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蘇瑾一行剛到家,陸仲晗便回來了。陸大老爺有些不高斥道,“你忙什麼,忙得不着家?”
小陸大人今兒原本以打探孟內監所說的朝廷採買羊毛毯子事宜,見他如此神態,根本不消去問發生了何事,便隨口扯謊道,“原先一位同年說起,江浙總督府衙門有意向朝廷進言,沿海各縣有意改派文武兼備地官員,以固海防。侄兒得了信,趕忙去打探真僞。”
原本因侄兒對仕途不甚上心,又被蘇家強壓過一頭,正在鬱悶不已的陸大老爺登時大喜,趕忙問他消息可是真地,若真如此,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蘇瑾看着大老爺瞬間大變臉,一副摩拳擦掌,興奮之色溢於言表的模樣,再看看她那位說謊話不打腹稿的夫婿,不覺暗笑。
因中秋將近,陸大老爺夫婦人不得久留,不過住了兩日,和朱府商定,待蘇士貞歸來,去徽州府送信兒,屆時再行補聘之事,便要打道回府。
在杭州碼頭,蘇瑾看着笑容滿面,意氣風華登船而去的陸大老爺,不覺笑道,“我從不知你原是個哄人地高手。”大老爺在她們家住的兩日,整日和陸仲晗在書房談話,蘇瑾雖不知他說了什麼,大抵能猜到,不過是仕途如何盤算等等,專門迎合大老爺罷了。
陸仲晗回頭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道,“我一向善解人意,夫人忘了?”
蘇瑾笑了,認真想想這話確是不錯不管是去忻州,還是當初的成親,他倒都是“善解人意”的。將手伸過去,陸仲晗握了,二人並肩緩步下了碼頭,沿街邊閒閒散散地走着。
金秋八月的早晨,街上行人並不多,晨陽將兩人的身形拉得長長的,那微涼潮溼的風吹過面頰舒爽怡人。蘇瑾心頭輕快無比,慢慢走着,享受這難得悠閒。
同樣是金秋,八月的忻州府比杭州少了分溼潤,卻多了一份闊朗。與杭州比起來,又是另一番景緻的繁忙。
蘇瑾最先開設的邸店,雖換了主人,生意依舊興隆,不過這生意已從最開始的貨物中介,變成了草原貨物的集散地。而新的主人正是孫毓培和閔晨。
秋季對草原部落來說亦是一個收穫的季節,當年生的小羊羔子,經過春夏牧草的伺養,已變成肥嫩的貨物,而草原人要在冬天來臨之前,將這些貨物出售。若不及時出售,冬天牧草短缺,這些羊能不能度過漫長的冬季,都未爲可知。
因而秋天是邊塞貿易最繁忙的季節。剛自邊塞回來不久的孫毓培,稍做休整正要再次進入草原,做今年最後一筆大生意。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他和閔晨在邊塞這塊寶地上創下豐厚的家業。早已不是當初只有幾個人單打獨鬥的模樣了。
“毓培以我說,你還是歇兩日再走。”閔晨一身藍衫,晃着出了自家鋪門,和立在街邊看商隊過往的孫毓培說,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又瞪了他一眼,“你趕這麼急做什麼少掙一筆又窮不了咱們。”
說着,長長的仲了個懶腰抱怨道,“這些日子真是累死了。自春天起就沒一日閒的時候。現在圈養場裡,還有千頭的羊沒發賣出去呢。不着急的……”
孫毓培望着源源不斷,自南向北的小商隊,半晌,轉向閔晨,“不進草原還能做什麼?”這忻州離杭州幾千裡之遙,他們在此地,沒有朋友,亦無親人,除了生意,還真沒什麼可做的。
閔晨向東邊望了望,晃着身子道,聲音懶散,興致缺缺,“這倒也是。”便立着不再說話。沉默好一會子,閔晨歪頭笑道,“以我說,咱們今兒去秀容縣瞧瞧如何?”
孫毓培眉頭忽地一跳,轉身往鋪子裡走,語調略微有些僵硬不悅,“去那裡做什麼?”
“哎,你別走呀。”閔晨趕上一步,扯住他的胳膊,“實話和你說了罷。前不久,我因在家裡無事,到秀容縣去瞧瞧蘇家的生意如何,順道去蘇伯伯那裡討了頓飯吃,我聽他說,蘇小姐來了信,說正在杭州尋大掌櫃,若尋到了,就叫蘇伯父回杭州呢。”
他一邊說,孫毓培的臉色一邊沉,話到最後,孫毓培的臉色已是鉛雲密佈,低沉得嚇人。
閔晨趕忙打住話頭,嘿嘿地訕笑兩聲,又道,“那大掌櫃說不得到了。你這會子進草原,到時可別怪人家不和你辭別。”
孫毓培眉頭又急劇跳了幾下,猛然飛起一腳中踹向閔晨,閔晨避之不及,被他踹了一個趔趄,捂着屁股跳腳大叫,“好你個孫毓培,狗咬呂洞賓不認好人心。蘇小姐走時,因你不在忻州,纔沒和你辭別,你鬮哪門子的彆扭?我好心提醒你,你……”
他話沒說完,就見孫毓培滿臉急色地衝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脖子,一手緊緊捂着他的嘴。饒是如此,已有幾個在門外做活的夥計聽見,不知是聽懂了其中的意思,還是見二人打鬧有趣兒,都扭頭悶笑去了。
“你莫胡扯。”孫毓培將閔晨連拉帶拽,拉到二樓,鬆開手斥責道。閔晨被他勒得面白眼直,幾乎暈死過去,扶着牆大口喘氣兒,好半晌才起身沒好氣的道,“好好好,是我胡說,躲罷?那蘇小姐走時根本沒想着和你辭別,你便是在忻州她也必不來送信!!!這你可滿意?”
