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春去東來;時光荏苒間,悠長歲月平靜,無事亦是蹉跎;東流逝水,葉落紛紛,那樣匆匆離去的歲月間,日光傾城而下,擺上流年之後,印記在身後層層腐朽;朝花夕拾,能撿起來的,終究,全都只是枯萎……
時光荏苒三年,再不負當年的青蔥歲月;不管是誰,終究都成長了。
相國寺,翠竹隨風依依擺動的竹園裡;精舍外面那參天古木之下,女子身着一襲月牙色繡翠綠竹枝抹胸長裙,腰間用鵝黃色緞帶輕扎蝴蝶,一頭烏黑亮麗的髮絲只用青玉簪挑高挽起;其餘披散在而後;那樣優雅而又從容的姿態,帶着淡淡的慵懶,讓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錦笙愣怔了下不由得搖搖頭,身在深閨無人識;這些年,小姐將自個兒封閉得夠久的了,只是那張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甚至都可以想想,待今年六月之後,鎮北侯府的門檻只怕都會被遠近勳貴清流請的媒人給踏破了吧。
連她這個日日侍奉在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時常忍不住看待了,深吸口氣,稍微穩了穩心神,她輕聲道,“小姐,快到夫人的忌日,您也該回去了。”
“嗯。”女子轉過頭來,只見她眉目如畫,脣似紅纓;縱使身着素衣,也宛若那最高潔的出水芙蓉般;墨瞳剪水,明澈如山澗清溪,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時光褪去了她臉上的稚嫩之後,那樣慘絕人寰的美,那樣風華絕代的姿態;不是洛傾雪又是誰!
被那雙絕美的瞳眸瞧着,錦笙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涼氣,朝着她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單手攏上自己的胸口,“小姐您行行好,可千萬別這樣瞧着奴婢;不然哪日奴婢怕這顆小心肝兒早晚會承受不住,自己蹦出來的。”
“嗤——你這丫頭。”洛傾雪沒好氣地搖搖頭,輕輕移動蓮步福身,只是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就會發現她的身子明顯沒有了普通人的沉笨,反而帶着輕盈。
踏雪無痕草上飛,這樣的輕功,饒是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上,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了;只是這對無數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高超內力於洛傾雪來講,更多的卻是沉重。
沉沉地壓在身上,每每感受到體內那充盈的玄陽真氣,她就忍不住想到那個慈愛安詳的老者,對她的殷切期盼,對她的是怎樣毫無保留的愛護。
其實,師父他是明白的吧;她那樣的性子,以清冷做面具,以孤冷做僞裝,其實最羨豔尋常百姓家的溫暖的;思來想去,前世的自己除了容末,也就師父能懂得自己了吧。
“小姐,您慢着些。”
瞧着洛傾雪轉身回房之後,錦笙趕緊快步跟上;癟癟嘴,明明都是一樣走路的,怎麼小姐越發的快了;以前小姐可是跟不上她的腳步的。
洛傾雪搖搖頭,“再有三日,便是母親三年的忌日了,那個人,可還記得?”
