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清朗,我和魚麗走在去往玉宸殿的路上,我一步三回頭,看着身後的魚麗,心裡還是有些掙扎。
進了玉宸殿,丹丹依舊不給我好臉色,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兩三句寒暄活落座,徐阿琭行動有些不便,丹丹和楚雲扶着她坐下。湘雨端了一碗安胎藥來服侍她喝下。
我變現地很掙扎,見她始終不大願意和我說話,醞釀了一番,低聲道:“姐姐身子還是不舒服嗎?”
她用絹帕試了試嘴,聞言愣了一下,探究地看着我,丹丹鼻子裡哼哼兩句,被徐阿琭盯了兩眼。
我慢吞吞地道:“皇上跟我說了一番話,我……”
“你很矛盾?”
我點了點頭,滿懷愁怨地看着她,這裡麪包含了太多,有以前對她敬愛,通通被那一塊寫着血字的絹帕沖毀,只剩下恨和怨,“我在掙扎,我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你!可是皇上的一番話確實讓我動容了,我心裡糊塗極了!”
她撫摸着肚子,眼睛看向窗外的一叢芭蕉,綠油油的一片,很是惹眼。她的面色平靜如水,一如往常,卻增添了一股慈愛的味道,我想那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帶給她的,她的眼睛似在看着窗外,卻感覺空洞,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這個樣子總是讓人猜不透,也看不透。
我有些緊張地繞着手中的絹帕,我寧願她安靜地不理我,害怕她突然看過來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
我看向魚麗,她向我微微點了點頭,我站起身子道:“我先告退了!”
她沒再看我,也不再向我說話,身子也沒動過一點,楚雲走過來道:“奴婢送安宸娘娘出去。”
我點頭,向徐阿琭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我問楚雲:“姐姐還是一直服藥嗎?”
楚雲點頭道:“娘娘自有身孕以來,反應就很大,現在好不容易不吐了,能吃得下飯了,可腳和腿又開始浮腫了,每日都覺得身子沉,腰也痛,所以還是得每天堅持用太醫開的藥!”
我道:“嗯,楚雲你就送到這兒吧,回去吧!”
“是,娘娘慢走!”
我和魚麗往回走,我像是泄了氣般,無精打采的。我問魚麗:“你說她會相信嗎?”
魚麗看向我,搖了搖頭,我盯着她,只覺得她眼睛裡有一抹我看不懂的意味,像是對我的哀憐和同情,等我再想仔細探究的時候,她已經撇過了頭去,不再與我對視。
正疑惑間,遠處跑來了幾個人,一人在前面急走,幾人在後面追趕,那人正好從我身邊擦過,等我反應過來時,只記得她用一雙仇恨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便滿臉焦急地往前跑去,那是出宮門的方向。
身後的宮女在不斷地喊着:“郡主,您慢點走!等等奴婢啊!”
魚麗立即抓住一人,問道:“郡主怎麼了?這麼急着去哪兒?”
那宮女慌忙道:“奴婢也不知,只知道今日一早馬步軍使突然向皇上請旨,要求駐守七盤關,而且皇上已經答應了,說是即刻啓程,郡主得到消息,就失魂落魄地往宮門跑去,也許是見高將軍離開前的最後一面了!”宮女說完立即追着孟延意跑去。
我身子晃了一晃,腦子有些愣忡,忙拽住魚麗問:“她們說的馬步軍使是高彥儔嗎?七盤關是哪裡?爲什麼要駐守七盤關?”魚麗搖了搖頭,仍是那雙同情的雙眼看着我,我放開她,轉身奔去。
“安宸娘娘!你等等我!”
魚麗在身後叫着,我不顧一切地往宮門跑去,奔在夾城裡,突然頓住了腳步,我這樣跑過去算是什麼呢?郡主已經過去了,那一定又是一個哀傷的場面,我去了算什麼?可是一想到他這一離去,不知何時再能看到他,我心裡就忍不住地痛,像是要窒息了一般,我想我即使跑過去,也已經來不及了,我一咬牙轉身往一側的殿門跑去。
我拼命地跑着,穿過迴廊,跑上一層層的樓梯,我站在了最高的閣樓上,清風吹散了我的髮絲,額頭上的汗被風一吹,竟是冷的。我竟又站在了那日的樓閣上,眺望的人還是那一個,只不過上次他只是去了幾日,這次卻不知要去多久!
我瞧見郡主最終沒有趕上,就在宮門關閉的那一剎那,她伏在地上痛哭起來,甚至連高彥儔的背影也未瞧見。可是我站在這兒卻是瞧見了,宮門外,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背影孤清,還帶着一絲落寞,上次見他從這兒出去時還是意氣風發的。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來看,他知道我是不會再出現在這裡了嗎?是啊,他並未告訴我他要離去,要不是我看見郡主瘋跑,我不知何時才能得知這個消息。
上次他的目光穿過層層宮殿,炙熱地看着我,這一次,我的目光越過那鴛瓦高牆遙遙地淒涼地看着他,連滴答滴答的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他越走越遠,身影漸漸模糊,我也看得漸漸模糊,“啪!”一滴眼淚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扣着護欄上的石雕,指甲已經快要陷進去了,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這一別,何時才能相見?
風吹得有些涼了,晚霞的餘暉照在我的發上,我覺得有些刺眼,魚麗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爲我披上了一件斗篷,“現在雖是初夏,但氣候變化大,你這樣一站站了大半日,小心風吹涼身子,落了病可不好!”
我呆呆地看着宮門,問:“魚麗,你知道七盤關在哪兒嗎?”
“聽說在川陝交界的地方,是蜀國很險要的關隘!”魚麗輕輕地說着,“奴婢剛剛去打聽清楚了,似乎是太后讓皇上向高將軍提起了婚事,要將郡主許配給他,但不知高將軍後來跟皇上談了些什麼,皇上答應高將軍去駐守七盤關,而且是馬上動身,那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不願意娶郡主?”
“如果願意,那就不會這麼急着走了,我看,那駐守七盤關只是一個藉口!”
“他爲什麼不願意呢?”
魚麗無奈一笑,“這個就不要問奴婢了,是什麼樣的答案也許已經在你的心裡了。”
“是因爲郡主嗎?”
魚麗沒有答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爲答案確實隱隱間已在我的心裡。
可是清楚嗎?這個答案!或許我根本不敢去證實這個答案。或許郡主下嫁是逼迫他走的原因,卻不是唯一的原因。也許……是他心對這裡的人和事心灰意冷了,故意想要逃開這裡,郡主只是促使了他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