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這般震驚,弟弟我可以將它理解爲心虛嗎?”聲音不急不緩,不鹹不淡,可洛傾雪卻能感受到那從骨髓中透出來的寒冷。
側首微擡,入目,那微微半眯的虎目,透着些許陰鷙和不善的眸光,光潔的肌膚,瘦削的臉頰,與洛永煦有三分相似的容顏,洛傾雪頓時有些詫異;不過也只是短短片刻,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擡起擡起頭時,面上已經是波瀾不驚。
“大姐姐是沒想到弟弟我會回來吧?”
對面的男子整了整衣衫,粉紅的櫻脣開開合合,大姐姐三個字卻是生冷得宛若仇人吧,哪有半分姐弟相見應有的熱情和激動。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噙着清寒薄笑,語氣古井微瀾,“是沒想到。”
“奴婢見過三少爺。”
一直愣怔在當場的錦笙,趕緊將手中拿着的螺子黛放到梳妝檯上,然後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疑惑和激動;低着頭,“小姐,奴婢立刻下去泡茶。”
“嗯,去吧。”洛傾雪對着她微微笑着,罷了罷手,“我記得三弟不愛香高味醇的鐵觀音,亦不喜鮮醇甘爽雨前龍井;就泡上次外祖母送來的普洱吧,祛火清毒,延年益壽,我想三弟應該會喜歡的。”
錦笙低着頭,心裡不斷嘀咕着,什麼太長公主送來的,祛火清毒,延年益壽;說得那麼好聽,其實是因爲小姐自己最討厭喝普洱了,好吧。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卻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是,奴婢這就去。”
“呵呵,近來體虛身弱,無暇管教這些丫鬟,一個個的便越發的沒規矩了。”洛傾雪擡起頭朝洛傾睿笑了笑,端着茶杯,凝視着裡面翻飛的茶葉,聲音聽不出語氣,“前兒母親病重彌留時,不是遣人送信回來說,有事走不開的嗎?”
嫡母過世,身爲庶子外出不歸,視爲大不敬;只是這洛傾睿卻是小孟氏所出,再加上當年他去麓山學院也是馮望月一手爲之;他不回來,洛永煦當初也是怒極,只是後來孟氏從中調和,再加上馮望月又素來是好性子;饒是已經病重在牀,收到洛傾睿寄回來的書信,竟也沒有生氣,只留下話說,隨他去吧。
只是有些事情,馮望月能忍,那是因爲她不在乎;可洛傾雪,尤其是重生之後的洛傾雪可沒有那麼好的性子;她面色微微趁着,語氣帶着冷厲和狠絕。
洛傾睿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對洛傾雪的發難好似絲毫不在乎般,反而擡起頭,瞧着她,“幾年不見,大姐姐難道不請弟弟坐下說話嗎?”
“我不讓你坐,難道你就不坐了嗎?”洛傾雪是什麼人,她端着茶杯送到脣間,眼瞼低垂,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狐疑之色;洛傾睿,前世……唯一……至少是在她死的時候,唯一活下來的洛家男丁;至於她死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能夠在那樣的形勢下保存自身,甚至連帶着保全小孟氏和他妹妹洛秀憐,想到這裡,洛傾雪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洛傾睿嘴角微微勾着,帶着三分邪肆的味道,只是那種感覺讓洛傾雪非常的不喜,“既然大姐姐都開口了,我們姐弟之間,是不該如此生疏的。”
話音未落,他徑自走到洛傾雪對面的座椅上,懶洋洋地側身坐下,臉上還帶着那帶着三分調侃,七分生冷的笑意。
對此,洛傾雪不置可否;只是,他居然能夠不驚動門房,也不驚動素瑤居外面的那些丫鬟,順利地進入她的房間,單單從這一點,他就足夠引起她的重視了;她低下頭心裡淡淡的想着,看來是應該找人調查一下,洛傾睿離開雲都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了。
“此次回來可是去見過父親和祖母了?”洛傾雪心中思索着,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是淡淡地當真宛若一個姐姐般與他拉起了家常,“祖母近來身子頗有些不好,你若是得閒多去陪陪她;對了,靜王府的薇夫人也在,想來若是看到你定會開心的。”
“……”洛傾睿臉上仍舊淡淡的,沒有絲毫表情;靜默了片刻,轉頭看向不遠處圓桌上堆着的亂七八糟尚沒有來得及整理完畢的木匣錦盒,“大堂哥和三堂哥對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明知道最後那些好東西還是會落到馮素煙和宋芊芊的手上,可偏偏每次都會將最好的送給你,有時候弟弟都在想,大姐姐不愧是大姐姐,這討人喜歡的本事,當真不愧是嫡母教養出來的。”
洛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這是暗指她勾三搭四?
