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河執教半生,說一句桃李滿天下毫不爲過,其中出類拔萃着不在少數,不過吳天所知道的在外公的衆多學生當中,成就最高的人物就是眼前這位柳文成。
柳文成的祖籍山南,父親是革命先烈,不過父親曾經的戰友對他十分照顧,柳文成大學畢業之後,就去了京城,進入部委任職,動亂年代也受到了一些牽連,不過好在他父親早在革命年代就已經爲國犧牲了,牽連也就不是很大,隨着動亂結束,那位父親的戰友重新復出,柳文成的官路開始順風順水,如今剛剛四十過半,就下放地方,直接就上了省會城市的市委一把手。
高強更清楚的是這位柳書記的仕途之路還長着呢,十年後他將正位西部某省的省委一號,成爲名符其實的封疆大吏!
高強之所以這麼清楚這位柳文成的資歷,並不僅僅是因爲他曾經是外公的學生,關鍵還是在於在這件事情和父親的交際。
在上一世,吳天的父親吳建國所在的派系和柳書記並不是一派,雙方多有爭執,而父親作爲黨報喉舌的主要負責人,很是被派系領導要求着寫了不少攻訐時任省政府一號的柳文成的文章。
而那一場爭鬥的最後結果,卻是父親所在的派系大敗虧輸,派系首腦黯然退居二線,父親也被髮配坐了冷板凳。
不過吳天也清楚,那一場爭鬥決定勝負的關鍵並不在山南,畢竟那是一場全國性的輿論大戰,路線之爭,成敗全然在高層,父親也只是萬千政治犧牲品之一罷了,倒也算不得是柳文成的狠手。
只是奇怪,明明擺着外公這一層關係在,上一世的父親爲什麼沒有選擇向柳書記靠攏,而是站到了他的對立面去?如果反過來選擇,只怕老爸上一世也不會被派系當槍使,最後落個黯然退場了……
想到這裡,被外婆和老媽拉進臥室,免得打擾大人們說話的吳天就有點坐不住了,支着耳朵聽着客廳裡外公、老爸和柳文成說話——這種老式的單元樓隔音條件實在一般,別說在同一個單元裡了,就是上下樓之間小孩子哭鬧兩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老師,我這剛剛過來,對市裡的情況不瞭解,工作不好開展,還得你多多指點啊。”柳文成謙恭的聲音說道。
這句話可不是一般的客氣話,要知道楚寧河在山南大學執教半生,不少學生如今都在省裡市裡的機關佔據要位,雖然官職不見得多麼顯赫,如果聯結在一起,其勢也不容小覷。更別提作爲老牌的高級知識分子,年屆花甲的楚教授還有不少昔日同窗佔據要位,正是官職顯赫、權柄最盛之時。
柳文成正是看重這一點,這纔剛一上任沒幾天,就趕在元宵節上門拜訪曾經的恩師,如果老爺子肯出力扶助,別的不說,在地方事務上就會輕鬆許多,再加上他自有的高層背景,這個市委書記的寶座很快就能坐得穩當。
“呵呵,我一個教書匠,素日不問國事,能幫得了你什麼?文成啊,這個問題你可是問錯人嘍。”楚寧河呵呵笑着說道。
楚教授這也不是故意拿捏,要知道那場動亂中楚老爺子可是沒少吃苦,這纔過去沒幾年呢,楚教授自然樂於每日醉心學問,對於國事政事敬而遠之。
“老師過謙了啊,呵呵。”柳文成笑道,雖然被楚老爺子謝絕了請求,柳文成臉上卻一點也不帶出不高興來,而是隨意一句哈哈,立馬轉移了話題——他是很清楚這位老師的脾氣的,輕易不會改變初衷,自己真要糾纏下去,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只怕這份師生情誼也得淡化下去,以後再想重提此事,那是想也別想了。
柳文成能在數年間攀上如此高位,那豈是一般的人精?他自在盤算着以老師注重情誼的性子,真要將來自己遇到難題,再張口求助,他又豈會不理?
“建國,你是在省報工作?那個……嗯,吳平安是……”柳文成轉過話頭,朝吳建國說道。
“那是我的筆名。”吳建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哎呀,你就是吳平安?”柳文成誇張的驚叫道,“了不得啊!你寫的那些文章我可是沒少拜讀,特別是那篇《火車站究竟誰當家》,更是寫的好啊,緊貼羣衆,發人深省,對於企事業單位的管理有很深的剖析,很好的發揮了輿論監督的作用……”
“柳書記過譽,我就是實事求是的反應了一點社會現象罷了……”吳建國不禁被柳文成誇得有點臉熱,要說吳建國的筆桿子那是一等一的,記者出身嘛,筆桿子不硬怎麼行。關鍵是吳建國還並不是只寫些官樣文章,而是經常很認真的搞一些有具體內容的採訪報道,例如鑑於火車站的治安問題嚴峻,經常發生一些惡性治安事件,內部管理上也存在嚴重問題,就經過深入調查,寫出了那篇《火車站究竟誰當家》的報道,立馬引起了一片讚譽,多家有分量的大報紙轉載,數百封的羣衆來信和無數的表揚電話,更是直接推動了全省內開展企業內部整頓工作,吳建國也受到省裡乃至部裡的大力表揚,更是因此跨上了副主編的寶座。
卻不想這位柳文成竟然也知道這篇報道,還當場誇讚起來——要知道柳文成的身份可不是普通的老丈人的學生,自己的學長那麼簡單,人間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商城市委書記,是標準的高級幹部,自己的父母官啊。
柳文成一時間對吳建國熱情起來,乾脆探討起那篇文章中的一些細節問題來,吳建國也不卑不亢,把文章中的一些並不適合公然發表,只能在文中存疑的觀點和意見娓娓道來,說的柳文成不時擊節讚歎或者皺眉沉思,顯然聽得也是相當認真——這些問題本就和他今後的工作緊密關聯的。
一番敘談,柳文成望向吳建國的眼色越來越亮,如果臥室裡的吳天這時候跑出來的話,一定一眼就能看出這位怕是動了某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