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早?”睜着惺忪的睡眼,安槿葉將被子往身上緊了緊,無奈的問坐在牀沿上的男人。
尹俊浩笑笑,“有個新聞發佈會,下午才能回來,你不要亂跑……”
她是孩子嗎?安槿葉不滿的撅起嫣紅的脣瓣,長長的睫毛輕顫,充滿了無辜。
尹俊浩心神盪漾,讓安槿葉猝不及防的,飛快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安槿葉皺眉,羞紅了臉頰,尹俊浩卻早已經收回了低沉的身子,兩個人,好像不經人事的少年,忐忑、又懵懂。
他的手腕上還掛着名貴的西裝,起身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司機在下面等了,我得先走!”
安槿葉紅着臉點頭,眯起的雙眸弧度優美,眼底是幽深的希冀。
很多東西都是得到了一點便想要更多,她也是這樣。
尹俊浩走後大約兩個小時,墨小景的電話火急火燎的響起,她說:“安槿葉,快點看電視,省臺的經濟頻道!”
安槿葉起身打開臥室的小電視,出乎意料的在經濟臺看見尹俊浩的身影。
楊桃送她回來的時候跟她說過,希望她能夠勸一勸尹俊浩,走到這個位置很不容易,將來的前景更是沒有限度,希望他不要放棄。
安槿葉雖然不甚懂,但大約也知道尹俊浩是不喜權勢的,所以當初才寧願做了律師。
但是她還什麼都沒說,他已經拾起了被他丟了好幾天的工作嗎?
安槿葉將自己圈在被子裡面,蹙着眉心看見尹俊浩的秘書將他手中那份白紙黑字的報告單拿給記者,隨便攝影師認認真真的拍下來,那個男人,站在衆人中間、閃光燈聚焦的地方,從容不迫的說:“請諸位儘快掐滅流言,尹俊浩是怎樣的人,自會說出來,不必過多猜測!”
鏡頭側轉,安槿葉清楚的看見4A的白紙上明明白白的微軟雅黑:不支持親屬關係!
尹俊浩起這麼早,只是想在全天下的民衆面前證明,他們根本不是兄妹麼?
是不是謠言,這一張紙便不攻自破了!
安槿葉忽然間有些感動,一個人抱着遙控器,簌簌的落下淚水。
幾乎都是那一會兒時間,當電視上改放上廣告,她跑進書房開了電腦,不管是本地的網頁還是外地,頭條几乎都將這烏龍事件推上了頭榜。
安嘉婕無助傾訴的照片也在首頁,但在那份報告單面前顯得太過於無力。
無視了尹俊浩的囑咐,將手機塞進包包裡,安槿葉迫不及待的開車去安宅。
安嬸就好像她真正親人一樣的存在,不管什麼時候她對她都從來沒什麼二心,但現在因爲她,她的女兒出了這樣一個大丑,她很想解釋,不能解釋,道歉也好!
大紅色的寶馬在大馬路上奔馳,一路順暢的到達安宅,中間連綠燈都沒有兩顆。
花園裡空無一人,安槿葉着急的按響門鈴,半晌纔有了一個蹣跚的身子穿過花園來開大門。
“安嬸!”安槿葉溼潤了眼睛,不知道
是不是因爲安嘉婕的打擊,她們半年未見,安嬸卻好像老了很多很多,連腰身,也岣嶁着,再也直不起來。
“你……”安嬸遲疑了一會兒,眯起眼睛自己注視着安槿葉,蒼老的手慢動作的靠近大門。
安槿葉當然也會尷尬,因爲天冷,她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但是那張臉,應該沒有什麼變化纔對吧?
越發靠近,安嬸終於醒過神來,“小姐!”
綿長的呼聲好像缺失了多年的聲音,安槿葉激動得落淚,安嬸更是老淚縱橫。
這一刻她的女兒都已經不在她的世界中,眼中唯有這個她一直帶到大的女孩子。
大門一開,也不顧從前的身份詫異,安嬸一把將安槿葉拉進了懷中,漲滿了褶皺的溫暖的手在安槿葉身上不停摸來摸去,一個勁的感嘆:“怎麼瘦了這麼多?怎麼瘦了這麼多!”