“小姐,您也別太傷心了;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知曉也定不會開心的。”錦笙深吸口氣,搖搖頭;這些年,那個人何曾記得要去與夫人上墳;原先也不過是因着靜安太長公主壓制着,可這三年,自靜安太長公主奉召離開雲都之後,便再沒有任何的消息;那人先前在表面上還裝着對小姐、少爺親切和關心;可漸漸的,也淡了;就連小姐每年來相國寺住大半年,他也都是冷眼旁觀的。
洛傾雪點點頭,“行,那今兒便收拾行李;你與清風、清月先回吧。”
“那怎麼行,小姐,要是姜嬤嬤知曉奴婢竟然拋下您現行回去,能打斷奴婢的大腿的。”錦笙撅着嘴,搖搖頭。
“我不是還有齊悅和華香嗎?她們的身份你是知曉的;更何況我們分開走,更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不是嗎?”洛傾雪歪着腦袋。
錦笙略微思忖了下,也是這麼個道理;“那好吧,不過奴婢現行到雲都的別院候着,等小姐回來再一起回覆。”
“如此也好。”洛傾雪點點頭;這樣也省得她再找什麼理由了。
三年,雖然距離與那個人的三年之約尚有月餘,可她卻不信那個人當真能夠做到的;心底的預感越發的強烈,若是那個人被錦笙瞧見,可指不定是怎樣一番的電光火石。
瞧着錦笙表情溫順,聽話的離開。
暗處一名端着托盤身着錦蘭色衫裙的女子踮着腳,腳步輕柔地朝她走來,聲音卻帶着冷冽,“那個人記不記得,連夫人都不在乎了;小姐,您又何苦看得太重。夫人在世便曾替老爺廣納侍妾通房,那時,想必她就已經看得明白,這世間的男子,從一而終的,能有幾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奴婢瞧着那容公子倒是頂好的;這些年雖然小姐從未給過他好臉色,可瞧瞧他送來的這些東西,可都是緊着小姐最好的。”另一名女子陡然嗆聲。
“華香,你想打架?”先前聲音清冷的女子放下托盤,眉梢淺揚。
“打就打,齊悅你當真以爲我怕你?”嗆聲的女子也輕輕挑了挑眉頭。
兩人就這麼同時放下手中的物什,做好打架的姿態,然後眉眼朝窗外一瞭;會心一笑,然後足尖輕點;哐哐噹噹的,兩人在院子裡陡然打作一團。
瞧着這一幕,洛傾雪有些無奈。
當初在最寒冷的三伏天裡,她心煩意燥,怎麼都放心不下母親,想要去相國寺找清遠大師;不想半路上遇見的那瞧着快凍死的老叟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天機閣閣主;老者舊疾發作,饒是她這幾年對玄門醫書已經有了更深的研修,可到底也沒能將人救回來;倒是老叟最後,竟然將一身精純的純陽內力傳授給她;還帶着天機四姝,四名各方面都被調教得極其優秀的丫頭;唯一的要求便是尋到他年少意氣風發時,辜負的髮妻和孩子,許他們一世無憂。
她應了。
可老叟給的消息實在太少,只憑着那一枚瞧着不太出色的龍形玉佩,這些年,她派出去尋找的人何其多,可卻都只是茫茫人海,大海撈針。
天機閣,天機閣……
雖然她有時也會有些遺憾,若是能得到天機閣,那她往後要走的那條路定然會更加的順暢;可聽到耳畔的動靜轉頭望去,洛傾雪嘴角微微上揚,帶着清寒薄笑,到底還是她貪戀了。
得到老叟畢生修煉的純陽內力,得到天機四姝,便已經是她莫大的機緣了;至於天機閣,她這不懂天地玄門,星宿玄術的人,便是得到了也只是枉然。只要他們不礙着自己,那便也罷了。
“轟——”
驟然,院子裡發出一聲巨響,緊接着是兩個女子的哇哇聲。
“華香,你又使詐。”齊悅帶着氣急敗壞的嗓音響起。
“哼,難道你忘了,這可是小姐說過的,這就叫做兵不厭詐!”華香的嗓音輕快帶着些許的得意之色。
齊悅沒好氣地送她一雙白眼,“是陰險狡詐吧。”
“……你,你強詞奪理!”華香撅着嘴,小腮幫子微微鼓着;一上一下,煞是可愛。
“那又如何?”齊悅輕哼一聲,“有本事你憑自己真本事來啊。”
“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玀才知道用蠻力呢。”華香微微努了努脣,心裡卻很是埋怨自己的資質不如齊悅,不然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哼,想當年她可是比齊悅還早兩年被老閣主選上呢。
想到老閣主,華香轉頭瞧着洛傾雪薄脣微微抿着,眼底卻是劃過一道黯然。
敏銳地察覺到華香情緒的變化,與她一直針鋒相對的齊悅面色微微變了變,饒是一貫的清冷,眼底也不自覺地帶着了濃濃的擔憂。
“好了,打完了就回吧。”
洛傾雪搖搖頭,當初那老叟奄奄一息,搶撐着口氣,待這四個丫頭找到的時候,親眼看着她們哭成淚人,那樣的感情,不似常人能夠理解的;還有她們四人那般的本事,可卻因爲老叟臨終前的一句話,而沒有任何的怨言,跟着自己。
齊悅輕輕地拍了拍華香的肩膀,華香薄脣微微抿着,點點頭。
走進屋子,華香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俏皮地朝着洛傾雪吐了吐舌頭,“小姐。”
“嗯。”洛傾雪朝她們莞爾一笑,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可就是那般的莞笑輕言,也帶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轉頭看着她們,“待下半晌便啓程回府吧,你們也是與秦霜、漱玉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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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香低着頭,一雙溼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看着她;眼中帶着微微的不解和疑惑,“小姐不是已經讓錦笙姑娘先行一步了嗎?”