“說道討人喜歡的本事,姐姐我可比不得你;往日母親在世對你頗爲喜歡;連她過世你不回來,她都沒有半分怨言;再加上父親對你的期望,祖母對你的厚愛,你若這麼說……他們知道,該是會傷心了。”
洛傾雪淡淡的笑着,只是語氣中的戾氣卻是那般的明顯,“不過話說回來,姐姐當真好奇得緊呢,到底有什麼事情,母親最重要的斷七禮都讓弟弟不曾回來,卻偏偏在斷七禮之後不過半月有餘,弟弟你又……呵呵,姐姐也是隨便問問,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就是。”
“……”洛傾睿瞧着洛傾雪那巴掌大的小臉,與馮望月有七分相似;可她比起馮望月卻是多了三分雍容,少了七分柔情;馮望月……他低下頭,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那個名字,他是該感激她的,只是就算那如此,那也不能成爲面前這位女子對付自己母親的藉口。
想着,他的面色頓時變了幾變,然後低着頭;薄脣嚅了嚅,上未說出話來,就聽到腳步聲傳來;然後錦笙端着托盤,走到他面前,“三少爺,請用茶。”
“嗯。”洛傾睿微微頷首。
“行了,這裡不要你伺候了,去門後候着吧。”洛傾雪瞧着洛傾睿,心中盡是冷意;他既然會選擇悄無聲息的過來,那便絕對不是爲了找她拉拉家常這麼簡單。
洛傾睿端着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大姐姐果真不愧是我鎮北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靜安太長公主嫡親的外孫女,這等極品的普洱,弟弟可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了。”
“既是喜歡,多喝一些便是。”洛傾雪神色有些懶懶的,只是她卻怎麼都想不通;前世自己竟然從未注意過,連大哥和哥哥最後都戰死沙場;這洛傾睿身爲洛永煦的兒子,又怎麼會倖存下來。
要知道那個人的目標,可是洛氏一族千百年留下來的權利和財富,他又怎麼會那麼好心放過洛氏一族唯一的男丁,還是……這其中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貓膩不成?
洛傾雪低着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卻聽到洛傾睿那清冷的話語,“大姐姐,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兒弟弟來找你可不是爲了喝喝茶的。”
“嗯哼。”洛傾雪拉長了尾音,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嫡母剛去,大姐姐便如此大刀闊斧整治父親的後院,干涉父親房中之事,難道不覺得太過分了些?”洛傾睿張口很是不留情面,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見,傳了出去;那洛傾雪的名聲當真是不用要了。
洛傾雪低着頭,眉宇微微顰蹙着,做出一副懵懂模樣,“三弟,你在說什麼呀,姐姐怎麼聽不懂呢?父親的後院,父親的房中之事,自有父親自個兒處理,大姐姐我可沒那個精力,咳,咳咳……”
說着,她拿着手絹捂着薄脣,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微微泛白的面色上瞬間因爲氣息不暢而浮起兩抹酡紅色,咳嗽完她的氣息尚有些不穩,連帶着語氣都帶着顫音,“大姐姐這身子不爭氣,讓三弟見笑了。”
“大姐姐,在弟弟面前,這一套免了吧。”洛傾睿冷笑一聲,“我承認姨娘曾經也覬覦過那個位置,但我見過她了,那件事情絕非是她所做的;大姐姐這般隨便拉人頂了罪名,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洛傾雪看着洛傾睿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原本以爲是有幾分聰明的,可到底人太年輕,又經歷得太少,始終還是差了那麼一些,或許這也是當年爲什麼洛家大房、二房除他之外的所有男丁全都不在了,他還能活得那麼的自得罷。
“天打雷劈?呵呵……三弟也明白,這等陷害人的下作手段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那你怎麼不去問問你姨娘,她到底做了什麼?”
洛傾睿擡頭冷冷地看着她,“大姐姐你還想冤枉姨娘嗎?說到底她也算是長輩,你這般……”
“當初的事情祖母可是親眼看到的,父親也是在場的;如果三弟當真有什麼疑問,不如去請教請教父親和祖母。”洛傾雪面色陡然沉了下來,連帶着語氣也染上了明顯的不悅,“還是三弟以爲,父親和祖母會爲了我而讓孟姨娘蒙上不白之冤?”