“沒有!安嬸!”安槿葉原本想好的情節都沒有出現過,她以爲至少安嬸是會偏袒着安嘉婕,畢竟是她的孩子,她以爲至少會給她一些臉色看,畢竟她真的做了錯事。
但是什麼都沒有。
安嬸將她引到客廳裡,茶几上那隻用了很多年的花瓶還沒有被換掉,這個季節花園裡沒有開花,花瓶裡便插着嫩黃色的梅花,大約是從外面買來的。
安槿葉久別了這老宅子,一切記憶都好像被從心靈的閣樓當中翻了出來,什麼都未變。
“小姐喝果汁吧,我這就去榨果汁!”安嬸將她按在沙發上坐下來又急匆匆的趕往廚房,安槿葉想制止她,但沒有成功。
客廳裡電視開着,但聲音不大,越發顯得這棟古老的房子有點寂寞的味道,安槿葉悄悄嘆了口氣,知道尹俊浩應該早也不住在這裡了。
興許是被樓下的聲音吵到,安槿葉無意中擡頭,剛好觸到剛剛走到樓梯拐彎處的薛天明。
他在這裡?安槿葉稍稍變了臉色,隨即想到安嘉婕,如果薛天明在這裡,那安嘉婕,肯定是在的。
薛天明沒有退縮,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客廳。
他身上穿着居家的毛絨拖鞋,上半身應該是脫了西裝的,只剩下細細的毛線織成的毛衣,當然褲子還是西褲。
安槿葉稍稍讓到了沙發一邊,看躲不過去了,才無不心虛的與薛天明打招呼:“好久不見!”
微弱的聲音讓薛天明很想笑,但勾着嘴角又笑不出來。
他們明明在兩天前的婚禮上還見過的,怎麼是好久不見了呢?不過好想自始至終,他們也是沒有打過招呼的。
順着安槿葉的話,薛天明也說:“好久不見!”
他在沙發組的另一邊坐下來。
安嬸端着果汁出來,看見薛天明亦是一臉自然,“天明下來了,喝什麼?”
薛天明笑:“不用!”
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吃午飯了,安嬸擡手示意兩個人,嘴角掛着安槿葉久違的慈祥笑容,“你們看會兒電視,小姐好久沒有回來,安嬸午飯做豐盛點!”
安槿葉剛想說不用了,她一會兒要回去,但終究又不忍心,不管安嬸現在心中怎麼想,她想她首先需要坦然。
直到安嬸的背影消失薛天明才慢吞吞的收回視線,對安槿葉說:“她對你比對她的親生女兒還要好!”
安槿葉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答薛天明,微怔之後,一片默然。
薛天明瞧見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下了然,“安嘉婕的確在樓上,安嬸不願意離開這裡,就算安嘉婕不喜歡,也只能呆在這裡!”
他的話似乎有很多重意義,但安槿葉還是不願意去想,她能夠想到來跟安嬸道歉已經很不容易,再說些其他什麼,已經太累了。
“你們現在怎麼樣?”兩個人久久無話,薛天明的口氣也柔和了許多,不像安槿葉出狀況的那段時間那樣冷厲,溫和的好像從前她認識的那個大哥哥。
安槿葉好似終於找到了話題,抿了抿嘴角,溫和的笑着說:“還好!”
能夠讓重傷之後的安槿葉還能說出還好兩個字,薛天明覺得自己已經不用再繼續問下去了。
兩個人看着無聊的電視劇,興許是察覺到安槿葉的侷促,薛天明輕輕嘆了口氣,轉身上樓。
牀上的女子跟樓下的女子有時候其實也蠻像,她們愛着同樣的人,有些相同的小性子,不一樣的是那個被他們相同愛着的男人,只愛着樓下的女子。
樓下的那位要天真一些,爛漫一些,不管什麼事總能往好的一面想,就算後來遭遇到這些大的打擊,依然是活過來了。
但牀上的這位不一樣。
薛天明近乎憐憫的瞧着躺在牀上了無生息的女子,她的臉頰是蒼白的,連脣瓣也是蒼白的,上帝給了她呼吸,卻沒有給她生命。
爲了那個男人在婚禮上抱着另一個女人離去,她趁着半夜,從二樓的窗臺上墜落。
也許因爲墜落前就已經精神崩潰,纔會選擇了二樓,纔會僅僅是摔在花園裡,除了小腿骨折、身上皮膚擦傷以外,幾乎沒有其他傷痕。
輸液瓶的水一點一點的下落,順着透明的管道進入她的脈搏,薛天明已經不懼任何人,大大方方的,用自己手心的溫暖蓋住那一抹涼意。
吃飯的時候餐桌上只有三個人,安槿葉眨着幽深的黑眸看了薛天明好幾次,大約是在疑惑安嘉婕爲什麼沒有一起吃飯,安嬸裝作看不見,薛天明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小姐,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酒糧丸子,嚐嚐安嬸的手藝有沒有變化?”安嬸說話的時候那顆顏色溫和的丸子已經落到了她的飯碗裡面,用的是客用的筷子。
安槿葉強忍住眼底的澀意,咬了一口,然後扯開脣角說:“安嬸的手藝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呢!好久沒有吃過了!”
安嬸樂呵呵的笑起來,笑容的空隙擡眸看了看與二樓貫穿的天花板,臉上多了一抹不自在。
這頓飯安槿葉吃得不少,不管她覺察到了多少東西依然還是不停的吃,只能不停的吃下去,似乎才能遺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