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吩咐她們幾個把院子裡服侍的丫鬟都詢問一遍,然後商量着擬一張單子給她,看看到底是帶哪幾個去南疆,畢竟王都這邊也還是需要留一部分人看顧宅院的。om
南宮玥補充道:“這次我和世子不會帶太多的人回去,除了你們幾個貼身伺候的以外,其他人能少則少吧。唯一重要的是忠心。”
百卉她們互相看了看,也心中有數了。
這種時候,會被主子帶走的,首要的條件自然是忠心和能幹,主子能看得上眼的,其次再看對方的意願。所謂:“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大部分情況下,奴婢自然願意跟着主子離開以謀求更好的前程,但也有些人會因爲某些其他的原因選擇留下——比如意梅就會留在王都幫南宮玥繼續看管花顏,因此她的丈夫孫葉也會留守王都。
人心複雜,雖做不到盡善盡美,但此去南疆,南宮玥到底人生地不熟,鎮南王府有些複雜,到時會遇到什麼狀況也很難說,因而至少自己帶去的人裡不能存在任何隱患。
雖然把一個大包袱丟給了百卉她們去煩惱,但是南宮玥也沒因此輕鬆多少,接下來的日子,南宮玥是越來越忙,一方面忙着收拾行禮,另一方面又要一家家地與相熟的人家告別。
尤其是外祖父林淨塵。
在接了聖旨的當日,蕭奕就陪着南宮玥去了一趟林宅。
當得知他們要去南疆的時候,林淨塵沉吟一下,撫須笑了,說道:“玥兒,阿奕,我正打算去南邊,不如你們就捎帶我一程好了。”
“外祖父”南宮玥先是一陣驚喜,隨後又有些疑惑不解。
就聽林淨塵含笑着說道:“這幾年歷練下來,你表哥也差不多能獨擋一面了,也不需要我在這裡看着了。我正想到處走走呢,聽說南疆那邊有不少稀罕的藥材。”
蕭奕欣喜若狂,他原本就擔心南宮玥離開王都離開家人後會失落、會寂寞、會傷心,現在外祖父肯隨他們一起走那再好不過了!外祖父那可真是他的救星啊!
蕭奕笑得燦爛極了,忙不迭地說道:“是啊是啊,外祖父您隨我們一起走吧。我們南疆別的沒有,就是有十萬大山任由外祖父您遨遊。”
聽聞十萬大山,林淨塵也難免露出嚮往之色,嘆道:“大裕九州志上說,十萬大山可謂無山不綠、無峰不秀、無石不奇、無水不飛泉。其中珍禽異獸、奇花名藥繁多,許多藥草是醫者聞所未聞。想必我此行必然會大有收穫!”
對於普通人,十萬大山乃蠻荒之地,多毒蟲猛獸,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對於林淨塵這種醫者而言,卻彷彿是仙境一般。
看着林淨塵容光煥發的樣子,南宮玥不由得笑容更盛,她知道外祖父喜歡四處遊歷,在王都待了這幾年其實也有些悶壞他了。
南宮玥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外祖父,古有神農嘗百草,寫下神農氏藥經,不如玥兒幫您整理一下手札,編寫一本林氏藥經如何?”
林淨塵若有所思,道:“我這些年的一些手札也確實該整理一下了,玥兒你的心意外祖父心領了。不過你現在是鎮南王世子妃,等你隨阿奕回了南疆,瑣事繁多,還是應該先安排好家事纔是。”
“外祖父,我一點點地做還不行嗎?”
南宮玥挽着林淨塵的胳膊一通撒嬌,本來心底因爲很快就要與家人朋友分別縈繞着一種淡淡的惆悵,此刻總算是消散了許多。
從林宅回來的時候已過了未時,鎮南王府裡多了一位訪客——傅雲鶴。
蕭奕有些驚訝,隨後就笑着打招呼道:“小鶴子,這還沒到送別宴呢,你怎麼就過來了。”
“大哥,大嫂,你們可算回來了!”傅雲鶴都等不急了,差點想出去找他們,一見他們回來便是滿臉欣喜的說道,“祖母讓我隨你們一同去南疆。她剛進宮已經同皇上說了,皇上也答應了!”