“……”洛傾睿的面色頓時愣了愣,連帶着眸色都染上了三分疑惑,難道姨娘騙了他?
“對了,還有……三弟雖然數年未歸,可相比應該還記得在迎春院裡有位叫粉茉的婢女吧;若是三弟不信,可以去問問當時在場的那些嬤嬤、丫鬟們。”洛傾雪瞧着洛傾睿,眼底滿是嚴肅,“粉茉在臨死的時候,是不是拉着大姐姐的手,說對不起;是啊,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呢?”
洛傾睿面色頓時變了變,他自回來就聽妹妹說了因爲大姐姐,自家姨娘被關進了庵堂的事情;然後他便頭腦發熱地跑過來了,難道事情不是妹妹所說的那般?
“這好壞的話都大姐姐說了;再說那些丫鬟、嬤嬤也未必敢說出真話來。”
“……”洛傾雪低着頭抿了口茶,良久沒有再說出話來;有些人,你縱使說得是真話,他也只當假話聽;有些人縱使滿口胡言,他卻深信不疑。
說不上什麼好與不好,唯信與不信,如此而已;這樣的人太自我,就如同前世的她,將所有的一切當做理所當然,最後卻是……
她嘴角微微勾着,帶着淡淡的笑容,“三弟心中早已經有了想法,不論姐姐我說什麼,或者怎麼說,你大抵都是不會相信的。既然如此,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你自己去好好查查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豈不來的更快?”
“……”洛傾睿猛地擡起頭,瞧着洛傾雪,不放過她臉上的絲毫表情,眼神灼灼,好似要穿透外面那層皮囊看透她的內心般。
對此,洛傾雪仍舊嘴角微微勾着,噙着清寒薄笑,眉梢淺揚,任他這般看着;他這點兒道行,若是對付前世這個時候的她,倒是綽綽有餘了;只可惜啊,世事無常,誰有能夠知道她如今十二歲的皮囊下面是從十餘年後重生而來的靈魂呢?
“好了,若是三弟沒有其他事情,還是請離開吧。”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語氣很輕,很柔,很能安撫人心;饒是心情暴躁的洛傾睿也不由得緩和了些許,“我希望三弟怎麼來的,怎麼離開;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何況父母與兄弟;今日之事,大姐姐我可以不做追究,但往後希望三弟在做事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若有下次,哼!”
“我知道了。”洛傾睿的語氣有些低低沉沉的,好似還帶着些許的凝重。
不過這些都不在洛傾雪的考慮範圍之內,瞧着洛傾睿離開之後,她垂下眼瞼,輕喚一聲,“長歸,晚照。”
“屬下在。”暗處兩人飛快地閃身出來,在她面前單膝跪地,語氣恭謹。
“派人去查查洛傾睿這些年到底經歷過什麼。”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次回來的洛傾睿非常的,嗯……不一樣;說是成長了,可偏偏又還是那副容易激動的模樣,做事不考慮後果;可說是沒有成長,他最初所露出來的表情的確是讓她又些愣怔住了。
長歸低着頭,“是,屬下立刻安排下去。”
“行了,都退下吧。”洛傾雪揮揮手;耳邊兩道輕微的風聲響起,兩人又各自隱匿暗處,來無影,去無蹤。
“咚,咚咚——”
洛傾雪擡起頭,“進來。”
“小姐,錦繡坊的江掌櫃來了。”錦笙面色恭謹,微微擡起頭環視四周卻並未發現洛傾睿的身影,有些愣怔了下,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姜嬤嬤已經將她領去花廳候着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錦繡坊?江掌櫃?她來這裡做什麼。”
“……”錦笙低着頭,這種事情她怎麼會知道;“小姐若是不願意見,奴婢這就讓姜嬤嬤回了她去。”
“罷了,既然人家都找上門來了,見見也好。”洛傾雪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前世她便聽說雲都的錦繡坊、通寶齋,保和堂,不歸樓;很是神秘,背後的勢力之大,就連後來她嫁於雲景疏掌控着全國的情報,可對於這四大商鋪,卻沒有一點辦法。
現在想想,她更好奇的是,皇城中的那位爲什麼會放任這樣一股勢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難道就不怕他們會在暗地裡籌劃着謀朝嗎?
