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北方傳來消息,北方的契丹和晉發生大戰,晉敗,被滅!
我愣愣地瞧着窗外如針細的雪,隱隱覺得從北面傳來了戰爭的號角,這偏安一隅的太平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多久?
“天冷,怎麼還站在窗前?”
孟昶溫暖的話語出現在我的身後,想起他那日的維護,我心中便是一暖,我示意魚麗她們都退去,我要在這裡保全自己只有靠着他的寵愛了,以前以爲只要不爭就可以,如今想來是隻有爭纔有出路。
還記得齊樂剛被關的時候,我還是不死心地去求了徐阿琭,她推開我的手,脣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道:“我不是說過嗎?這後宮裡沒有永遠的敵人,當然也就沒有永遠的朋友!還記得你的很多事情都是姐姐教的,那就讓姐姐再教你最後一件事吧!不要被敵人所迷惑,是敵人的永遠都是敵人,輕易相信吃虧的始終是自己!我們的遊戲纔剛開始……”
我看着孟昶,眼睛溼了,“還記得,我問了你兩次,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我一直以爲是沒有!可是那日見你極力維護我,我知道是有的,可是你爲何要對我若即若離,難道就不能對我如對韓姐姐一樣嗎?即使可能是虛假的,但也能讓我感受到你對我好。今日我想問你最後一次,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孟昶神色變幻莫測,默默地看了我半響,幽潭般的眼睛裡漸漸浮現起暖意,他的笑像是春天裡的花一樣,慢慢得萌芽,緩緩地展露,他點點頭,忽道:“有的!朕想……一直有!”
他的話使我在做夢一般,在我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幾乎要確信他心裡沒有我時,他卻笑着說有,我的眼眶不禁溼了,盼望已久的話終於聽到,喜悅淹沒了我,我已無心力去研究是真是假,這句話已經讓我有足夠的力量在這裡生存下去。
他輕柔的抹去我的淚,將我摟在胸前,我哽咽着說:“我不奢求你給姐姐的全部的愛,只是這一點已經足夠!”
沉默地相擁站了許久,夜已深了,他將我扶至牀邊,溫暖的雙手摸着我冰冷的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我的身子忽然一僵,卻在這裡想起了高彥儔幾次三番無賴般的吻,不知怎麼,一把推開了他,又忙道:“對……對不起……夜深了,皇上該回去休息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出來,“朕不會勉強你,這種事總得要你心甘情願的,朕先走了!”
他站起身子,我送他出了安宸殿,對於剛剛的一切我彷彿還在夢中。只是想起高彥儔,心裡便如刀割一般痛,再也不是最開始的一點小痛,可我也不能再耽擱他。
此時中原已不再太平,契丹滅晉後,雄武軍節度使何健領着秦、成、階三州的兵馬歸附蜀國,孟昶更是派遣孫漢韶攻下了鳳州,於是收復了前蜀後主王衍的故地。
如此,蜀國可說是兵強馬壯,舉國歡騰之時,宰相張業也沒有察覺到有絲毫的不對,也許那時他正在家中喝着茶,想着如何權利更大,奪取皇位吧!可是當匡聖指揮使安思謙悄無聲息,以雷霆之速攻佔他府邸的時候,他一定驚呆了,沒有想到他自己掌握多年的禁軍全部叛變,安思謙更等不及給他以說話的機會,便一舉誅殺了他,時候纔拿出孟昶的聖旨,向全蜀百姓昭告了他的罪名,之後纔是舉國歡騰。
與此同時,章蘭殿裡,大大的一疊罪證擺在了張芷蘭的面前,從派殺手去攬月閣殺徐阿琭、指示杜修媛放巫蠱娃娃開始,到德妃下毒謀害皇子、掉包公主,再到齊樂與劉沛柔勾結買官,幾乎都有對她教唆的指控,我卻越聽越是糊塗,我搶過幾頁紙,不斷地翻着,翻到最後幾頁紙,齊樂的字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她居然也寫這一切都是張芷蘭教唆,連私自通信合私藏男子衣物都是張芷蘭在其中幫助!
紙,從我的手中滑落,那確實確實是齊樂的筆跡,齊樂的畫押!還有德妃、杜雪珍、劉沛柔的,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低下身,胡亂地翻着,孟昶並沒有阻止我的行爲,我在其它的紙上卻看到了陷害我入獄也是張芷蘭所作的指證,我一下子呆了,好像從我入宮以來,入宮以前,所有所有的惡事都是張芷蘭做的似的。
張芷蘭如我一樣呆呆地翻看着那些紙張,先是疑惑,接着是莫名其妙,然後是憤怒、驚懼,直到最後眼底閃現一抹了然,冷笑了出來,“皇上!這就是芷蘭伺候你這麼多年而得到的恩賜嗎?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臣妾也無話可說!”
孟昶冷冷地凝視着她,“哼!無話可說就好,你就好好的上路吧!賜酒!”
小順用金盃盛了一杯酒,端到了張芷蘭面前,“貴妃娘娘,請!”
張芷蘭狠狠得盯着那杯酒,卻始終沒有拿起來,忽然大笑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邊笑邊看着孟昶,“好多事情,我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觀察,卻總是懵懵懂懂的,現下總算明白了,”她又看着徐阿琭,“總算是明白了!”
孟昶道:“既然明白何不乾脆就死!何必多言!”
張芷蘭的眼神忽然溫柔了起來,苦笑道:“芷蘭既然都是要死的,何不讓芷蘭多留一會兒,這麼多年的夫妻,皇上竟然對我一點情面也不留!”她的語調放慢了些,好像在回憶什麼事,“還記得……臣妾只比太華姐姐晚進宮一年,皇上對臣妾恩寵有加,就是那會兒,太華姐姐開始與皇上吵架,臣妾開始還以爲是自己讓她吃醋了,傻傻地去跟她套近乎,哼!哈哈……她對誰都是吃醋的,但是又不像是純粹地吃醋,總是用一雙哀憐的眼睛看着臣妾,那時臣妾不懂爲何,現在懂了,真的懂了!可是徐阿琭畢竟在你心裡是不同的……”
她頹然地坐了下來,小順將酒杯端上,孟昶轉過了頭去,她顫抖着雙手端起酒杯,竟然用哀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覺得她滿是嘲笑,她回頭看着孟昶的背影,“臣妾有罪,可禍不及孩兒,希望皇上念在玄奕是你的親骨肉的份上,好好待她,臣妾……死也不悔了……”
她一仰頭,金盃裡的滾滾毒酒流入了她的喉中,柔軟的身子就這樣無力地倒了下來,她這一輩子對別人狠毒,最後死在了毒藥之下。
我瞧着她眼角處滑落的淚,不禁爲她感到悲哀,腦子就像是漿糊一樣,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孟昶向外走去,“阿琭,玄奕就交給你撫養了!”
“嗯!”徐阿琭答應了一聲,淡淡地看了我們一眼,跟着孟昶走了出去。
“張業置獄於家,私用酷法多年,現羽翼豐滿難以除之,何不再等多年,讓其坐大,等罪證充足之時,蜀人大怨之時,其內部腐朽之時,業自滿鬆懈之時,一舉殺之……”
你們終於做到了,還這麼徹底!原來正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者,方是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