當祖母問他願不願意去南疆的時候,傅雲鶴立刻就同意了。
儘管南疆遠沒有王都這般繁華,出門在外也難以維持像現在這般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前年隨着蕭奕上陣殺敵的那些日子卻是傅雲鶴有生以來最最充實的時光。
哪怕這一去可能要幾年才能夠回王都,傅雲鶴依然沒有後悔。
蕭奕有些意外,隨後便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幹得好,小鶴子,等到了南疆,你大哥我會好好操練你,保管幾年後讓詠陽祖母刮目相看。”
傅雲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回想起在南疆的那些日子不,他不太想回想。
嗯!
也許娘說得對,他好好的一個逍遙公子哥不當,跑南疆去幹什麼?
傅雲鶴欲哭無淚,現在還能後悔?
“呃,大哥,不打擾您和大嫂收拾了,我、我先回去了”傅雲鶴乾笑着,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幾步,沒一會兒工夫就跑得沒影了。
南宮玥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噗哧”輕笑出聲。
她真好奇,當日傅雲鶴隨蕭奕一起去南疆的時候到底是受了什麼樣的待遇,怎麼一提起來就能怕成這樣呢
傅雲鶴能與他們一同再好不過了!雖然蕭奕沒有說什麼,但南宮玥卻知道,他在王都也有許許多多的不捨。
畢竟這一世,與上一世是截然不同的!
皇帝只給了他們三日的時間收拾行囊,東西其實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隨身物品和重要物件外,大多都留在了王都,這也是爲了向皇帝表明態度,表示他們並非一去不回。
去宮裡辭行的時候,蕭奕甚至樂呵呵地表示,等過幾年待皇帝四十大壽的時候,就帶着南宮玥回來給他賀壽。
聽得皇帝眉開眼笑,很是開懷。
蕭奕並非只是隨口說說的,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到他在南疆勢力穩定後,就會帶着南宮玥回王都省親。
他的臭丫頭一定會高興的!
這一日,也是王都的好友們爲他們準備的送別宴的日子,兩人從宮裡回來後不久,他們就都紛紛來了,每一個人都比帖子上約定的時間提早了不少,哪怕是一貫喜歡遲到的原令柏。
蕭奕和南宮玥要走了,他們的黑犬石頭也要跟着主人一起去南疆了,因此今日傅雲雁他們還把家裡的細犬也都帶了過來,原令柏的黑子,傅雲雁的曜日,南宮昕的大黑、默默
聰慧的細犬們彷彿也感受到了那種離別的氣氛,往日裡,它們齊聚時都是吠聲不斷,折騰到東,撒歡到西,一隻只就像是剛出獄的犯人一樣,可是今日,它們湊在一起互相嗅着舔着,時不時地發出嗚咽聲,彷彿想記住彼此的味道。
南宮玥、蕭奕和蕭霏親自在二門迎客,鎮南王府的二門第一次這麼熱鬧,然而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離別的不捨。
南疆與王都相隔何止千里之遙,這一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
衆人心頭都有千言萬語,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玥兒”只是看着南宮玥,原玉怡的眼睛已經是通紅的一片,她想過以後等她和韓綺霞也出嫁了,大家想見面玩耍就不像在閨中那麼方便,卻不想最大的阻攔在竟會是那千山萬水的距離。以後她再也見不到玥兒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樣子,連着韓綺霞的眼睛都紅了。
見狀,傅雲雁微微嘟嘴,故意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用訓斥的語氣說道:“都給我擦擦眼淚!你們都不許哭!小心把臉上的胭脂都哭花了,好好的一場送別宴就變成唱大戲了!我哥哥也要走了,你們看我都沒哭呢!”
說着,她早已經四淚光閃爍,卻強忍着淚意,鼻頭微紅地看向了蕭奕和南宮玥,“再說了,不是阿奕和阿玥要走了,是阿奕要帶阿玥回家了!”
一時間,衆人都是露出了動容之色。
是啊!六娘說的不錯。
他們在一起太久,卻幾乎忘了王都不是蕭奕的家,蕭奕的家遠在遙遠的大裕的另一頭,南疆纔是他的家。
“說的好!”傅雲鶴難得給了傅雲雁一個讚賞的眼神,馬上要離家的他心情也有些複雜,故作豪爽地揚聲道,“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原玉怡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她也不想因爲她壞了大家的心情,於是用輕快的語調緩解氣氛道:“鶴表哥說的是。以前玥兒不許我們在她府裡喝酒,說什麼怕我們家裡人埋汰她,那今天她可得一次性把以前沒喝上的酒都補給我們才行!”