說着重重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半杯涼茶一飲而盡,“從此,我再不管你的閒事,沒的把小命丟在鳥不拉屎的地方!”
孫毓培抿脣沉默不語。室內一時靜了下來。
閔晨見他這模樣,不由的撇撇嘴道“你到底要彆扭到什麼時候,那人已嫁人,快要生子了!”
“不是這個。”孫毓培沉默半晌說道。
“那是爲何?”閔晨好奇問道,說着眼睛一轉,一副瞭然神色,“說到底還是爲了她走時沒和你辭別,對不?”
孫毓培半晌不語,只是嘴角不由的抿緊了。閔晨猜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數落道,“孫毓培啊孫毓培,你真豬腦子。我曉得你的意思了……”說着他身子往前一探,賊兮兮地道,“你是覺得你在她心裡不重要?對不對?”
孫毓培半晌,彆彆扭扭地“嗯”了一聲。
閔晨怔了一下,登時搶天頓地暴笑起來,“哈哈,笑死我了,孫毓培你真是笑死我了。你多大了?三歲四歲?還是討着要糖吃的小娃兒?哈哈哈,真是好笑死了……”
隨着閔晨的笑聲,孫毓培被邊塞粗礪得風吹得微黑且已顯出幾分剛毅的臉,微微的紅了,羞惱地飛起一腳踢向暴笑的孫閔晨,閔晨哈哈笑着閃身躲過,“哎呀,笑死人了,我要寫信給寧波和杭州那幾人,叫他們瞧瞧往日眼高於頂的孫毓培孫家大少爺如今地模樣······”一句話未完孫毓培飛起的一腳又到,他連忙又閃身躲過。
二人在屋內你追我跑,躲閃打鬮不時有桌子椅子倒地的“”聲,並瓷器碎裂的“噼裡啪啦”聲。張茂全自院後,清點了一批送往歸寧府的活羊,進了前面鋪子,聽見二樓上閔晨的大呼小叫,和各色物件兒倒地的聲響,趕忙上樓,小心立在門外叫道“少爺閔少爺,有什麼事兒好好說莫傷了人……”
閔晨嘻哈含笑的聲音傳來,“張叔我倒是想好說,你家少爺惱羞成怒了…···哈哈······”
張茂全不知是爲何事,正要再勸,店中一個夥計上得二樓,手中拿着一封信遞給張茂全,“大東家的信。”
張茂全忙仲手接了,疑惑是哪裡來的,不想剛掃過信封,見火漆封口處,赫然印着杭州二字,信封一角印着一方鮮紅小印章,竟然印着兩個字:陸府。
陸府?張茂全一時沒應過來,怔了一怔,才猛然明白過來,忙拍門,“少爺,少爺,杭州府來信了,看樣子倒象是陸夫人來的。”
裡面的打鬥聲嘎然而止。下一刻房門“呼”地大開,衣衫髮絲微亂的孫毓培探出頭來,擰眉問,“誰來的信?”
“上面寫着陸府。”張茂全連忙將信遞過去。
閔晨湊過來掃過信封,“嘖,還真是。這下,你可······”一言又未完,被孫毓培一掌蓋在臉上,將他的頭推開,自拿着信往外走。閔晨怪叫一聲,緊追不捨,“你不讓我瞧,我非要瞧······”
二人鬧着進了對面的房間,張茂全看着眼前這屋子裡滿地的狼藉,向樓下叫道,“來人把這裡掃掃。”
樓主兩個小夥計趕忙應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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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房間裡,孫毓培將信折開,不過看了幾眼,神情就怔住了。這封信是蘇瑾在宋子言到來之前發出的,大致意思是託他幫忙照看自家的貨源,信中提了幾句忻州府並秀容縣的其它羊毯子作坊以及盛記的情況。
孫毓培一怔,將信遞向閔晨,皺眉道,“此事你可知道?”
閔晨將信接來,粗略掃了兩眼,懶懶地道,“倒是聽說了一些,不過,這類事情是絕不了地。至於這盛記麼…···”盛記自蘇府這邸店轉出去之後,也歇了鋪子,至於去了哪裡,閔晨對那盛凌風不甚好奇,況自家生意也忙,並未留意。
“哼。”孫毓培坐着沉默了好一會兒,站起身子,嘟噥道,“自家生意都看不好,真是麻煩!!!”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裡?”閔晨忙跟上。孫毓培不答。
閔晨嘻嘻笑道,“今兒天高雲淡,景色怡人,咱們去春風樓樂呵一日如何?”春風樓是隨着忻州府的商業繁榮而新興起一座頂級青樓。
孫毓培頭也不回地輪過去一拳,自己“蹬蹬蹬”地下樓而去。
閔晨在身後緊追不放,“不去春風樓,你到底要去哪裡?”
孫毓培一言不發奔到院中,翻身上馬,一抖馬繮,“去秀容!!”話音落時,身子已縱出一丈開外。
“喂,你等等我,你等等我!”閔晨在他身後跳腳,忙忙的跑去牽馬,大叫着追了出去,邊追邊喊,“該死的孫毓培,你等等我。”
邊塞爽利的秋風撫過一前一後奔跑的兩人,不自覺的,孫毓培在坐在馬上笑起來,閔晨感覺到前面馬速減緩,不由微微搖頭,低聲咒罵了一句,拍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