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八章 人性
耳邊的發動機聲音越來越響,容許喬烈思考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促!他擡頭看了看已經開始緩緩起步的卡車,再看看躺在地上猶如一灘爛泥般無神的陳民生,怒斥一聲!挽起陳民生的肩膀,搭住卡車的邊緣登車而上!
魏新力眼看就要被包圍,在喬烈還沒有完全上車的情況下一腳踩下了油門!帶着一車的糧食和懸掛在車框上的喬烈,筆直衝出了超市大門。
卡車行駛在馬路之上,終於從喪屍的層層包圍中被解脫了出來。但喬烈的心情卻並沒有那麼輕鬆。他一手拉着車框,一手還要奮力抓住陳民生的胳膊!不管是任何人都絕對不會感到輕鬆,當然也包括喬烈。
“可惡!陳大叔,我絕對不會拋下你的!喂!魏新力!你還在幹什麼?!快點停車!”
就在喬烈奮力叫着魏新力停車之時,一條手臂緩緩伸到他的耳邊。
“魏隊長是不會停車的。此刻我們還未完全脫離危險,在到達體育場之前是絕對不允許停車的。把你手中的這個人放開吧,我拉你上來。”
喬烈盯着森成,看着他伸出來的手臂,恨恨的說:“怎麼?你要救我嗎?你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嗎?幹嘛還要來救我?!”
森成淡淡的說:“我說過,只要你還沒有感染病毒,哪怕是……”
“哪怕是我到了鬼門關前你也會來把我拉回去,是不是?所以你現在就在貫徹這個理論?!”
森成點點頭,以示默認:“放開他吧。我可以救你,但救不了他。他已經超出了我能夠拯救的範圍。”
喬烈想了想,計上心來,說:“森成!你不是自認爲是救世主嗎?你不是自認爲不會讓任何一個沒有感染病毒的人在你面前死去嗎?好!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把我和陳大叔一起拉上去,要我鬆手以後再救我,這點絕對辦不到!二,我就這麼耗着,能夠捱到體育場便罷。要是挨不到,我這個沒有感染病毒的人就會在你的眼前陷入危機!你打算怎麼樣?!”
喬烈這個計策也是苦肉之計,要說這麼吊着撐到體育場憑他的體力是絕對沒可能的!但他相信,憑自己對森成的瞭解,他一定會選擇第一個答案!
果然,森成在猶豫片刻之後,伸出雙手拉住了喬烈的肩膀,一個用力,把他和陳民生一起帶了上來。
兩輛卡車在馬路上疾馳,它們的背上已經載滿了糧食,只等着回去把這些食物分配給體育場內的人們。但就在這樣一個小小的,不足十平方米的車架上,卻正在展開一場兇險程度絕對不遜於剛纔在喪屍羣中搜索糧食!
陳民生呆呆的坐在車架邊緣,雙目依舊散漫。喬烈擋在他身前,張開雙臂籠罩住他的身體。而森成,則舉着一隻冰冷的槍口,穩穩的頂在喬烈的額頭上。
“你讓,還是不讓……”
不僅是槍口,就連他的聲音彷彿也透着一股能夠凍結人體肌肉的寒冷……
“我的答案,你早就知道了。”喬烈雙目中透着一股光亮,絲毫無懼於森成眼中的黑暗。就算被一支槍牢牢頂住他也沒有露出絲毫的怯意。
森成盯着喬烈的眼睛看了一會,說:“你要知道,他已經感染了病毒。就算你現在把他就回去也逃不過死亡的威脅。你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道理應該清楚。”
喬烈冷笑一聲:“你說的沒錯,也許陳大叔真的很快就會死,但是他現在還活着!只要他還是一個人,只要他還有呼吸,還有心跳!我就不允許你剝奪他人的生命!”
“……你很固執。”
“我固執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只要他還活着,就隨時有可能危及到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萬一在他變成喪屍的那一刻把病毒傳染給了別人,你要怎麼負這個責任?”
“你所說的都是歪理!沒聽說過有人因爲害怕被艾滋病患者感染就把那些患者全都坑殺的!你的這種做法根本就沒有人性!”
“人性?”森成好像想到了什麼,低頭沉思了一會,再次說道,“你認爲什麼是人性?看着威脅不去剷除,反而養虎爲患就是人性?你是個十分明理的人,應該能夠權衡其中的利弊。”
“我不需要你來教我!也許是你殺的人太多了,又或許是你的力量太過強大,強大到你開始蔑視其他的生命!森成,我現在再一次的告訴你。今天如果你要開槍,那這第一顆子彈就必須穿過我的身體!”喬烈由於憤怒,開始怒吼起來。
森成的槍口既沒有放下,也沒有按下扳機。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安放在扳機之上。只不過,他似乎仍沒有放棄勸說喬烈:“喬烈兄……”
“我說過,我沒你這個兄弟!”
