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辰不知道自己在車裡坐了多久,到了後來覺得有些餓了,才恍然回神,他竟然大半天什麼都沒有吃。可是,以後估計再也沒有人會給他微信說他最近胃不好,不能讓自己餓着了吧?
他臉上的表情近乎恍惚,半晌,才發動了車準備離開。
而就在這時,有一輛熟悉的車緩緩駛來。洛亦辰心底一沉,是季銘川的。
就在季銘川下車準備往裡的時候,從小區樓上又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洛亦辰的瞳孔猛地縮緊,她下來了。
顏子沫看到季銘川,就向他撲過去了,遠遠看去,她的臉上似乎還掛着淚水,在冬日的陽光下,竟然有種灼傷他眼睛的力量。洛亦辰覺得自己不應該看的,可是,卻無法將眼睛移開。即使這樣的畫面讓他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再次鮮血淋漓,可是,他依舊死死鎖住他們的方向。
她似乎真的很難過,他伸臂將她抱着,許久又直起身子溫柔地替她擦掉臉上的淚水。末了,還將他脖子上戴着的圍巾圍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她似乎漸漸開心起來,到了後來,還破涕爲笑地踹了季銘川一腳。最後,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坐上了季銘川的車,疾馳而去。
所以,她之前出去旅遊,是和季銘川鬧彆扭了?看這光景,季銘川又將她哄好了?洛亦辰將隨手打開車載收音機,裡面便有一道粗獷的男聲傳來:“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爲愛放棄天長地久……”
他真的只能放手了嗎?這麼多年的時光裡,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的。可是,他也希望她快樂。如果和他在一起,她的臉上便只有淚水不會有歡笑的話,他是不是真的應該放手了?
只是,愛她是他一生的信仰,怎麼可能說放就放?他不知道,如果將來幾十年的生命裡,再也看不到她的樣子,聽不到她的聲音,感受不到她的溫度,那樣漫長的寂寞他應該怎樣度過?可是,他又能做什麼讓她心甘情願回到他的身邊呢?
洛亦辰長嘆一聲,他的影子在陽光裡就好像易碎的泡沫,明暗立體的五官明明平靜得毫無波瀾,卻帶着一種令人刻骨的憂傷。他發動了車,漫無目的地在市區裡逛着,不知不覺就到了他們一起上過學的地方。
曾經那個跟在他身後問長問短,軟軟糯糯聲音叫他‘亦辰哥哥’的女孩,到底去了哪裡呢?路邊的大樹樹葉幾乎都掉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樹幹,在一片荒涼的景象裡,他恍然回頭,好像看到少女時代的她穿過時光,一步一步來到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可是,她卻化爲了冬日裡的陽光碎片,一點一點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洛亦辰只覺得眼前有金色的星光在跳舞,之後,視線卻越來越暗,最終,眼前一黑,暈倒在了路上。
季銘川載着顏子沫,來到A市一中門口,道:“那家你最愛吃的鐵板魷魚還在,一會兒我們去吃個夠!”
顏子沫指着季銘川,頤指氣使道:“今天我失戀了,所以什麼都得聽我的!鐵板魷魚要配學校對面那家的家釀酸奶纔好吃,你去給我買了來!”
“公主,遵命,小川子這就給您買!”季銘川說着,領顏子沫在鐵板魷魚的小店裡躲風,然後拿着錢包小跑出去給她買酸奶。
小店的老闆看了,笑道:“姑娘,你男朋友真好啊,被你訓得服服帖帖的。”
顏子沫笑道:“他纔不是我男朋友呢!”
小店老闆只當她是不好意思,也就笑笑沒有吱聲,繼續烤着魷魚。
不多時,季銘川跑回來了,正好魷魚也烤熟了。老闆問道:“加不加辣?”
顏子沫惡狠狠道:“加!”
一邊吃着麻辣魷魚,嫌辣了,又再喝幾口酸奶,顏子沫只覺得心底的難過被這樣的熱鬧驅散了不少。只是,到底還是有不少憤憤難平:“都怪你這個騙子,要不然我就不會越陷越深的!”
季銘川連忙承認錯誤:“好好好,都是我不對,以後我再也不亂出主意了。”他伸手將顏子沫臉上的辣椒皮摘下,道:“不過我們家子沫這麼漂亮,根本不愁找不到對象嘛。比如那個和我打了一架,害我又被老爹罰跪有機黃豆的洛瀚,不就喜歡你嗎?”
顏子沫蹙了蹙眉:“姓洛的都不要!”
就在這時,距離此地十三公里遠的洛瀚,突然無緣無故打了一個噴嚏。
而魷魚店裡,季銘川連忙又點頭:“好好,姓洛的都不是好東西,回頭我們找個別的,比如姓朱的……”
顏子沫將酸奶瓶子一放:“你纔是姓豬的,你就是個豬頭!”