錦笙低着頭,恭謹地立在一旁,“小姐,三少爺他……”
“什麼三少爺。”洛傾雪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剛纔本小姐只是乏了,在屋子裡稍微歇息了片刻,明白?”
“是,奴婢明白。”錦笙低着頭。
“走吧。”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剛到花廳,還未走進,就看到一名身着粉衫,容貌俏麗,迎上來,“淑蘭參見郡主。”
“江掌櫃免禮。”洛傾雪語氣淡淡的,擡手在空中虛扶一下,既不顯得疏離也不顯得熱絡,徑自走到主位坐下,然後嘴角微微勾着,莞言輕笑,“江掌櫃也坐吧。”
只是,視線在掃過江淑蘭帶來的八名小廝,以及落在他們腳邊的四個大箱子時,神色有些暗了暗,“不知江掌櫃這是何意?本郡主可不曾記得在錦繡坊定製過衣衫。”
“呵呵,什麼掌櫃不掌櫃的,託主子的福能混口飯吃,郡主若是不嫌棄,就直接喚我淑蘭吧。”江淑蘭本就是利爽的性子,此刻正微不可查地打量着洛傾雪,果然不愧是自家主子看上的人,她在心中點點頭,“郡主怎地知曉淑蘭是送衣衫而不是布料?”
洛傾雪淡笑着,“什麼都好,只是江……淑蘭可未回答我的問題。”
“外間都道平安和樂郡主一無是處,照淑蘭看來倒是聰慧無雙。”江淑蘭點點頭,“我奉主子的命令,爲郡主趕製了一批夏衫,這不剛做好就緊趕慢來地送來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你家主子?”
“呵呵,總有一日郡主您會知道的。”江淑蘭低着頭,抿了口茶,然後擡起頭,“這東西已經送到了,淑蘭就先告辭了。”
江淑蘭本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當初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有那麼些許的扭捏,不過既然接下了,自然就會盡全力做好;現在任務到了最後一環,她可不希望在洛傾雪這裡出什麼幺蛾子。
可洛傾雪又豈是這麼好忽悠的,間江淑蘭起身欲走,她立刻輕喝一聲,“慢着。”
“不知郡主可還有什麼吩咐?”江淑蘭轉身,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眉宇間卻盡是清朗。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若是淑蘭不說清楚,這些東西,你還是打哪拿來送回哪兒去吧。”洛傾雪單手捏着下巴,微微思忖着;正如江淑蘭打量她一般,細細地打量着對方的一顰一笑。
江淑蘭身子微微怔了怔,不由得在心底嘆口氣,果然,她就知道,這平安和樂郡主沒這麼好忽悠;不愧是太長公主的外孫女,望月郡主的女兒。
“郡主,別讓淑蘭爲難可好?”江淑蘭低着頭,眼底飛快地劃過一道黯然之色,“這可是主子交代下來的任務,若是完不成,那淑蘭可就飯碗不保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瞧着江淑蘭臉上露出的違和表情,淡淡地笑着,“做錦繡坊掌櫃的這麼多年,便是飯碗不保,也能保你往後衣食無憂了吧。”
“啊哈,那個,這世上誰還會嫌銀子賺多了不成。”江淑蘭打着哈哈。
“本郡主還是那句話,你自己看着辦吧。”洛傾雪沒有絲毫的退讓,縱使她心裡已經有些瞭然,可自己猜測的,可真正的事實終究是兩回事。
那個人,難道已經算計到這種地步了嗎?
洛傾雪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酸甜苦辣鹹。
江淑蘭抿着脣,要她出賣自家主子那肯定是不行的;想了想,擡頭看到洛傾雪臉上那露出微微沉思的表情,她頓時眼前一亮,“淑蘭以爲,郡主應該是知曉的,您之所以會這麼問,只是因爲不敢相信,是嗎?”
