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十九,在市委黨校大廳辦完一些必要的手續之後,原小生就去了宿舍。
說實在話,第一次參加黨校培訓班,心情還是挺激動的。臨來的時候,南素琴站在一個老官場的角度,給原小生認真交代了參加這種培訓的三個目的:第一是鍍金;第二是交友;第三是拉關係。
鍍金就不必說了,既然來黨校培訓,就已經打上了鍍金的烙印,無論你把自己說的多麼高風亮節,鬼都不會相信。
重要的是交友和拉關係。交友,也不能跟在學校一樣,只跟對脾氣的人交友,不對脾氣的便棄之不顧,而是要廣泛地交友,無論對不對脾氣,無論對對方印象多麼的惡劣,只要人家沒有明確地表示不跟自己交友,就可以交。
黨校雖然也是學校,但其性質跟一般意義上的學校還是有着非常嚴格的區別的。一般意義上的學校是讓大家學習文化知識的,而黨校卻是要是增強參訓人員的執政能力的。
什麼是執政能力,如果在企業裡,或者在“理想國”,甚或再簡單一些說,在“*聞聯播”中,這個概念很狹隘,也很好解釋,就是看你的領導能力和工作能力。但是在現實的體制中,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情了。人脈關係幾乎能佔到一個人執政能力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沒有人脈關係,一切都是扯淡,說話就跟脫了褲子放屁一回事,還談什麼執政能力。
另外一個就是拉關係,雖然跟交友異曲同工,卻也有着天壤之別,交友是平級而論,拉關係就有是下級有意地要跟上級產生某種關係的意思了。上級把下級說成是自己的朋友,那是給下級面子,或者表現一下自己的親民形象。而下級把上級說成自己的朋友,就有點自吹自擂的意思了。或許你這裡說是人家的朋友,人家聽了後,馬上會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你不僅失去了面子,還失去本來可以維繫生存的關係。
當然這裡還要搞清楚一點,這裡所說的上下級關係,跟我們通常所謂的行政級別還存在着本質區別的。這就跟一個鄉長和一個局長一樣。尉南鄉鄉長付穎是正科,河灣縣財政局局長付久富也是正科,可是這兩個正科的含金量卻大不一樣。人家付久富可以對你付穎頤指氣使,而你付穎就不敢對人家怎麼樣,不僅不敢怎麼樣,還要不時跟人家拉拉關係、套套近乎,以期人家能大筆一揮,給你撥個十萬八萬的經費。這也僅僅是一個財政局局長,要是組織部副部長,就更不一樣了。你付穎的各項幹部考覈指標都掌握在人家手裡,人家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這一年就算白忙活了。
所以,在黨校拉關係,並不是就要和主持黨校工作的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陳雲生拉關係,而是要寬泛地拉,儘可能地拉,不折手段地拉。鄉里的跟縣裡的拉,縣裡的跟市裡的拉,同一區域內的跟關鍵部門的拉,不同區域的跟有業務來往的拉。只要拉上了關係,就可以有目的了。拉不上關係,即便是有目的,也是扯淡。
當然在黨校的校規和學習手冊上,絕不會把這些東西全部明確地列出來。這也算是一種潛規則吧。你不懂這個潛規則,在黨校學習再長的時間,如果得不到提拔,就算是白學了。即便是得到提拔,沒有遵守這個潛規則,也算是把時光白白浪費了。因爲你來了,就已經鍍過金了,至於學習的內容,你完全可以抱着書本,亂啃一氣,也能掌握各七七八八,說不定領悟的還要比聽老師講的更深一層。
領原小生去認宿舍門的是一位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左右的少婦,身材倒是不錯,高挑可人,皮膚也是白白淨淨的,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制服,卻是個嚴重的“飛機場”,走起路來還要昂首闊步,再加上略微有些瘦,配上一雙死魚眼,就會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
一路上,那女人始終沒有跟原小生說一句話,到了宿舍門口,才指了一下門,像獄警一樣的口氣道:“早上七點鐘起牀,七點半早飯,八點準時上課,中午十二點下課,下午兩點半上課,晚上十一點熄燈,前面就是女宿舍,要注意紀律,不準在樓道里大聲喧譁,不準隨地亂扔果皮紙屑,不準夜不歸宿,不準遲到、早退,不準曠課。違犯一次,警告處分,第二次,誡勉談話,第三次交原單位處理。我是你們這次培訓生活方面的負責人,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我。你明白了嗎?”