“嗯。”洛傾雪點點頭,“待錦笙之後,你們也離開吧。”
“可是小姐,那你……”齊悅眉宇微微顰蹙着,清冷的臉上竟然帶着些許的擔憂,“小姐您乃千金之軀可是金貴着呢,但凡您有半死半好的損傷,您讓我們姐妹百年之後如何與老閣主交代。”
“能有什麼,再說有老閣主數十年的功力,縱使我未能將其完全融會貫通;但逃命總是可以的,放眼天下,這輕身功夫能出其右的當真能有多少?”洛傾雪神色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懶懶地凝視着窗外;她從來就知道,在那個人三個月前入住精舍的時候她便已經知曉了。
三個月……
如今她便是要回雲都了,只怕也是已經到了他的底線了吧。
齊悅緊皺的眉頭仍舊沒有放下,轉頭看着洛傾雪,薄脣微微抿了抿,“可,可是……”
“……”
齊悅還想再說些什麼可瞧着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卻拉住她的衣袖搖搖頭;她華香是天生自來帶着快樂,但在與洛傾雪相處的這段時間,她也能偶爾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哀傷,甚至偶爾還有着些許的迷茫;淡然,糾結還有一點點的……期待。
雖然不知道洛傾雪這般將所有的隨從都遣走是爲了什麼,但既然老閣主讓她跟着面前之人,從此她便是她華香用生命效忠的對象;無論如何,這一點是永遠不變的;便是她死了,她也隨她而去,也算是完成老閣主最後的遺願了。
“小姐向來是極有想法的,只是待我與齊悅離開之後,小姐身邊也每個照顧的人……”說着,華香的聲音帶着些許黯然和悠悠;洛傾雪單手執着茶杯,那麼簡單的白瓷茶杯在她那纖細宛若削蔥根般的指尖,也好似變得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貴的翡翠琉璃般;耐心而又沉默地聽着,華香接下來的話,“小姐,您定要照顧好自己纔是。”
洛傾雪輕輕地呷了口茶,擡起頭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難道你家小姐我瞧着像是自討苦吃的人?”
“這倒是,遇上小姐自來只有別人倒黴的份了。”華香深吸口氣,淡笑着轉頭看着齊悅,“既是如此,我們便也準備離開吧。”
齊悅深吸口氣,清冷的面色看着洛傾雪,雖然平日裡寡言,但那眼中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擔憂卻不似作假,“小姐,保重!”
“放心,只不過分隔幾個時辰而已,你們也去雲都城的別院吧。”說着,洛傾雪略微沉吟一嚇想了想,“不必……你們直接在城門外的茶棚候着就是。”
“奴婢明白。”華香恭謹地應聲,然後拉着齊悅快速的離開。
打發走最後一剝隨從之後,洛傾雪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次回府,到及笄,有些事情只怕是再也推脫不過來了。
想到三年前,外祖母奉召前腳剛離開雲都,孟氏一族快速敗落;整個鎮北侯府也陷入了異常的低迷,可就在那時,三皇子的母妃卻是向鎮北侯府拋出了橄欖枝。
端着茶杯,品嚐着早已經褪去溫熱的涼茶,感受着舌尖的冰涼和淡淡的苦澀;她嘴角微微勾着。
“這就是雪丫頭吧,來來,讓本宮瞧瞧;還記得當初望月生你的時候就這麼小小的一隻,如今都長得這般大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瞧着瞧着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菀貴妃很是親熱地拉着應召入宮的洛傾雪的手。
洛傾雪低着頭,“菀貴妃謬讚了。”
“雪丫頭你可真是,與本宮還這般客氣做什麼。”菀貴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淡。
“孩兒參見母妃。”就在洛傾雪覺得尷尬至極又心中惴惴不安的時候,雲景疏卻適時地出來對着菀貴妃恭謹地行禮道,然後轉頭看向洛傾雪,“表妹原來也在。”
菀貴妃瞧着自家皇兒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愫,再看向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頓時眼底劃過一道精芒,很快臉上又堆着笑,朝雲景疏招了招手,“原來是皇兒,來來,你表妹現在可是拘謹得緊,你帶她去御花園走走,當時散散心也好;母妃與洛老夫人有話要說。”
“是。”雲景疏應聲,單手背在身後,單手端在小腹前,看着洛傾雪輕盈淺笑,“表妹,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洛傾雪看着神色不太好的孟氏,眉宇微微顰蹙着,“祖母的身子不大好,平安委實有些放心不下。”