“……”洛傾雪竟無言以對。
“既然郡主心底已經有了答案,又何苦爲難淑蘭。”江淑蘭低着頭,再次添了把火。
洛傾雪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姜嬤嬤來報,“小姐,老夫人和薇夫人來了。”
“什麼?”洛傾雪震驚了下,擡頭看着江淑蘭,面色變了變;現在這個時候,她出現在這個地方,這些東西要怎麼解釋;說是她自己定做的,可以孟氏的性格,沒有給她準備,她指不定會鬧什麼幺蛾子,更何況那個人爲她準備的東西,她絲毫不懷疑絕對是最好的。
鳳臨皇室眼中最好的,無非就是軟煙羅。
難得的,洛傾雪的心竟然有那麼短短片刻的慌亂;不過很快她便震驚下來。
“快,還不快去迎接。”她猛地從座椅上起身,對着江淑蘭抱歉地笑笑,“勞煩淑蘭等候了。”
“郡主這是說哪裡話。”江淑蘭低着頭。
孟氏與孟貞薇已經在下人的攙扶下走到了花廳門口。
“傾雪見過祖母,薇夫人。祖母您身子不好,怎麼親自過來了,若是有事要尋傾雪,讓田嬤嬤遣了丫鬟過來說一聲就是了。”洛傾雪撅着嘴,很是自然低挽上孟氏的臂彎,“祖母,快坐;錦笙,快去泡茶。”
孟氏擺擺手,“這都在牀上躺了多少天了,骨頭都快生鏽了,這不出來走走;對了,這位是……”
“哦,這位是錦繡坊的江掌櫃。”洛傾雪淡笑着解釋。
“民婦參見洛老夫人,薇夫人。”江淑蘭身爲錦繡坊的掌櫃,本就常常與這些達官貴胄的妻妾貴婦打交道,對她們兩人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孟氏點點頭,視線自然也落到她身後那八名小廝腳邊的箱子,瞧着洛傾雪面色有些不悅;因爲馮望月的喪事,府上已經用了不少銀錢了,現在這般大肆在錦繡坊定製衣衫,鐵定又是需要不少銀錢的;畢竟錦繡坊的衣衫,那可是出了名的貴,當然也是出了名的漂亮精緻。
不過心裡想歸心裡想,面上卻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只能淡笑着,“江掌櫃來這是?”
“……”洛傾雪瞧着江淑蘭,面色沉了沉。
江淑蘭卻是笑得更歡實了,“洛老夫人這您怎麼不問問郡主,你們鎮北侯府可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平安郡主的確是個好的。”孟貞薇難得地點頭附和着,只是擡頭瞧見洛傾雪頭上光禿禿的,只有一枚羊脂白玉的玉分心並兩朵素白的簪花並沒有佩戴她送的朱釵,到底心裡有些黯然,不過轉念,人家剛喪母,打扮素雅一點也是正常的。
“哦?這話怎麼說?”孟氏倒是來了興致。
江淑蘭臉上帶着輕笑,“這可得從相國寺說起了,我們東家路過相國寺受了重傷,多虧郡主差人將他送到附近的醫館,這才得以及時受到治療;我們東家可是多方打聽才知道救她的人竟然是咱們鎮北侯府的平安和樂郡主,這不剛從鳳臨販回來的一匹軟煙羅,瞧着夏日將至,便讓我們按着郡主的尺寸做了一批夏衫,當做對郡主救命之恩的答謝了。”
不愧是在商場上摸滾打趴過的人,這故事編的簡直就是信手拈來,關鍵是有頭有尾,還做出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看着洛傾雪當真就如同自己的救命恩人般,眼淚汪汪的;帶着濃濃的感激之色。
洛傾雪低着頭,心中劃過一道冷笑,當真以爲這樣就能讓她收下嗎?
“傾雪,你也真是的,怎麼也不說說。”孟氏心裡總算是好過了些許。
“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傾雪也只是瞧着心有不忍才讓嬤嬤他們搭了把手,只是這些衣衫,又是軟煙羅這般名貴的不了,傾雪是萬萬不能收的。”洛傾雪擡起頭抿着脣看着江淑蘭,“江掌櫃回去轉告你們東家,傾雪可不是那等挾恩求報之人,若當真感謝,往後遇到需要幫助的搭把手也算是對我的報答了。”
孟氏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只是看着那些裝着衣衫的箱子,卻怎麼都移不開眼,那可是軟煙羅啊,多少人求一件而不得,這裡可是整整四大箱子,算起來少說也有八套呢吧。
“這……郡主您可切莫淑蘭爲難。”江淑蘭眉宇微微顰蹙着,“更何況,這些布料都已經按照您的尺寸做成了成衣,就算賣也很難遇上合身的,更何況這也是我們東家的一番心意,郡主您就收下了吧,您的話淑蘭也會轉告我們東家的;我們東家是真心實意想要感謝郡主您的。”
說着,見洛傾雪不爲所動的模樣,又轉頭看向孟氏,“洛老夫人,您瞧這事……您趕緊幫忙勸勸郡主,我們東家可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郡主的。”
“是啊,傾雪;既然人家是真心的感謝你就收下吧。”孟氏也點頭附和着,“這些不了都做成了成衣,就算人家拿回去也沒法處理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做出一副爲難的模樣,“這……既是如此,那好吧;不過……”她轉頭看向江淑蘭,“還請江掌櫃轉告你們東家,這事可沒有第二次。”
“……”江淑蘭心裡嘀咕着,她只負責衣衫,至少在今年夏季沒有第二次了,只是後面會不會有,那她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點點頭,“是,淑蘭定會將郡主的話轉告我們東家的。這東西已經送到,那淑蘭就不多叨擾了;郡主留步!”