原小生一陣崩潰,也只好彆扭地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明白。”那女人又在原小生的臉上巡視了幾眼,才點了點頭,離開了。原小生就懷疑這女人在來黨校工作之前,肯定是在公檢法部門工作,要不然目光中不會總流露出看賊一樣的神色。當然,如果是縣處級幹部來學習,不知道她會不會是這副德性,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推門進去,裡面已經住了兩個人,正坐在牀上閒談,見原小生進來,兩個人都站了起來,其中靠門的一個接過原小生手裡的包兒,客氣地問了一句:“剛來?”
原小生笑了笑道:“是啊。”說着也在一張牀上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來之前特意買的軟雲,一人散了一根。不想其中一個直接將原小生散煙的手擋了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軟中華,掏出一根遞過來,謙和地笑了笑道:“還是抽我的吧。”
原小生也沒有客氣,將自己的煙重新裝回口袋,接了軟中華,心中就將面前的年輕人打量了一眼:個頭不高,小順頭,高鼻樑,戴副黑框眼睛,皮膚白淨,上身穿一件黃黑相間的軟妮半大風衣,脖子上搭一條灰色的圍巾,下身是一條深棕色條絨休閒褲,皮鞋油光鋥亮,上面有個很明顯的金利來標誌。
來頭不小啊。原小生心中暗暗感嘆,單看年輕人的這身行頭,就不難看出,這小子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不過卻完全沒有“官二代”、“富二代”的囂張氣焰,看上去非常沉靜、謙和。或許只是表面現象吧。原小生心中想。
另外一個人年輕人,相比之下就顯得有些寒酸了,其實跟自己差不多:短髮,黑臉膛,個子倒是滿高的,大概有一米八的樣子,上身是一件壓了亮黃裝飾的灰色羽絨服,下身穿一條牛仔褲,腳上也是一般的休閒皮鞋,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
“我叫陳昊,晉侯區。”發中華煙的年輕人主動伸出手,站起來,面帶微笑自我介紹道。
原小生就站起來,握了握陳昊的手,也自我介紹了一下。又主動將手伸到另一個年輕人面前,握了握。另一個年輕人,也自我介紹道:“方圓成,條山縣。”
原小生就不由將陳昊跟組織部副部長陳雲生聯繫在了一起,不過這種事情也不好隨便亂問,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肯定會了解的。
四個人的宿舍,右邊兩張高低牀,左邊一溜四張桌子,四把椅子,陳昊和方圓成來的早,佔了下鋪,原小生就只能睡在了上鋪了。陳昊卻說晚上可能會回家住,非要把下鋪讓給原小生。原小生就疑惑道:“剛纔的那個女人不是說不準夜不歸宿嗎?”
陳昊搖了搖頭笑道:“你是說馬姐吧。沒事的。紀律嘛,總是要強調的。這也她的職責所在,萬一出了事,可以減免一些責任。她也知道,很少有人會遵守。這裡是黨校,又不是上小學。”說完,沉默了一下,又問道:“你是第一次參加培訓吧?”
原小生點了點頭,有意給自己找回點面子,道:“我在鄉鎮工作,一般培訓都在縣裡,這是頭一次到市裡培訓。”其實原小生就連縣裡的培訓也沒有參加過,這是參加工作一來的頭一次培訓。
陳昊就跟方圓成別有用意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用有點玩世不恭的口氣笑道:“來這裡培訓的不都是鄉鎮年輕幹部嗎。”說完三個人各自會意,都笑了起來。
原小生卻笑的有些晦澀,心想:原本還以爲就河灣縣比較黑暗,現在看來,參加此次幹訓班的同學,估計就自己這麼一個完全的草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