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曾經給過無數借口給自己原諒盛古軍。
最後他都發現這些藉口,無法成爲他擺脫內心怨恨的工具。
他的恨,來自於盛古軍無情地放棄了他,放棄了這個家庭,以及樑如倩臨死前那段時間裡,日日夜夜想念的男人,到死都未曾出現過一次。
這個他母親,深愛,一直到死去都念着的男人……
這個男人、如果不是盛古軍呢?
如果這一切根本不是盛古軍的錯呢?
而是他一直愛護,尊敬的母親呢?
盛言無法思考,他放在涼透的椅子扶手上的手,已經發麻了,冰涼的椅柄沒有被他的體溫捂熱,卻好像更冷了些。
他面上那冷漠,帶着毒蛇般痛恨的表情,一寸寸的瓦解,龜裂在盛古軍滄桑而低沉的聲音裡。
陸芬似乎不願再聽說關於宋玉的任何評論,尤其是盛古軍說到樑如倩說的,他們那十幾年來都有聯繫。
她的表情活像吃了一百隻蒼蠅一樣,努力地平復着胸腔的噁心,她睨了一眼盛言,看他那和盛古軍有幾分相似的面容,才緩了口氣。
這麼多年來,她早以爲自己放下了,終於不再怨恨那個毀了她一輩子的男人,原來不是的,她是恨着他的,只是這種恨意隨着時間埋藏在她的血脈靈魂深處,只要有人輕輕一提起,恨意翻滾,蝕骨錐心,刻骨銘心的痛過,怎麼會忘記呢?
盛言良久沒有說話,只有盛古軍雖然面上平靜,但早已如履薄冰地在等待他。
“盛言,你爸爸是不希望你怨恨你母親,你父親是一個哪怕心愛的女人死了,都會用盡全力去維護她的人,你覺得這樣的男人會做出背叛樑如倩的事嗎?”
陸芬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的話恍若一壺冷水,硬生生地澆醒了這場大雪裡盛言迷茫的身心。
涼意透骨,這醫院對待病人實在太不人道了,暖氣開得這麼低。
蘇晴坐在盛言身邊,這樣沉重的家庭話題,盛言和盛古軍都願意
讓自己參加,她如何能不感動,她輕輕地伸手握住了盛言冷得徹骨的修長五指。
在盛古軍和陸芬的注視下,盛言緩緩地站起身來,冷硬的外套衣角掃過蘇晴的露出一小截在袖口的手臂,劃得生疼,她一皺眉頭,盛言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側在身邊,握成拳頭。
他長身玉立,挺拔的外套把他整個人襯托得清貴而冰冷,他籠在牆角的面容,最終一點點暴露在蘇晴小心翼翼的眼神裡,他隱忍的面容上不是驚喜,也不是差異,是憤怒,徹骨的憤怒,爲了他已逝的母親,帶出的熊熊烈火猛地燃燒起來。
“就因爲她已經去世了,你們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扭曲黑白,顛倒是非,來抹黑她嗎?”盛言冷冷地質問。
語氣裡是不容置喙地篤定。
沒錯,盛古軍就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完美,無懈可擊的藉口來爲自己脫罪,把罪名推給一個死人!也虧他想得出來,還有眼前這個女人,恐怕是他和他母親離婚後的某個所謂女朋友吧!
呵。
盛言冷笑一聲,面容扭曲震怒,他的緊緊地咬着牙,兩頰緊緊地繃着。
蘇晴心裡一慌,想要上去拉着盛言,沒想到盛言回頭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頓地說着,“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你們算計着來要陷害我母親?”
蘇晴伸出去的手,定在半空中,被暖氣薰得暖融融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冷掉,她面容上是淺顯的悲慟,我見猶憐。
“阿言!”盛古軍雙眼猛地睜大, 聲音不可遏止地抖動了起來,他慌忙叫住走到門口的盛言。
盛言背影輕微地頓了一秒,就在這一秒,他卻清楚地聽見陸芬帶着譏誚和不屑的聲音。
“我陸芬來自S市陸家,你但凡動手一查就可以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宋玉是不是我丈夫。樑如倩和宋玉那點事兒,當年任何一個長輩都可以給你倒背如流,這樣有辱我陸家門楣的事,我今天能在這說,全是心疼老盛,和蘇家這小丫頭!盛言,你好自爲之。”
說完,她猛地撞開了門,朝盛古軍點頭
,壓抑着怒氣,“陸家來人了,我不能待太久。”
說完快步離開了病房,走過盛言身邊時,回頭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長而滿含失望,更有隱隱藏在瞳仁深處的怨恨。
沒錯,她是怨恨樑如倩,連帶着怨恨這個永遠護着她的乖兒子。
“盛言…”蘇晴帶着挽留和無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盛言心裡一沉,她的聲音像是一劑撫慰藥,快速而準確地撫平了他內心最毛躁的地方。
只是,一瞬間,他擡腿,外套隨着他的動作翻飛着迷了蘇晴的眼,他已經離開了病房。
蘇晴無奈地垂頭,良久,病房裡靜默得只聽得見蘇晴和盛古軍的呼吸聲,蘇晴擡頭,堅定而安慰地望着盛古軍,“盛叔叔,盛言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等他咀嚼透了,就會好的,你放心。”
盛古軍聞聲,難得地露出一抹笑意,眼角的魚尾紋隨着他微彎的雙眼,一圈一圈的散開,顯得蒼老而孤寂。
只是,一連幾天,盛言都不再出現在九寨溝的醫院裡,蘇晴給他打過了很多電話,都是沒人接聽而飛到語音信箱去了,她又留了很多語音。
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冷,不利於盛古軍的腿傷,在方星梅和蘇國航夫婦一番堅持下,愣是把盛古軍請上了陸家派來的私人飛機上,離開了九寨溝。
大雪停了,漸漸雪也融化了,融雪比下雪冷
過完融雪的時間,是盛古軍離開的日子了,蘇晴給盛言發了短信:“盛叔叔回A市了。”
始終不見盛言回覆,蘇晴接到了劇組的通知,說九寨溝即將迎來下一波大雪,趁着天氣好,劇組要班師回A市了。
A市的臨市市甲天下的山水,雖然沒有九寨溝這般壯闊,但是人爲努力一下,效果還是很好的,尤其是現在臨市有小雪,又不比九寨溝冷。
劇組離開的那天,蘇晴只看見Devin和麪色不善的李樞藍,卻沒有見盛言。
蘇晴拉住Devin,壓低聲音,“盛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