她可不敢勞自家主子看上的人?大駕送她,更何況好不容易將這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若是送着送着,再送出點兒幺蛾子來,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洛傾雪又怎麼會不知道江淑蘭心中的想法,看着那留下的四個不大不小的箱子,心中嘆口氣;容末,當真是容末嗎?她嘴角微微勾着,卻是帶着濃濃的苦澀,這江淑蘭四兩撥千斤的手段,也的確太高超了些,不過現在可不是細想這些的時候,她轉過頭瞧着孟氏。
“瞧着祖母的氣色是好了不少,大堂哥和三堂哥這趟回來可是對的。”
“呵呵,那兩個皮猴子。”
說起洛傾澤和洛傾書,孟氏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嘴上雖然說着這樣的話,可那眼底帶着的笑意卻不是作假,只是說着話頭一轉,“聽說傾澤那孩子送了你兩條螺子黛?”
“祖母,您也知道了啊!”
洛傾雪頓時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轉頭看向孟氏旁邊的孟貞薇時,心中有些瞭然,不過卻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笑着打趣,“定是月兒妹妹告訴您的吧,她可是嫉妒大堂哥將螺子黛給了我?”
“……你可是冤枉了月兒,這話可是你澤哥哥自個兒告訴祖母的。”孟氏拉着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那臭小子和你書哥哥槓上了呢,說是那螺子黛可是要留給日後媳婦的,接過因爲與你書哥哥賭氣,便宜你了。”
洛傾雪頓時眼前一亮,“合着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往後等大堂嫂過門,我定給她好好說說這事。”
“你呀,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孟氏擡手輕輕戳了下洛傾雪的額頭,“你澤哥哥疼你纔給你的,你敢到你大堂嫂面前說,看你澤哥哥不找你算賬。”
“找我算什麼賬啊。”洛傾雪故作不懂的模樣。
“行了,跟祖母還揣着明白裝糊塗。”孟氏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語氣卻是沒有任何的責備。
“嘿嘿,這都被祖母您看出來了啊。”洛傾雪淡笑着。
“哎……”孟氏陡然面色沉了下來,輕嘆口氣,“其實吧,祖母也是瞧着你近來也不怎麼打扮,瞧瞧這小臉,也太過素雅了些。”
洛傾雪低着頭,心中劃過一道冷意,不過面上卻是沒表現出來,只淡淡的笑着,“祖母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母親剛過世,傾雪爲母親守孝,打扮得素雅些也是正常的。”
“……”孟氏低着頭,“也是。不過祖母今日來,也是有事與你商量的。”
“祖母您有什麼事情直說就是了。”洛傾雪臉上仍舊帶着淡笑,“再者,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能跟您的身體相提並論啊,您若是有事讓田嬤嬤遣了小丫鬟來,傾雪過去就是;您這般若是讓父親知曉,他該責怪傾雪了。”
孟氏搖搖頭,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祖母向來知道你是個好的,哎……只可惜貞薇她……”
“薇夫人她怎麼了?”洛傾雪擡起頭,小臉微微揚起,很是天真無邪。
“祖母就是想說啊,傾雪拿着那螺子黛,現在也用不了;待過個兩三年,螺子黛可都褪色了。”孟氏怎麼也開不了口向洛傾雪討要螺子黛的話。
但那螺子黛若是給貞薇,讓她好好打扮打扮興許還能挽回靜王的心呢,畢竟她現在肚子裡還懷着靜王的孩子呢;像她這樣不過是個夫人,平日裡哪裡能得到螺子黛;自從聽洛傾澤說過之後,孟氏也來了心思。
洛傾雪故作不解,順着孟氏的話,點點頭,“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那我還是拿去還給澤哥哥好了,指不定還能淘換點兒其他東西回來呢。”
聞言,孟氏頓時就慌了神,“你澤哥哥既然給了你,難道還能收回去?”
