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沂南市回到條山,原小生就給南素琴打了個電話,將見到南振海的事情給南素琴說了一下,當然要特別強調了一下成親的事情,主要還是原小生擔心,南振海今天所說的內容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裡面還包含了南素琴的某些難言之隱,南素琴雖說比原小生小兩歲,但也老大不小了,按照縣裡的風俗,像南素琴這麼大的女孩子,早就應該結婚生子了,南素琴有所擔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原小生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跟曾經尉南鄉那個小辦事員不可同日而語了,
原小生說完後,南素琴一直沒有說話,好像在等原小生繼續說下去,而原小生心裡因爲裝着跟付穎說好見王清華的事情,也沒有多想,便直截了當道:“我這兒還有點事兒,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掛了。
話筒裡卻突然傳來南素琴的哭泣聲,這讓原小生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急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好好的就哭起來了呢。”南素琴就是不說話,原小生難免有些急了,追問道:“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事兒了。”
其實南素琴的家裡也不可能出什麼事兒,唯一的高危人物就是南素琴的父親南振海,而原小生就在早上還見南振海在市委大院,這才一下午功夫,即便是出事也不至於這麼快啊,
南素琴還是不說話,原小生所能聽到的就是電話那頭的哭泣聲,這讓原小生更加恐慌而又煩躁不安了,聲調難免提高了一些,繼續問道:“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倒是說話啊。”
南素琴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幾乎是在用吵架的聲音道:“不結婚就不結婚,你吼什麼吼啊。”說完啪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可不是南素琴的性格啊,在原小生的印象中,南素琴一向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有什麼話,有什麼想法從來都不會藏在心裡,而今天的做法,多少讓原小生有些摸不着頭腦,
原小生就在牀上想了想,覺得可能是自己剛纔說不想馬上結婚,讓南素琴失望的原因,也就沒往別處想,愣坐了一會,乾脆打開電腦,開始整理這段時間對樊凡和陳立東的調查資料,相對樊凡而言,陳立東的資料要更加詳細和明朗一些,而樊凡的事情大多數是一些模棱兩可的問題,比如干部任免過程的徇私,家屬住醫院期間收受禮金,他的兒子、老婆在某些公司中持有股份等等這些關於違紀方面的問題,他本人真正能算得上是違法的事情,卻找不到一件,
這讓原小生非常苦惱,如果僅僅拿這些資料見王清華書記,那麼就算是王清華書記想把樊凡拿下,估計也是愛莫能助,更何況還有一個李東權書記頂在前面,事情就更加難以處理了,更可怕的是,這件事情一旦捅省紀委王清華書記那兒,必然就把樊凡和李東權兩個人都給得罪了,如果搬不倒樊凡,那麼自己非但前功盡棄,還要面對無法面對李、樊二人的尷尬局面,今後的工作就真的沒有辦法開展了,
思來想去,坐在電腦前面又是一夜無眠,東方便泛起了白肚,隨之是晨起鳥兒那歡快的鳴叫之聲,好像一下子就把大地也給喚醒了,遠近汽車的呼嘯聲,掠過樹枝的風聲,萬物甦醒的吱吱聲,樓道里服務員的腳步聲,院裡打掃衛生的老大爺的咳嗽聲……一切的一切,都伴隨着早起的第一縷陽光,重新開始了一天的運動,
馬克思曾經說,人物動物的本質區別就在於人會使用工具,而此刻的原小生,倒是覺得,人之所以區別於別的動物,主要是人總是在重複中尋求改變,而動物從來不會,
起牀後,原小生並沒有直接去縣政府,而是先去了躺縣委,經過昨天晚上一晚上的思想鬥爭,原小生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在把樊凡徹底搬到之前,先穩住樊凡,起碼要保障在市裡爭取的兩個項目能夠儘快啓動上馬,
樊凡過去並沒有早起的習慣,他總是起牀後先到武裝後面的土山上鍛鍊上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然後衝個熱水澡,再問縣委辦主任晉穩國這一天的工作安排,晉穩國彙報完後,便斟酌着去一些地方轉轉,下午再回自己的辦公室進行辦公,或者乾脆就不回去,直接去復園辦公,
樊凡之所以經常把辦公室地選擇在復園,也並非完全是貪圖復園舒適的環境,更多的情況下,他是在逃避那些永遠也打發不完的上訪羣衆,多少年的一把手,已經驗證了一條經驗,那就是再清明的地方也不可能沒有上訪的羣衆,這些上訪羣衆中有些是確有冤情,但大多數都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甚至還有些纏訪戶可以說已經出現了畸形心態,以見到縣委書記爲最終目的,或者以炫耀的資本,對此,樊凡一貫態度是能躲則躲,實在躲不過了,也是稀泥抹光牆,以息事寧人爲首選,哪怕是讓政府吃點虧,說幾句違心的話也在所不惜,當然對於那些確有冤情的也不是就都能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錯綜複雜的關係問題、幹部的保護問題等等等等,都會讓你在接訪中當一次冤大頭,