“你這丫頭。”孟氏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搖搖頭,“這後宮的御花園便是祖母也難得能去一次,景色可是真真的美呢,既然三皇子主動帶你去,你還不快快謝過三皇子恩典。”
敏感地察覺到菀貴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帶着些許的打量,到微微蹙眉的不滿,到最後似乎很是滿意的點頭,洛傾雪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看向雲景疏,可他卻仍舊是一貫的笑,淡淡的,好似三月裡最和煦的陽光般,溫潤卻疏離;只是洛傾雪卻沒有發現,他在看向她時,那向來疏離的笑容卻頓時多出了些許神采。
洛傾雪點點頭,轉頭朝着雲景疏恭謹地行了個宮禮,聲音平緩,語氣淡淡的,“即使如此,那邊多謝三皇子了。”
雲景疏的身子頓時滯了滯,然後這才動作僵硬地對着洛傾雪做了個請的姿勢,“傾雪表妹不必客氣,請。”
“請。”洛傾雪自然不會逾矩。
兩人之間所有的反應和動作,坐在上方的菀貴妃都看得分明;想到自家兒子先前說的那些話,她會心動無可厚非,可現目前的行事看來,只怕若是貿貿然開口,先暫且不提鎮北侯府正處在風口浪尖的特殊時期,便是這丫頭鬢間那兩朵素白的簪花就已經說明了她的態度。
心中這般想着,還是待自家兒子回來之後再說吧;這種事情最講究時機,第一次無法成功,便是以後舊事重提,也很難再有進展;當然也可以去求一道聖旨,只是這個方法對其他人或許有效,但對洛傾雪……只怕就算是那九五至尊也須得好好考慮考慮吧。
菀貴妃心中的九曲十八彎洛傾雪自然不知,與雲景疏兩人從菀貴妃寢宮出來,順着小道往前,諾大的御花園中,看着那樣熟悉的景緻;翠綠的荷葉,淡藍的水,清幽發白的石頭,大片大片的草坪旁邊花園裡,那本應在這個季節凋謝的花此刻卻全都開得正豔。
還有那她曾經最愛的精緻涼亭,裡面甚至連擺設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樣的御花園,她便是閉着眼睛都能數出其中哪個角落有什麼東西來,又有什麼可看的。
“表妹。”穿過轉角處,兩人來到御花園小角落的涼亭中,雲景疏溫潤和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洛傾雪轉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溫和卻透着疏離但又非常的得體,“三皇子若不嫌棄喚一聲平安就好。”
“……”雲景疏的身子再次僵了僵,“平——安。”
洛傾雪對着他微微笑了笑,點點頭。
“平安和樂,一生無虞。”雲景疏卻是兀自地說着,似是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做出鄭重的承諾一般,“皇爺爺賜予你的,可當真是這世間無數人期望的。”
“呵呵。”洛傾雪淡淡的笑着,笑聲低低沉沉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嘲諷之色,只是卻沒有讓雲景疏察覺出來,“蒙太祖皇帝錯愛。”
雲景疏轉頭看着洛傾雪,眼中帶着不解,帶着疑惑,還帶着點點亮光和受傷,猛然他一把抓着洛傾雪的手,“平安,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洛傾雪稍微掙扎了下,脣角發出一聲輕微的嚶嚀,“三皇子,您,您這是做什麼,啊——”
“平安,我……”雲景疏深吸口氣,發現洛傾雪手腕兒間的紅印時頓時尷尬地笑了笑,頓時放開手,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三皇子言重了。”洛傾雪對着他微微地笑着。
“可是平安,我……”雲景疏想了想,母妃都已經放下了臉來,他還有什麼好拿架子的;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對於洛傾雪,自從外遊學歸來在前往相國寺的途中見到她的第一眼,那種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渴望,他也曾不斷地壓抑,可卻終究無法;“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僵了下,那原本還帶着微笑的臉,頓時僵硬了下來。
“表妹,嫁給我。”
“我等你,縱使只是掛名夫妻。”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可是……表妹,我懂!”