“……好吧,喬烈。如果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又或者是一個你不認識的陌生人。那我能夠理解你這種近乎頑固的博愛精神。但現在在你後面的,是一個仇恨着你們一家的人。我,非常能夠理解他心中的那股仇恨。家人被殺,隻身孤苦伶仃的漂泊於世上,只剩下復仇的念頭終日纏繞着自己。先不說他如今感染了病毒,如果那一天他真的能夠逃出昇天的話,運用他武警副隊長的身份一定可以很輕鬆的讓你們一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不明着來,也一定會對你們的生活處處設置障礙,讓你們辦成一件事往往要比其他人困難百倍、千倍、萬倍。即使這樣,你還要努力的保護他嗎?”
喬烈回頭望了望陳民生,只見此刻的他面容憔悴,雙眼無神的盯着手上的傷痕。
“哼。”喬烈冷笑一聲,似乎一點沒有被森成的言辭所打動,“你想激我?想讓痛恨他而讓路嗎?我告訴你,這沒用!我的父親可從沒有告訴過我可以爲了自己的利益而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而且,他的恨是應該的。我爸爸可能真的殺了他全家,弄得他如今家破人亡,如果這樣他還對我們沒有一點恨意的話,這個人本身就不值得我保護!我爸所犯下的沉重十字架,就由我這個兒子來負擔!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會比人命更重要,即使他真的會對我們做些什麼,那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番話把森成原本那無可比擬的強霸氣勢瞬間壓過!在他的面前,喬烈根本無懼,當然也不會被那雙黑暗的眼睛所嚇倒!
“哼……想不到,迎魂燈竟然能生出你這樣一個兒子……我真是既羨慕,又嫉妒……他真該爲你這個兒子感到驕傲,也該爲自己的過去感到羞恥!”
“陳大叔?”喬烈轉過頭,看見剛纔還萎靡不振的陳民生此刻終於恢復了一點神智。他的目光雖然仍不十分清澈,但好歹已經有了聚焦。
“喬烈,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問過你。迎魂燈……你的父親,在哪裡?”陳民生擡起頭,看着喬烈。
喬烈沉默了一會,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傷的神色。看到喬烈這副表情,陳民生先是一聲冷笑,隨後這聲冷笑漸漸轉爲了苦笑。
“是嗎?呵呵呵,也該是惡有惡報啊……想不到這場災難竟然會爲我報了這個大仇?我真不知是該謝謝還是該痛恨。再過不久,大概我也會被這場災難掩埋吧?到時候我一定會追去地獄,要迎魂燈在地獄裡也無法安享太平!哈哈哈……”
話雖然說的十分惡毒,但陳民生的眼眶裡已經漸漸的開始溼潤。他的眼角看起來有着一絲無奈,更有着一絲落寞。就好像一瞬間失去了人生意義一樣,變成了一位垂暮的老人……
“你的心願已了,可以安心上路了,是不是?”森成是對着陳民生說的,話音穿過喬烈的身側,直接來到了陳民生的耳中。
陳民生默默的點點頭。
“你敢!”陳民生點頭了,並不意味着喬烈也會接着點頭!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擋在陳民生的面前,絲毫沒有退步。
陳民生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喬烈,腦海中不斷地回想着一句話:“迎魂燈啊迎魂燈,想不到……曾經嗜殺如命的你,竟然會養出這麼個極其尊重生命的兒子!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呢?”
森成握着扳機的手指開始漸漸發力,他盯着喬烈,過了好久才淡淡說道:“喬烈,我最後問你一次。他該不該死?”
走到這一步,喬烈又怎會臨時倒打一耙呢?他的回答當然是:“不該!至少不是現在!”
“是嗎……?”
手指扣下了,機括開始動了!彈簧飛速的壓縮、彈起,帶着火yao的爆炸聲把一顆子彈擊飛出去!這顆子彈衝破槍口的火花熔岩,帶着炙熱,撲向了它的目的地……
不管聽了多少次,喬烈似乎永遠也無法適應子彈擊穿人類頭骨的聲音。那種破碎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你的身邊嘎拉嘎拉碎掉。一片一片,一塊一塊,帶着無法說出的悔恨和血塊,帶走人類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絲留戀……
陳民生的眉心冒着血花……永遠失去意識的他開始緩緩後仰。無力的身軀漸漸的、漸漸的飄蕩在空中,從卡車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