“好好好!”南宮玥玩笑地接口道,“你們放心!今天別的保證不了,但是酒一定管飽!”
一句話說得他們不由得都笑了。
如同那句古語所說,人生無不散的筵席!
即便以後天隔兩方,但是這份情誼也將永遠銘刻在他們心中
南宮玥和蕭奕就領着衆人去了小花廳,往日裡他們總是有說不盡的話題,談笑風生,語笑喧闐,可是今日這一路上大家都是沉默以對,連着滿園春色都映不到眼眸中。
蕭霏和衆人相識不算久,卻也不由得地被感染了這種離愁別緒,默不作聲地跟在南宮玥的身旁。
小花廳裡早已經佈置好了,從裝飾的花瓶、屏風,到席面用的桌椅,各式的點心水果丫鬟們在一旁候着,只等着主子和客人們入席。
衆人都落座後,丫鬟便熟練地先上了一輪的菜餚,琳琅滿目,色香俱全。
韓淮君和蔣逸希捧起盛滿的酒杯忽然站起身來,緊跟着,其他人也都捧酒陸續地站了起來,都是目光凝重地看着蕭奕、南宮玥和傅雲鶴。
韓淮君朗聲對蕭奕道:“大哥,古詩有云:‘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你、大嫂還有鶴表弟過兩日就要走了,今日我就敬你們一杯,算是提前爲你們送行!”說完,他和其他人便一口氣將杯中之物飲盡,然後將空蕩蕩的杯口對着蕭奕。
“多謝!”
蕭奕亦是深深地看着衆人,一口將杯中的酒飲盡,平日裡一貫含笑的嘴角今日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別離的一日終將來臨,他也不捨,但是就像祖父在時曾經教導過他的,有些事是不得不爲!
離別在即,語言變得如此蒼白無力,他們能做的便是喝,喝,喝酒氣熏人醉,每個人的臉頰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雙眼也泛起了微微的氤氳。
酒到酣時,微薰的陳渠英舉杯笑道:“阿奕,我記得我們上一次打賭的記錄還是平局,不如我們再打一次賭吧。”
“賭什麼?”
蕭奕還未回答,原令柏和傅雲鶴已經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目光中都是興致盎然。
陳渠英卻故意賣關子地又飲了半杯酒,這纔看着蕭奕的眼眸緩緩道:“賭我三年後能否金榜題名!”父親對他說,只要他沒高中一天,就要乖乖地在國子監讀書,一旦他金榜題名,父親也就不再拘着他了,他想要外放也罷,想要雲遊亦可,總之,他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原令柏和傅雲鶴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哎呦喂,阿英真是好大的口氣,以爲“金榜”是他家後院嗎?要知道“學而優則仕”,萬千讀書人終身的目標就是金榜題名,比如三字經中就說:“若樑灝,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樑灝讀了一輩子的書,八十二歲才中了狀元,科舉可不僅僅是“十年寒窗”那麼簡單!
“阿英,口氣夠大,我喜歡!”原令柏嬉皮笑臉地說道。
蕭奕也笑了,挑釁地說道:“這個不刺激。照我說,應該賭你能否名列三甲纔是!”
原令柏和傅雲鶴默默地縮了縮身子,大哥實在是太狠了!
陳渠英眯了眯眼,伸出右掌,“一言爲定?”
兩人擊掌爲誓,然後各自又飲了一杯酒。
原令柏和傅雲鶴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都笑嘻嘻地主動請纓當見證人。
氣氛熱絡,一時衆人似乎都忘了別離在即。
待太陽西下,衆人也終將要告辭。南宮玥和蕭奕親自把他們送到了二門處。
“大哥,小鶴子”原令柏頹喪地垮着肩膀,感覺自己又一次被蕭奕和傅雲鶴給丟下了。
不過沒關係!原令柏也振作了起來,近日孃親已經被他纏得有些鬆了口,他相信,等他再纏上一陣子,指不定孃親就會嫌他煩,把他打發去南疆呢!