失戀最大,再無理取鬧也順着她。季銘川點頭哈腰:“嗯嗯,我就是個豬頭。”
顏子沫不高興了:“沒意思,你怎麼不和我吵架?”
季銘川無奈:“那我說我不是豬頭可以麼?”
“不行!”顏子沫兇道:“我說是就是!”
正鬥着嘴,突然有人議論的聲音傳進了二人的耳朵:“那邊好像有個人暈倒了。”
“是啊,怎麼辦,打120嗎?”
“嗯,我現在就打!唉,大冬天的暈倒在路上,一會兒就凍透了……”
“應該沒事吧,我剛剛走過去看,是個年輕男的,長得好帥啊!我還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帥的呢,連暈倒都那麼好看……”
顏子沫咬着魷魚的牙,突然動不了了。季銘川望着她的表情:“子沫,你擔心那個暈倒的……”
季銘川話還沒說完,顏子沫就將魷魚和酸奶一把撂下,衝出烤魷魚店就向對話人所說的地方跑去。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人家又沒說是誰,而且洛亦辰也不應該無緣無故的跑到市一中來,而且長得帥的也不是沒有,季銘川就是一個,可是,她的心底依舊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老闆,錢給你放桌上了,別收東西,我們馬上還回來繼續吃啊!”季銘川放下錢,快步向顏子沫追去。
顏子沫衝到的時候,洛亦辰旁邊圍了好幾個人,可是,都沒有一個敢去扶他。
看到熟悉而蒼白的面孔,顏子沫先前疼得麻木的心又再度揪起,她凌厲的目光將看熱鬧的人一掃:“他暈倒了怎麼沒人扶他去個溫暖的地方?!你們就這樣一直在這裡看着嗎?”
好幾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還是有人嘀咕道:“誰知道他是什麼病啊,萬一扶出問題怎麼辦?再說,已經有人叫120了。”
季銘川趕過來的時候,顏子沫正蹲下身,要將洛亦辰扶起來,然而,他真的是沒意識了,所以她想拉也拉不動。見狀,季銘川連忙過去,然後將洛亦辰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猛地使力,纔將他扶了起來。
他們兩人個子都很高,因爲洛亦辰完全失去意識,所以季銘川一個人扶起來還真吃力,顏子沫見狀,連忙要了季銘川的車鑰匙,然後快奔到了他停車的地方,再將車開到了二人身旁。
將洛亦辰塞進了車後排座,換了季銘川開車,顏子沫也到了後排座查看洛亦辰有沒有什麼問題。所幸,她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麼傷,然後還摸了摸他的心率,也感覺沒有問題,這才微微放了心,向着醫院的方向開去。
可能剛纔他真的是暈倒了一會兒了,所以雖然車裡很溫暖,他的身上卻依舊涼涼的。顏子沫微微猶豫,還是將他的手緊緊握着,將自己身上的溫暖渡到他的身上。
洛亦辰只覺得自己似乎經過了一番顛簸,再次睜眼的時候,竟然看到了顏子沫。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使勁眨了眨眼,眼前的顏子沫還是沒有消失。他微微動了動,居然發現,他的手掌竟然被她柔軟的小手握着。這是幻覺吧,哦,應該是夢吧,她都已經徹底和他說清楚了,又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握着他的手?
只是,下一刻,她略帶驚喜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你醒了?”
他擡眸,就撞進了她的眼睛裡。黑琉璃般的眼瞳裡,清晰地映着他的樣子,目光裡,寫滿了歡喜。
“沫沫?”他說話的聲音略帶一點低啞。
“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怎麼去我們以前的中學了,還暈倒在了那裡?”顏子沫望着他道。
洛亦辰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夢,他當時看到四年前的她,然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可是,他該怎麼解釋呢,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回到了那裡,或許,是因爲那裡有他們共同的回憶吧!他動了動脣:“我……”
顏子沫又擡手覆上了洛亦辰的額頭:“還好,的確沒發燒。你真的沒事?”
洛亦辰感覺到握着他手掌的手突然抽走,心底好像都被挖空了一塊。壓下心底突然涌現的失落,他搖頭:“我沒事,不用去醫院,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而且有些低血糖。”
“哦。”顏子沫總算是鬆了口氣,然後對季銘川道:“銘川,不用去醫院啦!”
洛亦辰猛然轉頭,看到季銘川的瞬間,只覺得整個世界突然就好像一個美好的幻像轟然崩塌一般,殘忍得近乎於荒唐。心明明已經碎成了千萬片,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冷傲淡漠:“謝謝你們今天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