晚上七七一直鬧着找媽媽,我都快想不到辦法了!”
安槿葉順手將安瞳七抱起來往客廳裡走,一面對沈姐笑道:“麻煩你了!”面上一片溫和。
沈姐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不好意思的咧着嘴角,“回來就好!”
一路兜兜轉轉,回來就好!
安瞳七前一天晚上沒睡,當天晚上就睡得格外早,安槿葉坐在牀頭溫聲細語的講着小故事,一直到孩子清淺的呼吸漸漸在空氣中漾開。
讀故事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安瞳七似乎已經睡熟了,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手中還抱着企鵝小娃娃,倪自睡得香甜。
安槿葉的輕輕放下故事書,溫軟的手指在安瞳七細白的臉蛋上輕輕劃過。
這樣的眉眼是四年前的她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情,這個小天使,如果沒有天生的心臟病,也輪不到由她來陪着他長大,但慢慢想來,也許都是緣分吧!
緣分讓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然後又遇到了這個小傢伙,她便有義務和責任,讓他的生命慢慢開出鮮花,讓他成長,一直到能夠獨立的面對這個世界!
微蘊涼意的脣瓣緩緩落在七七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甚至刺得她有點癢癢的,但睡着的七七毫無察覺,安槿葉也不願意離開,彷彿這片溫暖,已經成了她最後救命的稻草。
滿身酒味的尹俊浩大力推開安槿葉的臥室門的時候女人還在牀頭昏黃但是溫暖的燈光下翻着安瞳七從小到大的照片,捲翹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了一片美麗的陰影,連帶着她最近又瘦了不少的臉頰都跟着變得柔和得不像話。
溫香的酒氣、尖銳的開門聲音一起嚇了安槿葉一大跳,舒坦的坐在大牀上的身體驟然繃緊,不可思議的看着門口醉醺醺的身影。
他一如往昔的俊顏上漂浮了厚厚的一層紅暈,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好似在看人,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沒有清醒時的尖銳,莫名中,多了一種在他身上不多見的柔和。
他靜靜的看着她蜷縮在牀頭,好像什麼都沒想,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一動不動。
安槿葉緊張了好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彷彿多此一舉了,他雖然醉了,但是看起來卻愈發的好像一個孩子,看着她,也只是看着她而已。
埋葬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思好像煮沸的開水,驟然衝破最底層的沉寂,拼命的鑽出水面。
尹俊浩身上穿着萬年不變的西裝,好像面對千萬的公衆的時候一樣的西裝,連襯衫領子裡的領帶也系得一絲不苟,除了頭髮有一點雜亂,其他,依然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男人。
“還沒睡?”尹俊浩輕聲問,聲音好像夏季裡的風,輕輕拂上安槿葉的心頭,莫名的,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比從前什麼時候都要快。
但是一句話說完,令安槿葉猝不及防的,男人居然眼睛一閉,人便順着僵硬的門框,往地上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