“你和他的曾經,我都明白,所以……”
“……”
曾幾何時他也是以這樣一幅溫潤欺騙世人的容顏,對着他莞笑輕言,說着那些足以融化堅冰的輕言暖語,可最後呢……結果呢……
身死魂消,一雙兒女慘烈得屍身不全最後卻是她落得個狠心母親的稱號;這可是多虧了他曾經的寵妃洛芊芊啊。
每次,每次……
只要自己與洛芊芊之間的紛爭,她都已經無條件的退讓了,可他們卻還是要來逼她;曾經的曾經,她以性命博來整個流雲的安慰,卻原來比不過洛芊芊那委屈的眼淚。
所以……
就算是到了最後,就算是最後明白了;最後他知道了,懂了……但是,前世終究只是前世,今生也只是今生;她的重來,既然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那她往後的日子裡,便再沒有云景疏這三個字眼。
“表妹,表妹!”
愣怔間,洛傾雪只覺得腰身一緊,隨後那帶着龍延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三皇子,你,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掙扎不過,洛傾雪深吸口氣,陡然擡腳狠狠地往前一步,纔在雲景疏的腳上。
“啊——”雲景疏吃痛,飛快地放開她;張了張口,向來清朗的嗓音卻是染上了些許的啞色,“我……”
“出來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若是讓祖母擔憂,那可是平安的不是了。”洛傾雪面色清冷對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雲景疏眼底卻是一片黯然,“爲什麼,爲什麼不能是我?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你明白的,是不是?聰慧如你,清明如你,又怎麼會不明白!”
“母親新喪,祖母病重,整個鎮北侯府處在風口浪尖;平安雖是女兒身卻也明白,什麼叫做孝道,什麼叫做大局。”
洛傾雪的意思很明白;鎮北侯府擁有三軍之一的兵符,皇帝是絕不會任由這樣的鎮北侯府與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結親,威脅到他的地位;更何況,如今的她正在重孝中,母親新喪,婚事這樣的事情,她不打算談。
“是我唐突了。”說罷,雲景疏嘴角微微勾着,舌尖卻是品嚐着那落寞的苦澀;他們都是何其玲瓏剔透般的人兒的,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當初的鎮北侯洛永煦與馮素煙又如何會鬧到那樣的地步;感情之事,若當真有理智可言,文丞相之女文韻詩爲何會終身不嫁,寧願自梳,以名其志;所以……其實所有的理由,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藉口而已。
洛傾雪對着他微微頷首,“三皇子言重。”
“……”雲景疏卻是深吸口氣,強壓下胸口處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嘴角微微勾着,“可是我不會放棄的;三年,我等你三年,待三年之後,我會讓母妃往鎮北侯府提親。”
‘嗡——’
洛傾雪的腦子頓時怔了下,轉頭看向雲景疏,眼中帶着濃濃的詫異和不解,三年,他當真就這麼的確定三年之後的自己,便會同意嗎?
“強扭的瓜不甜,三皇子請……自重。”洛傾雪深吸口氣,一字一句,“更何況三年,三皇子如今依然十六,也到了該立皇妃的年紀,傾雪雖然身份不如您這般貴重,卻也只寧爲貧人妻,不爲富家妾的道理。”
拒絕的話說的太直白,雲景疏那向來穩重的身子竟然都忍不住有些搖搖欲墜,心中滿是濃濃的苦澀,這樣的拒絕當真是乾脆利落,連一點點的機會都不留給他,甚至連一丁點的念想都……
“有些事情多說無益,讓時間來證明好了。”
洛傾雪轉頭很是詫異地看着雲景疏,前世今生的記憶力,雲景疏,那可是殺伐果斷的代表,她何曾見過他這般落荒而逃的姿態。
“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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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沉浸在那段記憶裡,洛傾雪陡然覺得耳垂一疼,腰上被猛的收緊,耳畔那溫溫熱熱的氣息,好似帶着挑逗的感覺。
猛然回過神來的洛傾雪,感受到那樣熟悉的清冽男子氣息,心中帶着些許的輕笑,“還差兩個月,果然……是忍不住了嗎?”