想到這裡,原令柏打起精神,說道:“大哥,小鶴子,來日一定會去南疆見你們的!”哪怕孃親不答應他去謀資歷,遊歷玩耍總可以吧?
“只要你來,我管飽!”蕭奕笑嘻嘻地說道,拍了拍原令柏的肩膀,“保重!”
“怡姐姐,希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宮玥環視着衆女道,“我有一份禮物想送給你們。”
她一個眼神示意,幾個丫鬟就把早已經備好的酒罈子都一罈罈地搬了出來。
這幾壇酒南宮玥已經藏了半年,現在拿出來,既是作爲臨別的禮物,也是一份念想。
傅雲鶴、原令柏他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而原玉怡早就想了起來,忍不住又要哭了,哽咽着說道:“玥兒,是去年我們一起釀的桂花酒嗎?”
去年,在應蘭行宮避暑的時候,她們一起釀好了桂花酒,約好了一年後再一起飲那桂花酒。誰知道,還不到一年她們就要分別了。
傅雲雁的腦海中也浮現了當時的一幕幕,一直壓抑的悲傷在這一刻彷彿是突然出現了缺口的水壩,情緒在心口翻涌不已。
“希姐姐,怡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宮玥笑着,叮囑道,“你們可要好好窖藏起來,待到今年桂花開的時候,就可以飲這桂花酒了。”
“玥兒(玥妹妹),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待到今年秋天桂花開的時候,雖然他們不能聚在一起,但是至少可以一起對月飲這桂花佳釀!
到了晚上,蕭奕在王都的一衆小弟們包下了歸元閣,爲他的送行。等到蕭奕帶着濃重的酒氣回到鎮南王府的時候,已過了亥時。
這一晚匆匆而過,到了天明,便是南宮玥他們啓程出發前往南疆的日子。
他們輕車減從,一行人的隊伍顯得極其簡單,只有幾匹馬,幾輛馬車,所有隨身物品都裝在最後一輛馬車裡,完全沒有舉家遷徙的樣子。
南宮玥和蕭奕沒有讓人過來送行,反正該說的已經都說了,何須再送。
他們約好了和林淨塵還有傅雲鶴在南城門處會和,然後就正式出發了。
坐在馬車裡的南宮玥忍不住撩開窗邊的簾子,回頭看了王都一眼。
王都並非她出生的地方,卻是她前世今生加起來生活最久的地方,也是她最難忘的地方。
往事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眼前飛速地閃過,心中涌起了淡淡的甜蜜和不捨。
相比下,與南宮玥同車的蕭霏就少了一分離別的愁緒,多了幾分想要儘快回到南疆的期待。
她要和大哥、大嫂一起回家了!
蕭霏沒有出聲打擾南宮玥,她知道大嫂此刻的心情必然極爲複雜。
這時,馬車外傳來蕭奕的聲音:“阿玥!”
與此同時,馬車的速度隨之放慢,然後停了下來。
南宮玥再次挑開窗簾,看向車廂外的蕭奕,用眼神詢問。
蕭奕指了指王都的方向,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阿玥,你快看!”同樣騎在馬上的傅雲鶴也在看着同樣的方向,嘴角逸出燦爛的笑容。
南宮玥再次回望王都,只見那陰沉的天空中綻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煙花,雖然不如夜晚的煙花絢爛奪目,可是在南宮玥和蕭奕的眼中,這些煙花卻是他們所見過的最美的煙花。
蕭霏也從另一邊的窗子看着王都的天空,心中亦是瞭然。
這大白天的,又有誰會閒着沒事放煙花呢?
想必是大哥大嫂的那幫友人吧?
能有這樣的朋友真好啊!
當最後一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後,蕭奕和南宮玥卻沒有立刻收回視線,又怔怔地望着那裡好一會兒,蕭奕這才道:“我們出發吧!”
傅雲鶴點頭附和,然後帥氣地一揮馬鞭,策馬而去。
朱輪車的簾子放下,馬蹄翻飛,車隊繼續前行,越來越快,這一次再也沒有停留
南宮玥也再沒有掀開簾子回頭去看
她早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她無怨無悔。
不管去哪裡,她都會和阿奕永遠在一起
這一日,蕭奕與南宮玥一同離開了王都。
而就在數日後,齊王府的大姑娘韓綺霞在去上香的路上,投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