但是自從陳立東出事之後,樊凡就一改常態,每天八點鐘準時會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哪怕是門被人堵了,也會耐心地解決各類事情,從陳立東出事後,到人代會結束,據縣委辦統計,樊凡已經不厭其煩地耐心接待了二百多次羣衆來訪,接待羣衆來訪人數近千人,這可是條山史無前例的大接訪,縣委辦的人私下裡戲稱樊凡已經變成封建社會的“青天大老爺”,而縣委大樓也變成了名符其實的封建衙門,說再要是這樣搞下去,縣法院就該關門歇業了,
因爲樊凡的帶頭接訪,縣裡的各部、局也相繼效仿,辦公樓門外紛紛掛起了“羣衆來訪無小事”的標語,除了辦理樊凡批過來的案子之外,本單位也加緊抓辦陳年積累的各類信訪案件,信訪局局長更是忙的後腳跟都無法着地,前些年沒人管、沒人理的皮球案子,馬上成了搶手貨,各個爭着、辦爭着要,弄的信訪局長,不得不將一些本來很小的信訪案拆分開來,變成聯合辦案,
原小生趕到縣委的時候,正趕上一撥城中村的農民圍着縣委辦的人說一定要見縣委書記,縣委辦副主任寧孝悌正在那裡維持秩序,讓大家先做登記,然後再去見縣委書記,見原小生過來了,也不管那些上訪羣衆了,急忙跑過來道:“原縣長,你現在總算是名正言順了,好長時間了,都想去過去拜訪一下,就是……嘿嘿……”寧孝悌說着摸了一下腦袋,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原小生也沒工夫跟他打哈哈,便直接問道:“樊書記在嗎。”
寧孝悌馬上道:“怎麼可能不在呢,現在樊書記可是青天……”說了一半,自知失口,馬上捂了嘴,嘿嘿笑道:“你稍等片刻,裡面還有一個老太太,我馬上給你通報。”
原小生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寧孝悌不要着急,道:“你們縣委這邊現在怎麼成這樣了,都趕上封建衙門了,這些人難道都有冤屈嗎。”
寧孝悌一副無奈的面孔道:“哪兒能都有什麼冤屈呢,其實給你說句實話,這些人中有些人都是……”又嘆了口氣接着道:“還是不說了,反正就那樣吧,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領導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知道的多了,反而是拖累。”說着指了一下里面坐的另一位副主任嚴連成,繼續道:“你看人家,整天跟沒事人似得,那才叫活的滋潤呢。”
原小生聽寧孝悌的話裡好像有話,但也不好明問,如果明問的話,寧孝悌肯定不會說,忽然靈機一動,就把臉一拉,也不跟他說話了,轉身就往回走,寧孝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爲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拉了原小生的一下道:“原縣長不是要見樊書記嗎,怎麼這就走啊。”
原小生邊走邊嗯了一聲,把寧孝悌弄的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難免胡思亂想了一通,跟在原小生的屁股後面,便把實情說了出來道:“其實縣裡哪兒有那麼多上訪戶呢,那些真正的上訪戶的問題,別說是樊書記解決不了,就是市委書記來了也未必能解決,所以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村幹部組織過來的,而那些真正有冤屈的,早就被鄉鎮上穩控了起來,根本過不來,我本來是不想說的,可是這要是傳出去了,不是出洋相嗎。”
原小生這才明白了實情,停下來,接着問道:“這是樊書記的意思嗎。”
寧孝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是樊書記的意思,倒也不完全是樊書記的意思,我聽下面人議論說,剛開始的時候樊書記是說過要搞一次全縣大接訪,但是沒有下正式的文件,由晉穩國一手操辦。”
原小生道:“就因爲這個,你們就隨便猜測是樊書記弄虛作假嗎。”
寧孝悌被原小生說的有些急了忙解釋道:“原縣長,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可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他們在私下裡議論的還有比這個更難聽的呢,說什麼,樊書記這麼做,其實是做樣子給你看的。”
“胡說八道。”原小生當場就火透了,在公衆場合不好大聲責罵,但聲音已經非常不好聽了,“我問你,樊書記憑什麼做樣子給我看,啊,我看你們這些人都是吃飽飯沒事幹,撐的。”略一停頓,接着道:“這樣,你給我留意一下,到底是哪些人在傳這些話,完了給我彙報,聽見了嗎。”
寧孝悌急忙是是是地應了幾聲,再連大氣也不敢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