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初交易,她除了顧忌顏氏,更顧忌的,是她父親的病。她不能讓父親失望,更擔心洛亦辰讓顏氏破產,這樣她就連給父親治病的錢都沒有了。可是,現在,她的父親不在了,她少了最大的顧慮,想起來,即使洛亦辰中止交易,她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所以,顏子沫擡起頭,直視着洛亦辰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中止交易吧!”
洛亦辰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眯着眼睛重複道:“你說什麼?”
顏子沫的拳頭緊緊握着,指甲幾乎都嵌進了肉裡。她面對洛亦辰危險的表情毫不畏懼:“我說,既然你把我想得那麼不堪,那麼我們之間的交易到此爲止吧!”
“到此爲止?哈哈,到此爲止,顏子沫你果然瀟灑!”洛亦辰不怒反笑,他扣住顏子沫衣領的手加大了幾分力氣,眼中帶着濃烈的恨意:“你果然是我見過最噁心的女人!”
最噁心……顏子沫只覺得他的話像一柄刀,輕易就刺入了她心底最深處,一陣翻攪,直翻攪得她血肉模糊。她望着洛亦辰因爲憤怒而發紅的眼睛,脣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聲音也帶着幾分戲謔的意味:“呵呵,是麼,你既然知道我噁心,那你還和我做交易,那你也不是賤麼?”
顏子沫從來沒有這樣對他說過話,洛亦辰只覺得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自尊掃得顏面無存。他緊拽着她衣領的手因爲震怒而顫抖,他驀地一鬆手,然後又張開手指,扣住了顏子沫的脖頸。
柔軟的觸感令他的手一陣顫慄,她的脖子那麼細,他輕輕一用力,會不會就斷了?
顏子沫看到洛亦辰的瞳孔變得極深,眸色好似弄得化不開的夜,她心裡有些害怕,可是,她今天本來就因爲失去父親而很傷心,現在又被他這樣對待。她覺得,讓他就這樣把她捏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正好解脫了。
於是,她繼續刺激着他的底線:“怎麼,看到我這麼噁心的人,你想捏死又下不去手了?洛亦辰,你不會賤兮兮的就喜歡我這樣的吧?”
洛亦辰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他的手指開始加大力氣。面前的女人因爲他的用力,臉頰開始漲紅,可是,她卻依舊倔強而輕蔑地將他看着,沒有一絲一毫低頭的意思。
看到顏子沫這樣的表情,洛亦辰更加憤怒了,他的力氣繼續加大,恨不得活活捏死這個可惡的女人!
顏子沫只覺得呼吸越發地困難了,有血液灌向了大腦,惹得大腦一陣脹痛,而胸肺間卻又因爲缺乏氧氣而堵得厲害。漸漸地,她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要不是靠在樹幹上,要不是她脖頸間還扣着他的手,她估計就會這樣跌坐在地上。
可是,她依舊用力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她怕什麼,反正她什麼都沒有了,大不了一死。看來,他真的是要捏死她啊……
然後,顏子沫就聽到了一句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只聽洛亦辰冰冷地吐字:“顏子沫,你真是太擡舉自己了啊,我賤兮兮地喜歡你?可笑!這輩子,我見到你就噁心,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愛上你!”