“忍,再忍我媳婦都跟別人跑了。”
洛傾雪轉過頭,看着那仍舊是熟悉只是卻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的眉眼,可同樣的是他們清澈的眼神,那樣的專注,那樣的灼熱,好似想將她都融化揉進她的身子一般。
當真是很難想象,那白衣飄袂宛若謫仙般的容末,竟然也會有如此撒嬌耍賴的一面;洛傾雪心底不竟有些啞然失笑。
跑,她能跑到哪裡?
前世,今生的追逐;不正如他所言,他們之間的緣分大概便是所謂的緣定三生了吧。
洛傾雪心底不由得劃過一抹溫暖和淡笑,可臉上卻仍舊清冷着,“你逾矩了。”
“那你想如何?”容末的面色頓時冷了冷,周身散發着清冷的氣息,“還是你 想要與那個人完成你們的三年之約?”
轟——
洛傾雪頓時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她就知道,以他的手段,又怎麼會任由她的拒絕然後就當真放手不管;自己身邊且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線走卒;當初在御花園發生的事情,她可是誰都未曾說過,至於雲景疏更不會貿貿然將這樣的事情告訴別人,可這個人竟然知曉。
雖然早就從那往日裡的信箋中看出端倪,可卻當真從他嘴裡聽到時,那種震撼和愣怔卻是無法想象到的,她輕嘆口氣,“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般朝三暮四之人?”
“唔——”
洛傾雪話音未落便被容末捂着脣,“不,別說。”
“容末。”洛傾雪深吸口氣,既然早已經下定決心,她也不是那些矯情的閨中女子;曾經連女兒家最寶貴的東西她都能給了他,又何況是……前世今生的情誼,既然重生以來已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了變化,那她希望他也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那命中的打劫。
“嗯,我在。”
用力將她的身子掰過來,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鼻翼間貪婪地呼吸着那微微的髮香;就是這種感覺,夢裡夢外,已經不知道夢到過多少次。
“待你及笄,我便上鎮北侯府提親。”
嘴上雖然這般說着,可實際上,容末心中卻早有了算計;及笄,他或許當真已經等不到他及笄了,三年,不確切一點說應當是兩年十個月,誰都無法想象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不去找她;誰都不知道在他收到雲景疏竟然也與她約定了三年之後,他的心有多彷徨和害怕。
雲景疏對她的心,對她的情;或許因爲同爲男人所以纔看得更明白;只是,當初的那個人只怕自己都不明白吧。
洛傾雪薄脣微微抿着,“就,不能再等等嗎?”
算算時間,宋芊芊也該回雲都了;只是不知道沒有了馮素煙的宋芊芊,還能有什麼樣的花招;猶記得當初馮素煙身亡的消息傳回雲都,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探,卻沒有絲毫結果。其實若是她再軟弱一點,或者是對容末再依賴一點,完全可以問他的,可她終究是沒有。
容末在心中嘆口氣,“我已經等了三年了。”
“……”洛傾雪頓時沉默了。
“不管怎麼等,素素,你只能是我的素素。”容末的面色陡然沉了沉,強逼着自己硬起心腸,深吸口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區別嗎?素素——”
洛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擡頭看着他,然後默默地響起自己曾經聽過的笑話,“好歹多活十四天。”
容末,“……”
洛傾雪,“……”
“噗!”“咚——”
屋內兩人猛然聽到一前一後兩道雜音傳來,擡頭朝外面望去,只見那棵參天古樹之上,以爲身着天藍色錦袍的男子神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整了整衣衫,弄好自己身上的殘葉,朝着他們笑了笑,“那,那個,你們繼續,繼續!”
“聽說青龍那裡最近忙不過來,既然你這麼閒,就過去幫幫他吧。”容末沉着臉,面色很是難看。
“……”對面男子的面色陡然垮了下來;若是此刻洛傾雪沒有害羞得將頭埋進容末的懷裡定能發現,此刻對面的男子不是陸謹又是哪個。
陸謹心中早已經是極度無語,可心中那好奇的寶寶卻又不斷地吐出黑色的泡泡,“師兄,我……”
“還是你覺得玄武那裡你也一併去做了?”容末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得……我還是去青龍哪兒吧。”陸謹癟着嘴,瞧着那仍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中不斷地唾棄自己幹什麼要犯賤跑來望風,其實他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剛好聽到。
噗——
他總算是明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真正的區別了;可不就是多活了十四天嘛,好想法!