“……哎呀,可是放在傾雪這裡也是浪費了呢。”洛傾雪撅着嘴。
浪費了你就不能送給別人,面前正好有一個需要的,你看不到嗎?孟氏心中很是懊惱,這丫頭平日裡看着挺精明的,今兒怎麼就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呢。
“呵呵,若是不用,是挺浪費的。”
孟貞薇拉着孟氏的手,“姑姑,這……我們還是……”
“行了,你這丫頭;平日裡讓你與傾雪多走動走動,你也懶懶散散的;現在怎麼陪我老婆子坐坐都不成?”孟氏故意含嗔帶怒的。
“姑姑,我不是這個意思。”孟貞薇抿了抿脣。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再陪姑姑坐會兒吧。”孟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也不想想她都拉下這張老臉了,這是爲了誰啊,這是。
洛傾雪撅着嘴,“就是,薇夫人既然來了,那就多坐會兒吧;銀珂做的梅花釀丸子不錯,待會兒你也嚐嚐。”
“……”在孟氏那灼灼的眼神下,孟貞薇治好點點頭,“那就叨擾郡主了。”
“說什麼叨擾呢,我近來身子也有些虛弱,每日裡被姜嬤嬤和幾個丫鬟瞧着,可是連閣樓都下不來;好不容易今天能出來走走呢。”洛傾雪臉上帶着的笑意終於讓孟貞薇的表情也自然了些,“郡主身子不好,是該好好養着的。”
孟氏聞言,“怎麼還是不好嗎?她們是怎麼照顧你的,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體虛?”
“祖母切莫生氣,安大夫和白大夫都說了,這是身子底子差了,是需要好好調養的;再說那些草藥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哪能說好就能好的。”洛傾雪淡笑着,給她們開解。
“……哎。”孟氏搖搖頭,“你這丫頭素來是個極懂事的……”可怎麼今天就聽不出她的意思呢。想到這裡,孟氏不由得有些鬱卒,難道真的要讓她想一個小輩開口討要東西不成?
洛傾雪看着孟氏那鬱悶的模樣,心中偷笑不已,不過現在可不敢當真再吊着她,畢竟她現在還想在鎮北侯府好好過日子呢,這孟氏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很管用的。
想着,她趕緊淡笑着,“祖母您就知道誇雪兒,只是……哎,澤哥哥也真是的,他定是知道那螺子黛我用不上纔給我,改日纔好找個理由向我討回去,人家纔不上當呢。”
“哦?”孟氏聽着話題又轉回了螺子黛也來了些心思。
“不如傾雪將螺子黛轉送給祖母吧,嘿嘿,到時候澤哥哥定沒有辦法朝祖母您開口的。”洛傾雪挽着孟氏的手臂,一副撒嬌的模樣,“祖母,您說好不好呀?”
好,自然是好,非常之好。
只是到底顧忌着面子問題,孟氏自然不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她只是面上露出一副爲難的模樣,“這……祖母我都這般年紀了,還用什麼螺子黛啊,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想得出來!”
“哎呀,祖母,您就收下吧,收下吧,收下吧。”
反正這螺子黛孟氏定是要拿走的,與其讓她主動開口,讓她覺得丟了面子;還不如她洛傾雪主動開口將螺子黛送出去,既博得了她的好感,無形之中又讓孟氏欠了她一個人情;往後就算有什麼事情,她也好開口不是。
孟氏搖搖頭,“你這丫頭當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這讓人瞧見了,像什麼話。”
“哎呀,祖母,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呀。”洛傾雪撅着嘴,“再說了,那澤哥哥這般算計傾雪,您就當是爲傾雪報仇了行不?”
“你呀!”
孟氏臉上故意帶着一副無奈的神色,“行了,祖母怕了你了。若是澤小子來找你,你便直接讓他來找祖母就是了;祖母給你頂着。”
“傾雪就知道祖母您最好了。”洛傾雪面上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模樣,心裡卻很是不以爲然。
她這般大費周章的,不就是爲了拿到這盒螺子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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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我覺得自己要死了,最近手殘加腦殘,寫到半夜兩點,頭痛胃痛,直接吐了,好難受,終於寫完了,好想請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