伴隨着這句話,顏子沫只感覺搭在她脖頸上的手驀地鬆開,繼而,大量的空氣爭先恐後地涌入了她的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吸着,身子毫無意識地跌在了地上。
然後,她看到洛亦辰絕情地轉身,然後大踏步地走到他的車邊。拉開車門,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發動跑車絕塵而去。
過了好久,顏子沫才感覺自己有了些許力氣。她慢慢地站起身來,然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和頭髮,沿着馬路往前走。
因爲當時接到電話她就直接出來了,所以穿的還是拖鞋,現在天氣已經涼了,她後知後覺地覺得有些冷。她走了很久,才遇到了一輛空的出租車,然後坐了上去,報了家裡的地址。
洛亦辰一直開着,直到開到油箱的油空了,車裡響起報警,他才停了下來。他木然地坐在駕駛座上,良久,轉了轉眼珠,看向空空的副駕駛座。
那裡,再也沒有那個女孩,他一直以來心心念唸的女孩了。
他覺得他當時真的氣得狠了,所以說出他最噁心她,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也不會愛上她的話。他當時是覺得痛快了,他報了四年前她狠絕對他的仇了,可是,爲什麼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掉了。
他們之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他一低頭,又看到了那個EMS信封。
然後,他猛然站了起來,然後拉開車門,走到路邊的一個垃圾桶前,然後將裡面本來就撕成四半的照片,連同那個信封撕得細渣般粉碎。
撕完之後,他又再次回到車裡發起呆來。坐了一會兒,他就覺得胃有些不舒服。他好像就只吃了早飯,中午下午都沒有吃吧?所以,身體很坦誠,已經開始給他提抗議了。
他一擡頭,就看到路邊裝潢華貴的大樓上掛着‘養生鍋’三個巨大的水晶字。這是他上次帶她來吃飯的地方,好像,以前她也和季銘川一起來過?洛亦辰突然捂住胃,彎下了腰。他感覺胃裡一陣翻攪,令他痛不欲生。
他從來都沒有胃病,也有過幾次因爲工作,一天沒有吃東西的情況,可是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痛苦過。
然後,他突然發現,不僅僅是胃,他的心臟位置也一陣劇痛,就好像有一根金箍棒那樣的棍子,從他的口中伸進去,然後對着全身的臟腑一陣翻攪一般。
他趴在方向盤上,只覺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是痛的。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喜歡的女孩和別人在一起了,她說要中止交易,她真的離開他了……
彷彿有人將她從他的靈魂裡生生剝離,他的身子無力地靠在方向盤上,微微發抖,他的肩膀也在輕輕顫着。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痛得都要麻木了,這才恍惚般地擡起頭來,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都是水,然後擡起手來,摸向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的臉上都是淚水。
顏子沫回家的時候,有些晚了,顧雲瀾見她好半天才回家,回家了還是打車回來沒錢付車錢,於是問道:“子沫,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顏子沫搖了搖頭:“剛纔黎月有點不舒服,我過去看了看她,沒事的。”
顧雲瀾見顏子沫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可是表情也沒有什麼異樣,於是放下心來。她開口道:“子沫,快進去洗手,陳嫂已經做好飯了,我們去吃晚飯。”
“嗯。”顏子沫聽了,乖乖地去洗手。
“瑾東,吃飯了!”顧雲瀾喊完,這才意識到顏瑾東已經不在了,於是,自己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然後裝作平靜地去了飯廳。
母女倆坐下,整個餐廳有些安靜。
直到默默吃完,顧雲瀾問顏子沫還吃不吃,顏子沫搖了搖頭,只覺得鼻子一陣酸楚。然後她一擡頭,就看到顧雲瀾正在偷偷擦眼淚。
顏子沫心裡一陣難過,然後站起身走到顧雲瀾面前,伸手抱住了她:“媽,別哭,以後還有我陪着你。”今後,也真的只有她和母親互相陪伴了……
晚上,顏子沫躺在牀上,剛剛閉上眼睛,就出現父親下葬時候的情景;過了一會兒,畫面切換,又是洛亦辰要把她掐死的情景。她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窗外月亮已經升起了,幽靜的月光透過窗櫺落了下來,將房間裡也灑上了一層淡淡的清輝。顏子沫的目光落在牀頭櫃的檯曆上,突然發現,她的生日就要到了。
三天後就是她的生日,上學的時候,她每年都會收到洛亦辰送她的生日禮物。分別之後,她也還有章黎月陪伴,她每次都會來她家,和她的父母一起陪她過生日。
可是今年,她的父親不在了,想起剛纔吃飯時候的冷清,顏子沫一點想過生日的念頭都沒有了。她走到儲藏櫃,一打開,就看到了她這些年一直珍藏的生日禮物。
顏子沫將那些禮物一件件地拿在手裡看,然後,又慢慢放回了儲藏櫃。當她轉身準備回去睡覺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然後,她拿起旁邊放着的一個手提袋,然後將儲藏櫃裡凡是洛亦辰送的禮物,都裝到了那個手提袋裡。
她裝得很快,就好像害怕自己反悔一樣,裝到最後,袋子滿滿當當,整整的一大包。
顏子沫將袋子放在了地上,然後回牀躺下去睡。可是,睡了沒多一會兒,她又爬了起來,然後從那堆禮物裡找到了一個木雕的杯子,將它拿了出來,在手裡凝視了許久,猶豫半晌,還是把它單獨放回了儲物櫃,這才真的回去睡了。
第二天,顏子沫吃了早飯,提着地上的那個袋子,出門就找了一個快遞裝了一箱,快速地寫上了洛亦辰的地址,將它們寄了出去。做好這些之後,她又點開手機,看了半晌,然後將洛亦辰的名字拉進了黑名單,這纔開車去了公司。