“他已經走了。”
低頭瞧着仍舊埋首在自己懷中的女子,雖然對這種感覺非常的享受,可若是再不出來,她該被憋壞了;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洛傾雪此刻面色通紅,雙手死死地抓着容末的腰側,猛地搖頭。
“真的已經走了。”容末嘆口氣,擡手輕輕地揉着她的頭髮。
“當真?”洛傾雪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朝窗外望去;真的沒有看到人之後,她這才撅着嘴,輕握粉拳,狠狠地捶向容末,“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自己打好不好,別弄疼了你的手。”容末輕輕地抓住洛傾雪的手,放在脣間輕輕地吻了吻。
洛傾雪撅着嘴,“本來就是你的錯。”
“……”容末很是無奈,不過到底洛傾雪沒有拒絕,不管她是故意的還是忘記了,他都當她是已經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從相擁而立到後來相擁着靠在軟榻上,望着天際的藍天白雲,淡淡地說着,笑着;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訴說着他們的曾經卻又都默契地一致不去談起當初那一段讓彼此都傷心的過往。
“時辰不早了。”洛傾雪靠在容末的懷中,悶聲悶氣。
雖然之前也曾小小地矯情了一下,可到底面對的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她也有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很正常;只是相處的時間總是太短暫,她朝天外望了望,然後嘆口氣。
算算時間,華香和齊悅那兩個丫頭早已經到了雲都城外的茶棚了,若是她再不起程,到時候只怕那兩個丫頭該着急了。
“我送你?”容末低着看着她,眉宇微微顰蹙着,帶着疑問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洛傾雪其實也不太想與他分開,三年了;縱使三年未見,可兩人之間的信箋卻從未斷過,那樣濃烈到了極致歸於平淡的感情,對兩人來說,早就已經擁有了轟轟烈烈,而這般平平淡淡的,更顯彌足珍貴。
“嗯。”
只是,到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
雲都城外,洛傾雪最後朝着容末那離開的背影望了望,然後帶着心中一股無法言說的嘆息。
“小姐,您可是來了。”
向來大大咧咧的華香眼尖地看到洛傾雪,猛然撲過來,上下打量着洛傾雪,發現她沒有任何損傷之後,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您要是再不來,奴婢和齊悅可都要沿着原路返回尋人了。”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還能丟了不成?”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中卻帶着微微的無奈;只是那泛着酡紅的臉頰,眉眼間帶着些許的嫵媚,這軟綿綿的一句話不僅沒有絲毫的威嚴,反而更像是撒嬌。
華香眉宇微微顰蹙着,嘴角緊抿,就那麼怔怔地瞧着洛傾雪。
“你這般看着我做什麼,難道還能從我臉上看出朵花兒來不成?”洛傾雪沒好氣地打斷華香,“趕緊滴準備準備,再不回去只怕錦笙她們也該着急了。”
齊悅點點頭,立刻卻準備駕馬車。
華香卻是努着脣,“小姐可當真偏心,只知道錦笙姑娘擔心,卻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姐妹。”
“你呀!”洛傾雪擡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還貧嘴,小心克你伙食。”
“……”華香頓時沉默了,要知道自從吃到銀珂料理之後的菜餚,她便以爲自己從前吃的所謂珍饈美味全都是豬食;之前她還因爲誰駐守鎮北侯府一事與漱玉大打出手,只可惜卻是半招之差,輸了。
現在好不容易從相國寺回了鎮北侯府,居然還剋扣她的伙食,她轉頭眼淚汪汪的看着洛傾雪,“小姐,奴婢都已經多久沒有吃過飽飯了,您怎麼忍心?”
“你這是在說本小姐沒讓你吃飽?虐待了你?”
洛傾雪眉梢淺揚,連帶着語氣也微微揚了揚,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沒,沒有;小姐,您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小姐,奴婢怎麼敢!”華香囂張的氣焰頓時被打壓下去,整個人肩膀下溜,好似泄了氣的皮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